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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有力量的一根筋

作者:由 鮮果報道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2-09-25

根筋的筋怎麼寫

作者:範小天

最近,我們福納影業的策劃們推薦了一批畢飛宇的小說給我,我的目光落在了《雨天的棉花糖》上,它是那麼熟悉,所有的往事就像在我眼前。四分之一世紀過去了,這部我喜歡的卻又放手的作品回到了我面前。我突發奇想:能不能由我來把《雨天的棉花糖》拍成電影呢?

畢飛宇,有力量的一根筋

畢飛宇 邢虹/攝

《雨天的棉花糖》如果就這麼在《鐘山》上發表出來,會引起評論,卻不一定能讓當時的同齡作家震撼。

前一陣著名女作家林白髮了一張1988年第一期的《鐘山》封面,有她的早期小說《去年冬季在街上》,還有史鐵生的《原罪· 宿命》,餘華的《河邊的錯誤》,高曉聲的《老清阿叔》,王乾的《父親》,莫言的《玫瑰玫瑰香氣撲鼻》,陳思和的評論《歷史與現實的二元對話》,陳白塵的《漂泊年年》……林白不禁感慨:“給範小天看看這個,當年的《鐘山》太厲害了!”

20世紀80年代,全國幾百家文學刊物,兩年評一次小說獎,中篇獲獎篇目20部。我當時所在的《鐘山》頻頻獲獎。走向1990年代,《鐘山》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很多頂級作家,都把自己最好的小說給《鐘山》。僅長篇小說就有王朔的《千萬別把我當人》、劉震雲的《故鄉天下黃花》、蘇童的《米》、朱蘇進的《醉太平》、劉恆的《逍遙頌》等。每一期《鐘山》只能發表20多萬文字,這麼多好小說,都捨不得放掉,我們動腦筋,開了一個欄目“三連星”,連載3部長篇小說。同時開闢了一些別的欄目,比如朱偉主持的,陳曉明、戴錦華、張頤武專門談電影的“十批判書”。再比如,“鐘山看好”,專門推出新人。

有一天,王幹帶了一個翩翩少年到我辦公室,說:“他叫畢飛宇。”少年很有力量的樣子,目光裡讓人感覺到他是一定能夠成功的人,我的心裡咯噔一震,當然,表面上還是我一輩子改不了的既熱心熱情,又漫不經心的自由任性的樣子。畢飛宇給了我一部中篇小說《雨天的棉花糖》,小說已經達到或者超過了當時很多名家的作品,甚至超過了一些名家的代表作。我在這裡必須引用一下餘華當年給程永新的信:“我一直希望有這樣一本小說集,一本極端主義的小說集。中國現在所有高質量的小說集似乎都照顧到各個方面,連題材也照顧。我覺得你編的這部將會不一樣,你這部不會去考慮所謂客觀全面地展示當代小說的創作,而應該是顯示出一種力量,異端的力量。”《雨天的棉花糖》如果就這麼在《鐘山》上發表出來,會引起評論,卻不一定能讓當時的同齡作家震撼。

《雨天的棉花糖》在北京一個刊物上發了頭條,畢飛宇拿來給我看,我替他高興,同時還是希望他能“顯示出一種力量,異端的力量”。

在我眼裡,飛宇也是“一根筋”的,他對創作的熱愛、執著讓我感動。

畢飛宇曾給我的作品寫過一篇序,序中有這樣一段話:“小天的性格差不多集中體現在他的雄辯上。小天的腦子特別靈光,再加上自負,張口閉口的時候自然就多了一份劍氣……”飛宇說我的小說不像我的辯論,說我的小說反而是“一根筋”的,“熱烈,憂傷,憤懣,偏執,認死理……但是他“喜歡這根筋,這根筋逼著我反躬自問:你怎麼會過得這麼心平氣和、心安理得?你難道從來沒有發現你周圍的世界出了什麼問題?”

