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花生什麼肖
85歲的鄰居老太太去世，我去參加葬禮。
但是這場葬禮卻處處透露著不尋常的氣息……
1
週六下午，劉洋還在夢裡，就被他爸從被窩拎裡了出來。他以為是昨晚自己偷溜出去打遊戲被發現了，趕緊認錯。
“爸，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小子昨天晚上又出去鬼混了？”劉爸爸強壓住胖揍他一頓的衝動催促到，“趕緊把衣服穿上，隔壁婆婆老掉了。”
“隔壁？哪個隔壁？”
“隔壁李伯伯家的婆婆。”
“啊？她明明昨天還……”
劉洋小聲嘀咕著，明明昨天半夜還聽到婆婆在教訓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昨天是週五，劉洋從學校回家的日子。不巧碰上爸媽第N次鬧離婚。大人之間的這種鬧劇，看多了也就沒感覺了。劉洋回房間把書包一放就往同學家跑。根據他的經驗，鬧到這次這種程度估計他兩天不回家他爸媽都不會想起來還有這麼個兒子。
在同學家打遊戲到凌晨才結束，這個點估摸著爸媽也該睡了。
劉洋一路小跑，快到家時忽然聽見一陣摔碗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隨之而來的是老太太罵人的聲音，什麼明天什麼不孝的，聲音有點遠，他沒有聽清。
“發什麼愣，還不趕緊穿衣服。”劉爸伸手一拍他腦袋轉頭又去喊媳婦。
2
手上的案子暫時告一段落，陳林向局裡申請了一個短期休假。
獨自住在鄉下的奶奶前兩天託人打電話給他，說想出趟遠門，去看看多年不見的老姐妹。陳林這次休假就是為了陪奶奶出門。
陳林父母去世的早，陳林從小是奶奶帶大的。老太太今年86了，身子骨硬朗的很。
剛畢業那會兒，陳林也想過要把奶奶一起接到Y市生活，可老太太不同意，說是到了城裡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後來陳林被調到了刑偵支隊，就更不敢把奶奶帶在身邊了。他只敢跟奶奶說自己是做文職工作的，平時因為加班比較多所以不能經常去看她。
陳林奶奶的老姐妹住在S市的文村，距離陳林老家三百多公里。剛畢業那會兒陳林跟奶奶一起去過一次，一晃都十幾年過去了。
“您怎麼突然想起要去看琴奶奶了？”陳林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老太太準備的禮物一件件的往車上搬。
“我前兩天夢到她了，就想去見見，我們這把年紀，也不知道哪天就是最後一面了。”
老太太說著話就把一大箱橘子抬進了後備箱。
陳林哭笑不得地看著那箱幾乎佔了四分之一後備箱的橘子說：“水果也要帶嗎？到了那邊現買不是更新鮮？”
“你懂什麼，這橘子是我在村口老田家買的，老甜了，你琴奶奶就好這一口。到了那邊人生地不熟的，你上哪裡去買這麼甜的橘子。”
老太太說著又準備去搬腳邊的另一個箱子。
“好，都依您。您站那別動，我來。”
陳林趕緊跑過去抱起老太太腳邊的箱子，沒想到小小一個箱子還挺沉。
“奶奶，這裡面裝的什麼啊，這麼重。”
“我給你琴奶奶準備的幾件旗袍和壽衣。”
陳林差一點沒拿住，幸虧做為一名刑警的肌肉反應還在，沒讓這木箱子直接砸地上。
“這，去人家裡給人送壽衣，會不會不太好？”
“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什麼好忌諱的，我自己的我也準備好了，就在我衣櫃底下放著，我跟隔壁你王嬸都說好了，她到時候會幫我安置的。”
老太太是越活越明白了，對生死都看得很淡，安排起自己的身後事來，也跟這幾年幫別人操持似的有條有理毫不避諱。
“呸呸呸，您身子骨這麼健朗，瞎說什麼胡話，快吐口唾沫。”
每次談到這個話題，陳林反而會像個老古板一樣地教育起老太太。
“好了好了，趕緊開車，早點出應該還能趕上吃晚飯。”老太太清點完所有要帶的東西，在車後座坐好後又問，“對了，你李叔電話打通了嗎？”
“沒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沒人接。”
陳林當著老太太的面又給琴奶奶的兒子李軍打了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最近我這心裡總是不踏實，千萬別是出了什麼事。”老太太催促著，“趕緊出發吧。”
從文村村口到琴奶奶家還有一公里多的路，換做平時，李林肯定會直接把車停到他們家院子裡的。可這次不知道是誰家辦白事，陣仗搞這麼大，把從村口往裡這條唯一能通車的路都佔用了。
老太太從一下車就繃著張臉，急急忙忙地老姐妹家裡趕。陳林兩手拿滿了禮物，略有些困難地跟在奶奶身後。
看著熟悉的院門兩邊的輓聯和奠文，陳林心裡暗道不好。
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衝進正堂，看著眼前已被佈置成靈堂的堂屋，腿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堂屋門口。
