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法

自稱中產的紐約富豪,炫耀消費與“好富人”的道德掙扎

作者:由 第一財經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3-01-25

露珠中的炫耀是什麼意思

從《了不起的蓋茨比》《華爾街之狼》《緋聞女孩》,到卡戴珊家族的各種“拜金真人秀”,流行文化總是熱衷於呈現富人的炫耀和奢侈。“富人紙醉金迷的生活既是普通民眾浮想聯翩的物件,又是道德淪喪的表徵。”美國社會學家瑞秋·謝爾曼說。

有錢真的就是這樣一種體驗嗎?為此,謝爾曼採訪了50名生活在紐約的華爾街金融精英、企業律師、大學教授,還有繼承鉅額遺產的藝術家等,他們的年收入從25萬到超過1000萬美元,資產在8萬~5000萬美元之間,樣本家庭年收入中位數是紐約市整體中位數的12倍。大約一半受訪者白手起家,25%受訪者主要資產來自繼承,剩下25%不僅自己年收入達到40萬美元,同時還繼承了相當可觀的遺產。

謝爾曼在訪談後得出的結論挑戰了人們對於富人的成見——富人生活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無憂無慮,他們在鉅額財富面前的道德掙扎尤其明顯。她的《不安之街:財富的焦慮》出版後,很多媒體都評論說這本書“推進了我們對社會階層的理解”。

自稱中產的紐約富豪,炫耀消費與“好富人”的道德掙扎

“好富人”就值得鉅額財富?

謝爾曼注意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社會兩極分化嚴重的時候,美國主流文化就會特別強調有錢人的炫耀消費。

上世紀20年代末,美國貧富分化非常懸殊,成為誘發“大蕭條”的重要因素,菲茨傑拉德寫於1925年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就詳細寫了以蓋茨比為代表的新貴如何奢靡和精神空虛。到了1980年代,美國面臨再次擴大的貧富分化時,羅賓·利奇開始主持關於富人和名人生活方式的電視節目,每一集結尾他總會說:“香檳酒的願望和魚子醬的夢想。”哪怕是《紐約客》和《紐約時報》這樣的主流嚴肅媒體,也喜歡把鏡頭對準富人,比如在溫哥華開蘭博基尼的亞洲富二代,報道稱連他們的寵物狗都佩戴土豪金的蘋果手錶。

謝爾曼說,在這些公開呈現中,富人的公眾形象往往令人困惑,“高階消費一面被塑造成高大上的生活理想,另一面又常常遭到道德審判和口誅筆伐”。尤其是經歷了2008年金融危機,經濟收入差距逐漸在美國成為全國性話題後,輿論焦點似乎愈發指向富人和巨大的貧富差距,“佔領華爾街”運動中,矛頭就直指美國最有錢的那“1%的人”。

《不安之街》的訪談就是在此社會背景下進行的。“在這樣一種歷史時刻之下,有錢究竟是怎樣一種體驗?我們對這些問題知之甚少。當代鮮有關於精英人士生活經歷的學術論著,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要進入上流圈子並非易事。”

謝爾曼認為,要回答“何為有錢的體驗”,可以從富人們的消費決定中獲得部分答案。她因此去了訪談物件的各種豪宅,但是一旦聊到收入和財產環節,很意外的是,多數人並不像媒體或者影視劇中的富人那樣樂於炫富,而是非常“侷促”,並不太想談論關於錢的細節。一位心理治療師甚至告訴她,富人把這個話題看得比兩性關係還要私密。就算有人願意透露收入和財產,也是少報,沒人多報房產價值。很多人坦率地說,他們一直在鉅額財富和富人的生活方式之間困擾,財富帶來錦衣華服的同時,也產生了道德困境。

在謝爾曼看來,富人為了說服自己值得擁有如此鉅額財富,建立並強化了一套說辭,試圖從中獲得一種安慰,相信自己是配得上相關的財富和特權。 她說,富人們“具有道德感的自我”分為三方面:努力工作,審慎消費,回饋社會。包括公眾也認為,滿足這些條件的富人就是“好富人”,值得擁有鉅額財富。

富人都喜歡自稱“生活普通”

謝爾曼訪談的物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繼承了大量鉅額遺產的“富二代”。不過,大多數人根本不是自媒體還有影視劇中渲染的那樣喜歡“躺贏”,或者生活重心就是名車名錶名包派對。訪談中的“富二代”們表現得最明顯的,就是對自身財富的不安或者愧疚,於是很多人都選擇去工作或創業,哪怕收入並不高,努力工作的“富二代”也非常強調要和那些無所事事的繼承人區分開。極為富有的斯科特就是其中之一,妻子不明白他為何孩子剛出生就沒日沒夜地工作,“我真的很想證明自己”,他告訴謝爾曼。

除了財產繼承人,全職太太也不用靠自己掙錢。可以說,《不安之街》中對富人家庭全職太太們的訪談,同樣打碎了大眾對這個圈層女性的種種美好濾鏡。她們中很多人有多處房產,有幾個孩子,就需要僱傭保姆、管家等家政服務人員處理各種雜事。但這又與“努力工作、審慎消費”的“好富人”的道德感不一致,她們內心也不時掀起各種波瀾,“因依賴他人和缺乏自我效能感而產生的內心掙扎、愧疚”,謝爾曼分析。

全職太太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消費,落實裝修細節、規劃家庭出遊、規劃孩子的假期活動,等等,看起來都是“買買買”,因此很多丈夫批評她們過分“敗家”,不知節制。妻子對家庭的貢獻和她們消費的正當性,成了許多受訪家庭夫妻矛盾的焦點,一個全職太太說,她恨透了自己“永遠是那個開口要錢”的人。

不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管富人們處於何種生活狀態,面臨多少不安或焦慮,絕大多數人都喜歡稱自己為“中產”,把自己的生活理解為“普通人的生活”。謝爾曼解釋,“中產”不僅象徵著安穩舒適的生活,更佔據著道德高地。為了讓自己更像中產,有富人故意在家裡留一個前房東留下的難看沙發,或是壞了一半的門。

對此謝爾曼鄭重提醒,當“中產”被濫用,當相當昂貴的生活方式,比如住別墅、僱家政工、舉家度假和時尚衣著,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以“中產”為場景設定的影視劇裡時,真正的中產和窮人就從公眾的視野裡消失了,財富分配中的結構性不公也被輕易遮蔽。

自稱中產的紐約富豪,炫耀消費與“好富人”的道德掙扎

《不安之街:財富的焦慮》

[美]瑞秋·謝爾曼 著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薄荷實驗2022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