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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廬品藻 | 韓老談齊白石畫蝦之妙

作者:由 文匯網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3-01-28

什麼所至金石為開

豆廬品藻 | 韓老談齊白石畫蝦之妙

韓天衡說

《豆廬品藻》

講述收藏

背後

故事!

豆廬品藻 | 韓老談齊白石畫蝦之妙

01

齊白石蝦圖軸

豆廬品藻 | 韓老談齊白石畫蝦之妙

記得是在一九八七年,美國大學博物館系的一個代表團來上海,要我作書畫印的三堂講座,書畫講過後,帶隊的吳先生(華裔,是研究中國美術史的博士)提出篆刻要到孤山西泠印社觀樂樓上去開課。當時買不到快車火車票,誰知慢車坐到杭州要六個半小時。

我從小不好英語,至今廿六個字母都背不全,在車上唯有和吳先生閒聊。吳先生忽地發問:最近在香港《良友》雜誌上,讀到你寫的近代美術家的品述文章,其他都認同,就是對齊白石的評價有拔高之嫌。我則說,齊的妙處很多人還沒體悟到,接著就從構思、造型、筆墨、擇紙、題跋等諸項作了具體的剖析。好在悶在車廂裡有的是時間。如談到畫蝦,前人也畫,沈周也畫過,但在宣紙與水墨的融冶上總還是被忽視的一環,即沒有將宣紙特有的滃滲特性體現出來。唯有齊氏敏銳地關注到這一點,如他畫蝦身的那五段,巧妙地把握宣紙滃滲的功能,用饒有變化的淡、清墨,巧妙地掌握火候,似接若離地下筆,一段復一段,從而將蝦的半透明薄殼,乃至殼裡的嫩肉,都神妙地表現了出來。僅他將宣紙與筆墨的互輔這一點,就是前人未有的獨造。與吳先生暢談了兩個多小時,吳先生居然說:“嗯,齊白石還真的了不起。”

齊白石不算飽學之士,但正如李可染先生跟我所說:“齊老師是天才,他的繪畫感特別好。”他畫蝦也是一絕。此軸得於一九九五年,價二萬。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到我們美術館看看,驗證一下,我說的是否有些道理。

02

清·端州大西洞方平板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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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古人云,讀書人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交萬人遊。我稱不上讀書人,但在後面又加一句:覓萬般物。年輕時有一習慣,每到一地,再忙再累,必定是要走街串巷去轉悠,倒是真不像今天,無論去南北城市近於一個模子翻出的,而是都有著它各自獨具的相貌、性格、情調。這不能不說是城市規劃的走向“館閣體”。當然,轉悠的又一目的,是希望有幸遇上有緣的雜玩。多少年裡似屢有斬獲,興致也益濃。要之,再忙再累,揀得一物心無累。此為端州大西洞佳硯,作平板而去盡雕飾,非不能雕飾,乃為可盡賞石之內質也。若太白詩所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此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得於羊城,價極廉。十年後吾銘十六字,由無極刻出:裸身五寸,墨與爾仇,供百般磨,成就正果。我素來硯上作文不推敲,興來即為,不計雅俗,知不足存,後來者大可磨去重鐫。

03

清末民初·石雕世俗人物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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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組”近今自歐洲迴流的作品。說到古代石雕人物,大多是釋道神仙,反正世上無其人,誰也沒見過。歷代工匠所鐫,或仙風道骨,或莊嚴肅穆,或醜怪奇譎,或隨心而為……其中的聖手巨擘,倒是為我們留下了可觀的不朽之作。

不過,民間早就有“畫鬼容易畫人難”一說。從寫實主義的視角出發,以形寫神,神形兼備,做到雕張三不是黃五麻子,雕藏獒不是非洲雄獅,丁是丁,卯是卯,真實不誑,倒也要得。試想,如今還有一些美國人,以為我們男的還在叼菸袋,女人還在纏小腳。怪伐?因此,在清末民初,這些如實刻畫、反映實際、接地氣的民間百相人物雕件“留洋”出國,讓雲裡霧裡的老外真實地瞭解些華夏子民的容顏相貌、穿戴習俗,倒是在藝術裡兼具現實的意義。這百多年前的實錄人物即使我們今天看來,也是真實、新鮮、有趣、耐看的。真實的歷史遺存,比那向壁虛造式的藝術,總還多儲蓄了一層價值。

這四件石雕,也許不該稱為“一組”,彼時“結隊出國”的,應是世俗百態的一大群噢。石雕採用壽山白芙蓉,材質、工手一流,寫實而不失個性,高手。尤其百年後,衣著猶色彩鮮活,亮麗如新,這著色工藝,不知還有專家可解密否?

