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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祖廷的晚清會所化奇談,或許他才是尹志平的原型

作者:由 涼州七里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1-12-01

祖廷什麼意思

前言:

在雍和宮、長城、頤和園和故宮等一眾著名的名勝古蹟面前,低調的白雲觀如同一位隱居鬧市的真人。話說這裡是全真教三大祖庭之一,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叢林”(第二是嶗山太清宮),自長春真人丘處機奉元太祖成吉思汗之詔入駐並掌管全國道教起就成了道教徒們的聖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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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白雲觀

位於帝都的白雲觀歷朝歷代都受到帝王和官僚階層的垂青,也跟王朝政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而到了晚清亂世之時,更是出了一位長袖善舞的帶頭人。

白雲觀始建於於唐代,原名太極宮,坐落於今天的北京市西城區,原本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道觀。

白雲觀和全真教

話說道教主要有兩大流派,其創始人大家都不陌生,正一教起源於東漢張道陵天師,其道場盤旋於江西龍虎山已有1700餘年了;其二就是全真教了,創立人乃是“射鵰三部曲”中未曾露面的“中神通”王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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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陽的小說形象與歷史高度重合

如果各位分不清楚的話,那就去主殿看看就好了,全真教推崇的道祖是純陽子,也就是道教八仙裡最風流倜儻的呂洞賓。

如小說所說,王重陽是一位“痛祖國之淪亡,憫民族之不振”的民族英雄,曾在北方主持抗金數十年,失敗後遁入“活死人墓”,七年後出關創立全真教並渡化了“全真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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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七子:我們都是真的

長春真人丘處機的形象就有些出入了,不同於小說裡那位江湖習氣頗重的豪俠,歷史上的邱真人是全真道掌教、龍門派創始人、真人、思想家、政治家、文學家、養生學家和醫藥學家,唯獨不會舞刀弄劍。

邱真人頗受人們尊重,他在74歲高齡之際高齡遠赴中亞勸說成吉思汗止殺愛民而聞名世界(這個小說裡也有),也得到了一代天驕的尊重,於是將太極宮(白雲觀)賜做了邱真人的藏蛻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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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合著看吧

而原型和小說人物大相徑庭的是尹志平了,歷史上的他可是全真教第六代掌教,有名的得道高人,想當年金庸先生因為將其刻畫為玷汙小龍女的淫賊,得罪天下道門不說,還曾連人帶車被堵在終南山腳下不得上去,後來不得已改成了甄志丙。

今天的白雲觀歷經數次毀壞和修復,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唯一不變的就是其在道教徒心中的地位,邱真人的生日甚至從宗教典禮演繹成了北京地區獨有的節日——“燕九節”(正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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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於北方的“燕九節”,主題就是找神仙

民間如此,廟堂也不例外。話說歷史上權貴們親近道教的理由多半不是信仰問題,而是道家的獨門絕技——煉丹,雖然事故頻發,兩千年來卻從不乏趨之若鶩者。明代劉若愚《酌中志。飲食好尚紀略》曾稱正月十九日僧道輻輳,不論太監還是權臣,凡好黃白之術者,均赴白雲觀遊覽欲圖能夠得到成仙的丹訣。

總之,白雲觀因全真教近水樓臺的官方成色而成為“天下第一叢林”,但值得注意的是這只是其在全真教的地位。

傳奇人物高仁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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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真人之後白雲觀屢次翻修,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燕王朱棣令中官董工重建前後兩殿、廊廡庫房及道侶藏修之室,後宣宗、英宗兩代再次修葺。清朝歷代皇帝則相繼撥款進行了擴建,一改過去的“隘窄”並形成了今天的大體格局。

但“天下第一叢林”始終被龍虎山的天師嫡脈壓了一籌,依制那裡才是道教總首領所在,他們世代受朝廷冊封,幾乎壟斷了朝廷“供奉”之職,直至晚清一位神通廣大的道士“空降”白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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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仁峒 (1840—1907)全真龍門派二十代傳戒律師,法名明峒,字云溪,號壽山子。

