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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初遇。

作者:由 錦上拆花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2-08-10

暢行無礙什麼意思

春光微燻,時節正美,濁貞墟連著幾日晨風和煦暮露酣暢,只是喜胥齋一直閉著門窗,隱約散著些陰晴不定的餘味,與這大好氣節甚是違和。濁貞大殿上聽事聽了三日,連扶澄都被凌霄殿喚去了兩回,卻始終未見龍秦的身影,幾位少徒只當是大師兄傷重還需將養,未生他思,只有天醒心中略微放不下心,關懷龍秦傷勢,拖著常寅在喜胥齋院前張望了兩三次,卻見門窗始終緊閉,便也不好出聲叨擾師兄靜養,默默得來,又默默得走了。

對這位大徒弟,扶澄隻字未提,像是濁貞墟上下,從未有過龍二這個人似的,數日裡,除了殿上聆訊,殿下偶爾指點了徒弟們幾個招式,也沒有說過旁的什麼話,本就是惜字如金,冷若霽月之人,此時越發變本加厲。少徒們雖心有惴惴,但師父不語,他們只好識趣地閉口不談,妄願殿裡的那場鬧劇,就被眾人心照不宣地選擇性假意遺忘了。

只是,表面風平浪靜,寥寥寒暄,卻免不了胸中風起雲湧。幾位少徒心如明鏡,尤其是景御,生得一顆玲瓏七竅心,又怎會不曉此次事大,對方絕不肯善了。扶澄重傷小輩,羞辱同僚,姿態孤傲狂妄,下手決絕無情,原本就頂了“濁貞縱徒”的帽子萬年,這下更是當著眾仙的面將這四個字坐了實,一代神君,早已無量功德,修為冠鼎九穹,卻為了袒護自家弟子,與別殿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仙斤斤計較舞刀弄劍,就算那澤吳事先多有劣跡,言行不堪,依照天規例律,訓之罰之,即是給了交代,扶澄卻刻意發難,更加出手傷人,道理上,無論如何也是講不通的。他這幾日裡連著兩次被喚上了凌霄,想必是那空軼金殿前告了御狀,抬出了天尊主持公道,打是打不過,賣慘總要精的。

凌霄殿究竟如何處置扶澄,天旨未落下天,任誰也不敢多嘴,少徒們察言觀色無數次,也瞧不出扶澄半絲表情變化,若是大師兄在,以他真龍心性,必定忍不住要問,只是真龍少年自三日前在扶澄懷裡哭睡過去後,次日榻上醒轉便覺得顏面丟到了家,索性關起門來不願見人,託是養傷,十之八九,最是不願見到扶澄。

喜胥齋裡,龍秦本是端靜盤坐於榻上打坐聚氣,念起自己與澤吳交手時絲毫髮揮不了真氣威力,導致敗得十分難看,便顧不得未愈的肩傷,想試著煉一煉新得的第七層臻境。濁貞清心道心法初篇曰:清五識,滌六慾,心中無己,勝容天地,吐納淳源,兩極相依,聚念歸一,亦濁亦貞,乾坤自成。意思是若能排除雜念端正己身,心懷無我,自然有容天地之量,化己道為乾坤之道,如此一來是非黑白則無足輕重,堪破眼前俗帳更上一層樓亦非難事。

雖自幼熟默清心道三十六篇,但龍秦從未靜下心來細細揣摩其中深意,扶澄對幾位徒弟放任自流,本就無意讓他們在術法修為上耗太多精力,故兩萬年裡學得都是一知半解,完全不得要領。此刻煉境,那口真氣剛提到丹田處,便像斷了線的風箏,越飄越遠,浮萍般無依,最終無跡可循。

少年惱怒自己不中用,竟連口真氣都管不住,心中越發煩悶,呆坐了半晌,索性起身下了榻,挪到窗前將垂了三天的竹簾撩開了去,閉門造車百無用,又何苦任性拒絕暖陽。

窗外春景秀麗,院中那顆參天的棲梧又發了新芽,點點新綠疊上枝頭,襯著舊葉陳淳,萎萎相依,偶有和風相致,樹影婆娑,千枝搖曳,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這棵棲梧還是龍秦一萬歲生辰那年,扶澄從雲湖結界裡移過來的,說是每每路過喜胥齋都覺得門庭單調了些,眼前無景,心中頗為寂寥,龍秦自然知道,扶澄喜靜又怎會怯寂,他只是擔心濁貞酷夏難熬,幼徒無蔭避暑罷了。此時南風起,遠遠拂來一葉,在半空中迂迴了幾下,正巧靜落於窗桕前,龍秦信手捏來,兩指指腹尋著葉脈經絡輕輕撫摸了片刻,嘴角淺淺翹起,一汪笑意頓時化做了滿潭漣漪,暈得屋內猶如生了千輝,寥寥幾件素色傢俬也被按上紅暈。念起扶澄的好,少年心中永遠是暖而甜的。