一旁正招呼著親友的李軍，這才發現母親多年未見的好姐妹劉姨癱坐在了自家堂屋門口。
李軍趕緊小跑過來，攙扶起老太太，問到：“劉姨，您怎麼過來了。”
老太太在他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好不容易緩過來氣，啞著嗓子問：“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告訴我？”
“我娘她昨兒晚上還好好的，今天早晨的時候去的。家裡一直忙到現在才將將安排妥當。正打算給您去電話。”
李軍把老太太扶到一旁的沙發上，又說：“您先在這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我大妹到了沒，裡頭還等著她來給我娘換老衣。”
由女兒給家裡去世的母親穿壽衣是這裡的傳統，如果是沒有女兒的人家，也可以讓死者姐妹代勞。
李軍家裡就兄妹兩個，妹妹李民二十出頭就遠嫁到了川省。這次聽說母親去世了就買了最近一班飛機的票趕過來。
李軍正要往外走，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妹妹李民打來的。李軍接起電話就問：“你到哪了？”
電話那頭的李民又急又氣的說：“哥，我這邊下暴雨，航班晚點了，不知道幾點能起飛，現在該怎麼辦？”
“你自己想辦法，不管怎麼樣今天你必須給我趕到。咱幾位姨娘早就都不在了，現在只有你能給咱老孃穿老衣，你不到，我這邊靈堂怎麼擺？難道要讓別人看到我們老孃死後連老衣都沒人穿嗎？”
李軍似乎已經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白事搞得焦頭爛額，煩躁地對著手機那頭吼。即便那頭是他從小最疼愛的已經因為傷心過度而六神無主親妹妹，他也無暇再去顧及對方的情緒。
“小軍啊，民民如果趕不過來，那就由我來給你娘換老衣吧。我跟你娘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認識，到現在也差不多有七十年了，跟她親姐妹也差不多了。”
老太太情緒緩過來了些，也恢復了點體力。她站起身來又對一邊的陳林說：“把我給你琴奶奶準備的衣服拿過來。”
陳林抱著裝衣服的木箱子，在李軍面前開啟。
老太太把最底下的壽衣拿出來，對李軍說：“我這次過來原本是打算給你娘送幾樣東西的，吃的她是吃不著了。這老衣我給自己做的時候也給她做了一套，就是沒想到……”老太太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劉姨，您有心了。不過穿老衣挺累人的，不如……”
“沒事，讓你媳婦幫我搭把手就行。”
老太太取出壽衣，看著箱子裡的旗袍又說：“這幾件旗袍都是你娘喜歡的花色，到時候一併給她燒過去吧。”
“誒，我記住了。”
李軍從陳林手裡接過木箱子時，陳林說了句：“李叔，節哀。”
李軍接箱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在嗓子裡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就快步走開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陳林一眼。
“奶奶，你有沒有覺得李叔今天怪怪的？”陳林看著李軍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哪裡怪了？”
“說不上來，就感覺李叔從來沒對人這麼冷漠過。”
“一下子沒了娘，有點顧不上也正常。剛剛還在電話裡兇你民姨呢，你啥時候見他對他那妹妹紅過臉？”
說話間老太太已經把壽衣按照一會兒要穿的先後順序排放好了，就等著李軍媳婦過來。
等了好一會兒，李軍才帶著一位面善的大姐來到老太太面前，解釋說：“我媳婦她正忙著，這位是我鄰居大姐，可以幫忙搭把手。”
老太太心裡清楚，哪裡有什麼事會忙到給婆母穿壽衣的時間都沒有，她這老姐妹生前跟兒媳婦關係一直說不上好，人家現在就是不願意來罷了。
老太太也沒為難李軍，帶著那來幫忙的大姐就進了裡屋。老太太是個有經驗的，那大姐也是個有力氣的，很快他們就換好了壽衣，前後腳走出了裡屋。
見李軍等在門口，老太太問他：“你媽屋裡怎麼有股花生味？”
李軍抬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說：“前些日子我媳婦去杭州旅遊，吃到了那邊花生做的小零嘴說是很好吃，就買了點花生回來打算自己做。放別的地方怕家裡小娃娃會吃到，所以就先放我娘屋裡了。”
“你這媳婦也忒不懂事，家裡老的小的都對花生過敏，她就非得吃這口？”老太太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您說的是，回頭等家裡忙完了，我一定好好說說她。”李軍一邊擦著汗一邊應到。明明才二十幾度的天氣，李軍那滿頭的汗就跟打開了自來水的開關似的，止不住地往外冒。