四件作品,高在十三至十六釐米間,說到價格,只相當於高階石雕工藝師的一件小品。

04

清·梁儀雕書齋臨池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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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端州水坑硯,質細潤,色青絳,硯面呈大片魚仔青花、火捺、黃龍等,妙物。此硯下端無堵,微淌,更妙者在落潮處,雕鐫了一幅有情景的書齋人物圖。開光圓凳,瓷洗銅勺,一盆佛手置於回紋的擱几上,大回紋託泥畫案置橢圓硯,一老叟站立懸臂作書,書童對向抽紙,陳設古雅,氛圍靜好,拙趣洋溢。硯側有梁儀作楷書款。良駿配寶鞍,此等好硯由名匠精心構圖施藝,得其所哉。

梁儀為清代中期名硯工,江蘇鎮江人,史稱非佳石不作。於此硯作罕見之人物情景圖,是此硯之幸;作而署名,為世人留一標準件,也是硯壇之幸。此硯見於十七年前,以己畫一件換來。自己的土產可生產,而名士名硯,則窮一生而不可得,值得。

05

清·伊秉綬行書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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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談到伊秉綬書起十代之衰的隸體,續寫了書藝在晉唐後決非日薄西山的一段輝煌。我從他那近乎不可思議,奇瑰別緻到極至的隸體裡,似乎感悟到他出人意想的理念和得天獨厚的稟賦。也許是我的一種私愛,在隸書方面,他當得千古—人。

但對他的行楷書,我則缺乏歌頌的激情,緣於他少了隸體上那種出類拔萃的獨創性,明顯地有著步趨明代李東陽書風的痕跡。聽說他的行楷書也很值錢,可我總認為,在隸書上他是不折不扣的“人以書貴”,在行書上則多少摻雜了“書以人貴”。誠然,他的行書也還是高明的,這僅是相對他的隸書比較而言。至於那些低層次的千奇百怪的“書以人貴”,則跟伊氏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這件行書軸寫得還是相當的精彩,一九九一年以一千五百元購得,稚柳師曾寓目,稱“尤為少見,殊足珍也”。寫到這裡,自忖是實話實說,不知伊公會否因我的褒隸貶行而翻我的白眼呢?權當我“童言無忌”,如何?

06

宋·雙鳳穿蓮剔彩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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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次說過,由於本人純為以創作書畫印掙點稿費的“手工業者”,能收藏些較珍稀的文玩,多半是“從差的裡面覓好的,從便宜的裡面覓精貴的”,憑眼力、學力,而多了些“撿漏”的機會。所以我一直認為:知識就是機會,知識就是隱性的金錢。

此盒盒面剔刻了翩翩起舞的神獸鳳凰,造型生動,神采奕奕,飾作黑彩紅底,輔以同調的纏枝香蓮,構圖巧妍而飽滿,並以黃彩雷紋作地,如此的雅馴,依舊不能掩蓋當初的堂皇富貴氣質。從剔刻技法看,深刻、淺刻,直刀、斜刀,施刀精準、生辣、遒麗,是典型的一流宋人器。

此盒經八百年,上下竟然彌合無隙,一如新出。此中自有後人不曉的工藝上的奧秘。即其本胎,不同於後世求簡便快捷的車拼手段,而是別出心裁採用細密而窄的,似竹篾般的由內心向外的盤繞,再製成盒胎。加以由大漆的黏合,如此木紋橫直面的交織,保證了胎骨的經久不變。此後,反覆以黃、紅、黑三色作間隔的髹漆。這特殊的工藝,保證了此盒歷經歲月的滄桑而不易走型,足見古人的智慧。

2017年秋,此盒見於東京,店主方自外地購得,然不知其乃世所罕見之品,經我多次的糾纏商請,可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以極低廉的價位購入。

物雖易主,而店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以高畫質的照片,請教了日本幾位古漆器專家,方知此乃宋代稀奇的法物。然為時晚矣。店主不無後悔地說:“你厲害,又吃‘仙丹’了!”

編輯:孔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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