那日對方懷中餘溫猶似尚存,素香的氣息在帳前繚繞數日揮之不去,榻上那抹芝蘭玉樹般的身影更是耐人回味,心底那點好不容易藏起來的心思,又被零星往事牽扯了出來,龍秦雙頰一熱,無奈搖了搖頭,自嘲得哼笑了一聲,又坐回了榻上。

“日月不燃而自明,辰星不列而自序,水波不推而自興,草木不接而自盛。。。渾淪未判,元神未植,為冥妙之本者。。。”

龍秦雙目緊閉,默唸清心道法,心忖:既然心法所言,萬物造化不離根本,天玄地黃,也皆因本而作息,那倒不如以龍氣一試?少年靈光乍現,當下就直起了腰髓,雙手捏訣,凝神靜氣,緩緩引出了道真龍氣魄。

初引時稍覺滯澀,那道氣魄在腹中徘徊不前,堵得他有些難受。龍氣炙烈,與那臻境之溫煦難免相沖,耗久了,萬一灼了臟腑,受傷的身子怕是要吃不消,豈不是暴殄天物辜負了宮雀寶物朝夕露?遂不得已請出了一小片元神,想鎖一鎖龍氣的霸性。割元神護肉身,於仙家修煉之說,本是司空見慣,但若是稚仙採用此法欲求精進,卻是個忌諱——忌的是走火入魔,諱的是捨本求末。定力不足者,傷淺亂了心智,傷重則靈元盡散。只是此刻龍秦修煉心切,也顧不上那麼多。

因有元神牽制,浮散的龍氣須臾便聚了起來,凝成一尾金龍,在龍秦虛鼎內無擋無阻繞了個小周天,所經之處真氣充盈暢行無礙,出人意料地將之前敗朽化作了神奇。如此一柱香後,少年已然吐納有序氣運自如,方寸之心一如海納百川,靈臺前所未有地清明,像得了個縱天玄術,臻境之內一躍便是乾坤萬丈,好一個如魚得水。

“果真有效!”見修煉漸入佳境,龍秦心中大喜,無心插柳之舉,竟可水到渠成,此時才引渡兩成龍氣,已天地大有不同,若是將真龍氣魄注入十成,不知能否再上一層樓?待得了八層臻境,便下個戰書去找澤吳那廝比試,教他樟慧輸的心服口服,自己也好揚眉吐氣一番,為師父爭回點面子。既然得了好處,少年越發自信滿溢,兩手不停變換捏訣的法勢,指指相抵,加快了龍氣的催動。

龍氣越聚越多,在丹田內積累膨脹,不一會兒便燒得龍秦大汗淋漓,單衣溼透了大半,溼漉漉地搭在他脊背上,瞧著有些力不從心。煉得越久,越發力,那道氣魄就越霸道,在他虛鼎之中越發橫衝直撞,龍秦臉上漸漸浮上了一層不尋常的紫氣,面色頗為難看,眉眼都變了味道。情況似乎不妙。他還是心急了些,小小年紀,又修為不到家,以那悟得半杯水的心法去參透練得半杯水的功法,正所謂層樓誤少年,殊不知此刻已誤得他走火入魔,儘管龍二還不知道,只當是割出的元神太少震不住龍氣的緣故,便當下又割下了幾片。。。

“咳!”一口鮮血,從龍秦嘴裡噴了出來,來不及遮擋,只好吐在了榻上,弄髒了身前的帳幔。

虛鼎宛若瞬間被掏了空,真氣俱失,真身不現。龍秦神思分崩,猛拍自個後腦,那一處似被烙了鐵,又似下一刻就要鑽出個什麼東西來,錐心之痛,情狀恐怖。少年嚇得失了神志,雙手抱頭撕扯著頭髮,在塌上打滾,好了大半的肩傷又裂開染了一身血。

少年終於意識到自己修煉出了差錯,盡全力緩了口氣,勉強忍痛扶牆坐起,試圖收回元神去救,卻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生生又噴出一口血,然後暈了過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龍秦才慢慢緩過了些神智,清醒了少許,後腦倒是不疼了,只是四肢仍舊動彈不得,虛乏得很,撐著睜開眼,眼前卻是白茫茫一片。

“若是被師父知曉,還不知如何惱我,我真是個蠢貨!”少年懊惱極了,暗罵自己無用。

近處卻傳來一聲冷笑,笑聲極低,離他咫尺,很是詭異。

龍秦大驚,房中竟然有人,是誰?聽那冷笑之人,絕不是師父,更不會是四位師弟。只是此刻虛弱至極,嗓子乾啞如火燒,好不容易張了嘴但問不出半個字來。

“你小子倒是膽子大得很,這修煉的狠法子,扶澄不至於教你。”聞聲,那人就俯在龍秦身旁,他受了傷,雙目失了光,除了眼前一片白霧,什麼也見不到,只聽那人繼續道:“今日我救了你,你們乾幽的神仙不都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如此救命之恩,又不知你拿什麼來報。”他說得漫不經心,吐字不疾不徐,嗓音如清溪湍流,很是悅耳。

“何人說話!”龍秦不能言語,心中煩躁,拼了命想爬起身,卻絲毫動不得。

“自然是你的恩人,若不是我,只怕是扶澄要死個徒兒了。”那人語中帶笑:”他既然不願教你,倒不如今日你拜了我,我做你師父如何?”