老太太見著李軍那滿頭的汗就也沒再多說什麼，只道：“我知道你那媳婦脾氣霸道，你們的家務事我老太婆也懶得摻和。叫幾個人進去把你老孃抬出來吧。雖說最近天氣開始熱了，按規矩3天的靈還是要停的，不能馬虎了。”
李軍滿口應是，轉頭就跑出去叫人了。
等在一旁看了全程的陳林看到李軍最後那整個人都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下來的樣子，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琴奶奶花生過敏的事陳林還是頭一回聽說，如果是這樣，剛才看到的情形似乎就說得通了。
在老太太出來前，他看到李軍接了幾個電話，安排現場的工作，一副遊刃有餘淡定從容的樣子，並沒有看出他很著急。反倒是在老太太開口問他之後他才開始變得侷促不安起來，眼睛四處亂瞟，雙腳在原地焦急踱步，兩手不停地擦汗，在那短短几分鐘裡他渾身上下的小動作就沒停過。
出於一名刑警的直覺，這個李軍一定有問題。
看到李軍帶了幾個村裡人走進裡屋，陳林也跟了進去。裡屋光線很暗，他自告奮勇地站在頭的這一邊，跟大家一起拎著老人身下的被子往堂屋移動。
陳林因為靠的近，就著堂屋明亮的日光他看到了老人脖子上有些許不明顯的紅斑，臉上也有，但因為老年斑太過明顯不仔細看都不怎麼容易注意到。
安置好老人的屍身，幾個人都退了出來。在李軍媳婦按照流程哭了一場後，到場的親朋好友們紛紛開始了祭拜。
3
劉洋跟著爸媽走進靈堂的時候，他以為自己不會哭的。可當他遠遠地看到面前躺著的一動不動的李家婆婆時眼眶一下子紅了。
劉洋從沒見過自己的奶奶，在他上初中之前李家婆婆就是他的親奶奶。婆婆會給他講故事，會在每天放學後給他準備糖糕吃，還會在小朋友欺負他的時候護著他。
劉洋上的初中是寄宿制的，他初一那年，婆婆的孫媳婦給她生了個曾孫，從那以後劉洋再也沒有去過婆婆家。
他一邊燒紙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他知道那樣子一點都不酷，還很醜，可他就是忍不住。
半夜將近12點，李民終於趕到了。她一到就跪倒在靈前罵自己不孝，最後直接哭暈在了靈前。
守夜的親友們好不容易把她安置好，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討論。話題從剛剛的八十好幾了沒病沒痛的也算是喜喪，轉到了還是不能讓女兒嫁太遠，不然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4
陳林把奶奶送到李家安排的房間休息，自己因為心裡有事，就打算在村子裡轉轉。
在空無一人的村道上陳林看到一個小孩獨自一人坐在道旁院子的牆頭。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
“喂，小孩，你怎麼不回家？”
那孩子轉過頭朝他看了一眼，又把頭轉了回去，沒有說話。
藉著路燈的光，陳林看清了他的臉。他就是今天在靈前哭的最兇的最後被他爸直接拎走的那個孩子。
“你跟李家奶奶很熟嗎？”陳林又問。
這回那孩子轉過頭來仔細地看了眼陳林，半晌，好像是認出了他，才說：“你住他們家，應該沒你熟。”
“我是陪我奶奶過來的，我和他們家不熟。”
小孩似乎並不想知道，沒有再看他，也沒有想繼續聊的意思。
陳林也沒說話，他爬上牆頭，在小孩邊上坐下後就拿出手機，打起了遊戲。
小孩往他這邊挪了挪說：“我也玩這個。”等看清了他的賬號等級又嫌棄地說，“你玩得也太菜了。”
“平時上班忙，也就偶爾放假的時候才有時間玩。”
“我也是放假才玩，我同學們玩的都比你好，我是我們同學裡玩的最好的。”小孩驕傲地抬著下巴看著眼前這位“菜雞叔叔”。
陳林苦笑道：“我可沒你們幸福，我已經大半年沒放過假了。”
“不是吧，這麼慘！”說到遊戲，小孩的話就多了起來，“如果我是你，早就不幹了，什麼垃圾工作。”
“人民警察。”
“……”
“……”
“警察叔叔我錯了。”
陳林在心裡偷笑，面上不顯，繼續跟他套近乎：“沒事，警察叔叔知道你心情不好。剛才在靈堂上香的客人裡就你哭的最兇。”
小孩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往陳林身邊靠了靠，輕聲在他耳邊說：“警察叔叔，其實你是來調查李家奶奶死因的，對吧。”
陳林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停下了手中的遊戲認真地看著他。
“你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說完他還自信地衝陳林眨了眨眼。
陳林不知道這小孩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就順著他的話說：“那你有什麼情況想跟警察叔叔反映的嗎？”
“昨天晚上我趁我爸媽吵架就偷溜到同學家打遊戲去了，半夜我回來的時候聽到李家奶奶在摔東西罵人，不過她那屋離我走的那條路中間還隔了一個院子，我聽的不是很清楚。”
陳林沒想到這小孩還真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