茲有京都白雲觀方丈,護法道友,仁峒高公,稟柱下之真傳,作玄門之領袖,踞白雲之丈室,為黃冠之依歸,欲參普門,故朝第一名山,廣結眾緣,因設千僧大齋,又以心期宏道,志在利人,敦請山僧,升坐說法。。。 。。。——《印光法師文鈔集後編》

據載高氏十五歲雙親離世,十九歲入道,後四處遊歷並在白雲觀短暫落腳,因與道友相談甚歡而先後被任命為“執殿”和“知客”,隨後因“人情得意,往往怠生。不若茹苦,磨鍊性情”而再次雲遊東北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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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仁峒於1871年回到白雲觀並接受律師張圓璿的“傳戒”,1877年再度回京並接受“監院”之職,1881年接替羽化的白雲觀方丈孟至成為“天下第一叢林”的方丈,此後偶有外出,不曾久遊。

十多年的遊歷生涯,高仁峒學過丹道,當過隱士,交遍同行,任過要職,可謂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更積累了偌大的名聲。其任方丈前十五年共傳戒五次,受戒弟子高達1707人,佔據白雲觀自嘉慶至民國年間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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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所謂“傳戒”並非簡單的收徒或者授法,而是全真一派最隆重的宗教儀式,依之古制,口口相傳,六耳不談道,旨在法不傳於匪人。

這意味著白雲觀的信徒陡然增加了起來,這固然跟高仁峒的修為和影響力有關,但傳戒耗資巨大,小小白雲觀何以在短期之內連續舉行此等盛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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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出地一頃七十八畝,按錢租,每畝得制錢四百二十四文,每年共得租錢七十五千六百八十文,以作永遠功德之費。葉公前施地畝,永奉神明香。今又施銀兩,以濟十類孤魂,真可謂普結善緣。”——《中元濟孤勒石記》

答案自然是那些非比尋常的善男信女們,白雲觀逐漸在晚清積累了豐富的觀產,據光緒十二年(1886)的碑刻可知,僅白雲觀的下院玉清觀就有“田產四十四頃七十八畝三分”。

神仙中人的八面玲瓏

“白雲觀豫錫之之約,陰軒未到,到著五客:榮仲華、李蘭孫、譚文卿、祁子禾及餘也。方丈高雲溪,山東濟寧人。。。 。。。”——《翁同龢日記》(1892年某日)

這是一次尋常的飯局,搖旗的豫錫之是晚清“名士”,沒來的陰軒乃吏部尚書徐桐,除翁同龢本人之外,赴宴其餘四人分別為為榮祿、李鴻藻 、譚鍾麟和祁世長,皆是清廷大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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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些什麼並不重要,據載,王宮貴胄們很喜歡在白雲觀宴請,而身為方丈的高仁峒也結識了不少權貴。但道家叢林何時變成飯館子了呢?自然不會,在神仙之所談論飯錢的確有焚琴煮鶴之俗,還好有“香火錢”這麼個概念。

京城有活神仙的訊息很快傳到了深邃的紫禁城,恰好李蓮英也頗好神仙之術,二人很快引為知己並結拜為異姓兄弟,《北平旅行指南》曾言“閹宦如李連英小德張輩,皆其朋黨”。而透過與內廷權監長久的密切聯絡,高仁峒慢慢接近了帝國的主宰者——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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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講修煉,謂有點金術,問其秘,終不言。或曰:`此能富貴人,不較點金勝耶?‘ 高嘗進金丹 ,時自詡曰:`李總管獻何首烏,其功不小,然亦金丹力,故太后老而不衰,能駐顏且健步也 。’”——金梁《光宣小記》

老佛爺自然是信佛的,但道家的煉丹絕技也不可忽視,估計她磕下去的駐顏金丹應該是顆安全第一的中藥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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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古往今來,國人對煉丹都有著好奇和期待