“我龍二既已入了濁貞,又怎會拜投他人門下,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如此不忠不孝之舉,非我南淵作派!此人真是痴人說夢。”龍秦雖開不了口,心緒卻一刻也未停過。

“私下覬覦恩師,又是忠孝兩全了?好笑好笑。”

“什麼?!”龍秦心頭一虛,背上寒意頓起,僵著的四肢愈發冰涼,此時才發現,儘管他一聲未吭,可那人貌似早已通透他所思所想,竟然句句有問有答。

那人繼續道:“他有私心,自然教你教得潦草,虧你還死心塌地。”

“你又怎知我師父不會傾囊相授!休要胡說。師父待我極好,你莫要挑撥離間。”龍秦心中急道。

“呆子,他將沉蘊給了你,你還瞧不明白?”

“沉蘊?沉蘊怎麼了?”龍秦越聽越糊塗,兩萬年前扶澄領軍大勝西琨反妖,平定了妖族之亂,天尊便以沉蘊作獎,賞給了濁貞。那時龍秦年幼,拜入濁貞未久,但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是聽扶澄說了些,師父接了沉蘊後,便將它給了自己,因是天尊賜的寶物,龍二還得意了大半年,日日在天醒面前顯擺,惹得天醒哭著跑去向扶澄求劍,纏得扶澄很是頭疼。

“哄娃娃的本事,他倒是在行。”那人莞爾輕笑了一聲,若不是離得近,幾乎聽不清:“沉蘊跟著他七萬年,如何又成了凌霄殿賞的了?靳堯花了一萬七千年為扶澄鑄得那天劍,可斷霹靂,可斬乾坤,於祁隕山中破石出鋒之時,扶澄餵了劍刃三滴心頭血,從此沉蘊只認扶澄一人,凌霄殿的那位都使喚它不得,你區區三萬歲稚仙又如何使喚得了?”

“他舍了天劍置你身旁日夜伴你左右,澤吳那般程度,沉蘊隨意出個鞘便能將他削了首,何以令你傷重如此,想必定然不是為了護你周全…。如若不為保你性命…。。那便只有監視之效了。”

“信口開河,我不信。”這番話從一個陌生人嘴裡沒頭沒腦地說出來,龍二怎會輕易相信:“你破我濁貞結界,來此憑空捏造,行離間之事,到底安的什麼居心!若真如你所言,師父贈我絕世神劍,我龍二更應感激涕零,捨命亦無以為報,又怎會以小人之心菲薄他老人家一番良苦用心!豈不是笑話!”

“你對他倒是忠心耿耿,可換來的還不是他杯弓蛇影,都說凡人愛自欺欺人,料不到你們神仙也不例外。不如我們來個打個賭如何?”

“賭?賭什麼?”

“你要是狠得了心,號沉蘊刺你肋下三寸……。。倘若沉蘊護你認你,必定不肯就範;反之若見了血…。自然也不肖我多說,便是扶澄他防著你了。”

聽罷,龍秦眉頭一皺,仙家佩劍歷來皆是由司械星君依次錄進金兵冊,上了封后一旦畫上了自己名號,絕沒有自家佩劍錯傷自個兒的道理,雖然說起來是這麼回事,但若真用此法求個驗證,卻不免陰狠了些,有損仙道正氣,他亦不願對扶澄猜忌半分,若應了這賭局,以後還有何顏面再見師父。

“你不願賭?”

“既然心思都被你讀了去,還多廢話什麼?此刻我已是個失了修為的廢人,閣下從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處,念在你救了我性命,不如趁眼下無人,趕緊走罷。若被我師父發現,怕是躲不掉那山牢之苦。”

那人又輕輕一笑,他似乎很喜歡笑,笑有軟玉溫香,有煦色韶光,有水木清華,亦有綿裡藏針笑裡藏刀,看不清那人樣貌,也不知那人笑得是哪一種。

“罷了,我也不勉強你,醒來之後,切莫再強行運氣,你割了的元神,我已替你尋回,廣陽他既然度了修為給你,你便要好好珍惜,輝落劍那花拳繡腿也不必再煉,過些時日我自會來此處尋你。”說罷,那人便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