在我眼裡,飛宇也是“一根筋”的,他對創作的熱愛、執著讓我感動。帶著這跟筋,他創作了很多作品,他的《祖宗》讓我眼睛一亮。“太祖母超越了生命意義靜立在時間的遠方。整整一個世紀的歷史落差流蕩在她生命的正面和背面。” 冷峻而神秘。近百歲的太祖母的遭遇,讓我們看到家族對權利的爭奪和可悲,讓我們看到了民族河流幾千年的悲愴和無奈。

很多很多年以後,畢飛宇在他的微博中寫道,“兄弟我最爽的一次寫作是寫《祖宗》,晚上上手,天亮竣工。”我感受到他那種鉚足了勁寫作的姿態和對文字的熱愛,這是“有力量的一根筋”。我對畢飛宇說:“你能寫出來”。很多年以後,畢飛宇表示他聽到這句話“頓時就覺得曙光在前頭,後背上豎起了雞皮疙瘩,對於一個除了激情就一無所有的文學青年來說,還有哪句話比‘你能寫出來’更令人振奮、更令人歡欣鼓舞的呢?”他從這句話中“得到了力量,從而堅定了自己的方向。”

畢飛宇骨子裡是現實主義作家。

我決定給畢飛宇上“鐘山看好”,同時發4個短篇。我帶著“少年”畢飛宇到我們共同的好朋友費振鍾家裡,我請費振鍾給畢飛宇的小說寫評論。費振鍾說:“我和飛宇是老鄉,太熟了,我就不寫了。”費振鍾是非常優秀的學者和評論家,我和費振鍾是非常好的朋友,沒想到我竟然碰了釘子。那些年,我很少碰這樣的釘子。在我的記憶裡,我是很尊重費振鐘的,我們都稱30多歲的費振鍾為“費老”。十多年以後,畢飛宇告訴我,我當時說了一句話:“你不寫,以後會後悔的。”現在想來,我這句話蠻無趣的。一個好的評論家,並不一定要寫每一個朋友或者每一個優秀作家的評論,更不需要透過寫新人的評論來證明自己是伯樂,眼光怎麼怎麼好。從另一角度說,我當時自信明顯不夠,想透過“發現青年才俊”來證明自己。我今天能這麼想,看來我在歲月流逝中慢慢成長了。

我認為,畢飛宇骨子裡是現實主義作家,在嘗試其他手法之後,再回去寫現實主義作品,也許會表達得更好,也許會更深刻。比如寫過《河邊的錯誤》的餘華,後來寫的《兄弟》,我就非常喜歡。我始終認為,一個傑出作家要誕生,作品裡一定要有與眾不同的獨特的東西。先鋒小說也好,現實主義也罷,你總是要創造,總是要直擊讀者心臟。

過了不久,張藝謀的策劃、編劇王斌給我打電話,希望我給張藝謀推薦年輕的編劇。我推薦了畢飛宇,告訴他“鐘山看好”上有畢飛宇的4個短篇,建議他和張藝謀都看看。他們很快就看中了畢飛宇,於是有了他們合作的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我對他的小說有一種執念,希望能由我拍成電視劇或者電影

我對飛宇的小說有一種執念,希望能由我拍成電視劇或者電影。為了這事,我兩次和飛宇喝醉,我可不是酒鬼,五年八年也不會喝醉一次。可是,我的夢想至今沒有實現。

1990年代初,楊亞洲到南京來找我,想拍畢飛宇的《哺乳期的女人》。我找到飛宇談版權,飛宇說由你來定。我記得當時提出了一個很低的價格,還讓飛宇寫兩稿劇本,飛宇爽快答應了。我能感受到他那種可以和朋友跨刀上戰場的情義。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有能夠和飛宇、楊導演合作成功,還是挺遺憾的。

根據畢飛宇的小說《青衣》改編的同名電視劇是康紅雷和陳枰執導、徐帆主演的,拿到了“飛天獎”最佳女主角獎。我一直想把畢飛宇的《青衣》拍成電影,這部作品也是姜文和顧長衛都想拍的。我曾經和徐靜蕾、梅婷都談過,希望她們能夠出演。她們倆都很喜歡飛宇這部小說。我和飛宇聯絡《青衣》版權的時候,得知梅婷已經籤走了,我只好又和梅婷聯絡,我們願意作為合作者參與投資電影《青衣》。2017年,法國文化部授予《青衣》的作者畢飛宇“法蘭西文學藝術騎士勳章”,這不僅是對飛宇文學成就的認可,也是對他在中法文化交流上作出貢獻的表彰。

最近,我們福納影業的策劃們推薦了一批畢飛宇的小說給我,我的目光落在了《雨天的棉花糖》上,它是那麼熟悉,所有的往事就像在我眼前。四分之一世紀過去了,這部我喜歡的卻又放手的作品回到了我面前。我這個天生的搗亂分子突發奇想:能不能由我來把《雨天的棉花糖》拍成電影呢?

(作者為導演、編劇、作家,曾任《鐘山》雜誌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