“(高)進神仙之術於孝欽後。孝欽信之,命為總道教司。”——《清稗類鈔》

總之鳳顏大悅的慈禧隨手給高老道封了個“總道教司”,再現了當年邱真人與張天師平起平坐的輝煌。

優質中間商

話說丁柔克曾言“寺僧最勢利”,此言或有些偏頗,但千百年來的教派們再怎麼宣揚與世無爭,也會在官家面前要個牌面,高仁峒與權貴們的結交本無可厚非,但很快就與政治沆瀣模糊不清了。

“高老道,白雲觀主持也。與李蓮英有連,能通聲氣,奔走者爭集其門。”——金梁

此時爭相“爭集其門”的並非信徒,而是尋求“終南捷徑”的求官者們,高仁峒與內廷太監結成朋黨且受到慈禧信任,加之與清廷權要們關係很好,朝中權貴和宮中內侍多寄名觀中為弟子,故而高仁峒和白雲觀達成了優質中間商的一切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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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外省的官吏紛紛奔走其門,將於高道士的交情視為終南捷徑,後者暗操陟黜之權,頤指如意,一時間聲勢煊赫,門庭若市。

民初著名小說家陸士諤在《清朝秘史》提到晚清擬改革內閣官制,不料突然改弦更張為從州縣入手,原來是那些唯恐大權旁落的要員們走了高道士的門路,使得慈禧改了主意。

“高道士正月二十曰壽辰,凡王公百官以及優伶隸卒,鹹往慶祝,並有俄國商人,及太監諸色人等甚夥,轂接肩摩,歲以為例。”——《小奢摩館脞錄》

高仁峒的“交遊廣闊”很快突破了國界,據載其壽辰之日連俄國商人都來了,但他們肯定不是來拜神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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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赴俄簽訂《中俄密約》

據曾任中央文史館副館長的葉恭綽先生回憶,當年高李二人都主張跟俄國親近,《中俄密約》(1896年)世皆傳為李鴻章所為,實際上是由李蓮英與璞科中間人來完成的。而李與璞科第之聯絡則是高道士充當的中間商。

二人何時結交已不可考,高仁峒曾允許華俄銀行理事璞科第在觀內居住,號稱“大俄國璞寓”,在1900 年義和團事變中,高仁峒勸璞科第等人籌集鉅款,購置米粟於白雲觀,在城區八處設粥廠施粥, “ 兼溥禦寒冬衣之賜”,也算是一樁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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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科第憑藉與高道士的良好關係成功滲入內廷,進而與李蓮英等權貴和慈禧太后建立了一種“互信”的關係,獲取了俄方期待的在華利益。

最早發現端倪的是日本人,時任外交官的日人高尾亨的1907年的機密報告中,強調透過高仁峒 “可瞭解李蓮英以及宮中的諸種情況,以及二、三種政府各部門的內部訊息” ,探聽到了諸如“皇太后之近況” 、“李蓮英之勢力” 、“關於慶親王等之訊息”和“高方丈之勢力”等一些雞零狗碎的資訊。

隨後,日本以駐華內田公使的名義向白雲觀提供維修殿宇的經費一千兩,作為結交高道士和太監們的“投名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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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仁峒同意搭橋牽線,同時又說“全屬私交 , 與公事毫無所涉” ,此外對於日人要求在白雲觀裡購置公使“別墅” 的請求也婉言謝絕 。

李蓮英則回話說“日本和他國不同,共奉儒佛之教,從而理應對道教信仰甚篤”,言語中頗有著輕蔑和拒人於千里之外之意。

尹志平的原型和會所化的聖地

高道士如此神通廣大,自然少不了巴結之人,而手段也不限於金錢和牌面,據載“達官貴人之妻妾子女 , 皆寄名為義女,得為所幸則大榮耀”。

當然,一個“幸”字輕輕道破了“乾女兒”們“古今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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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觀中有數十間高標準客房,卻只對“朝貴妻女之來宿廟會神仙者”開放,家屬都不得靠近,《白雲觀紀遊》曾提到三清閣上有很多密室,每到新正(正月),“閣上滿是北地胭脂,南朝金粉,髫影釵光,徘徊簪際”,想來當年有不少窮盡我等想象力的花樣演出。

“有杭州某侍郎妻絕美,亦拜峒元為假父,為言於慈禧,侍郎遂得廣東學差,天下學差之最優者也。”——《白雲觀道士之淫惡》

關於高仁峒的風流韻事,當年既是市井的香豔傳聞,也是野史家的靈感所在,他們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道家聖地裡的骯髒交易。據說至今火德殿附近仍有一處密室,相傳乃是高道士的銷魂窟,當年也曾鬧過幾椿風流笑話,好在沒有造成群體性事件,只是街頭巷尾早傳為“美談”罷了。

當然,當事人睜一眼閉一眼的原因不止於高道士手腕靈活和神仙之能,更多在於其上達天聽的巨大能量吧。

現在想來,或許晚清的這位高真人才是尹志平的真正原型吧。

“高晚年酖於女色,狎一孀婦,藏春於宣內某巷。熱中者,乃又趨奉於孀婦之門下,以冀代為吹噓,高病危時,猶奄臥於春帳粉被中,及舁之觀內,逾日氣絕 。”——《北平旅行指南》

公元1907年,一代“高人”羽化登仙,不知道這段記載算不上高氏晚年耽於女色的確證,但在街頭巷尾的傳聞中,高仁峒以頗為香豔的方式離開了他長袖善舞的舞臺,像極了康有為。

結語:標準的“寺僧”

除了交遊和煉丹之外,高仁峒其實在詩書畫方面還是頗有志趣 、成績與文采的,在流傳至今的高仁峒贈“蓮舫弟臺大人雅屬” 的對聯中,高氏“太史公文五嶽高,小將軍書三山遠”的書法頗有功力,對聯也頗為工整 。

高仁峒在1885年左右刊印了《雲水集》(上下冊),用以輯錄自己修道心得、偈語、詩歌等,是白雲觀歷史唯二留有文集傳世的高人之一,為之作序的“青渠散人李湍遇”曾贊高仁峒系“孝友中人” 。

高雖是道士,但亦推崇三教融通,司森曾作詩讚孔子和釋佛,在文集後記中還推崇“大學言齊家治國平天下一以修身為本十六字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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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說的是康有為

但是,某位被高氏邀請而來的“先生”曾言“此集文字雖佳,言空言悟見解卻差” ,這令筆者又想起了康有為的《新學偽經考》。

治蔬菜尚佳,亦俗人耳。

這是前文那頓半朝權貴的飯局之後翁同龢給出的評價,想來高氏也是參加了飯局應酬的,在清高的帝師眼中,一個政治的門外漢自然說不出什麼高論。而在日本人看來,其“所謂政界裡面的訊息,不可期正中要害,且其所言既無系統,又欠缺要領,內容頗難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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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不通時事和見識不高或許是他被稱為“俗人”的根本原因,但更俗的其實是生活方式。

“但饒寡慾與清心,要語還徵道行深,一事真人難免俗,白雲觀主說燒金。”——黃釗《帝京雜詠》

高仁峒這的確愛財、好名,還更好色,孔子曾雲“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他做了最生動的演繹,卻又算不上壞人。

其以黃白之術結交權貴和慈禧太后的行徑並無可厚非,大規模傳戒和接受善男信女的香火錢也不算太出格,《水滸》裡的大相國寺也是這麼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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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依舊有幾分俗氣

其實不論是道或佛,在各自近兩千年傳播史上並非一味扮演世外高人的角色,前者在歷史上遭遇過“三武一宗”的浩劫,皆源於勢力膨脹到對皇朝具備威脅性,後者在葛天師改革之前一直是造反的專業戶,比如大家熟悉的太平道和五斗米道。

至於勾連俄國之事,也不足以上升到賣國的高度,或許在高仁峒看來跟賣官鬻爵並無二致,自己不做總會有人操刀,而對於病入膏肓的大清國而言,親近俄國或是日本又有什麼區別呢?

全真祖廷的晚清會所化奇談,或許他才是尹志平的原型

高仁峒畢竟不是挽救李唐危局的李泌,他適應不了“數千年未之這大變局”,只是人情場上的達人而已。

再者,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晚清的大染缸裡,又有誰敢自認為道德上的完人呢?康有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