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拉硬扯怎麼寫
當無端和歡喜組合在一起，變成無端歡喜的時候，乍一看，感覺有點不搭。無端就是沒有來由，歡喜不用解釋，意思明擺著。問題是，歡喜難道不是奢侈的麼，難道不是可遇不可求的麼，怎麼會一天到晚無緣無故地歡喜？
什麼樣的人成天無端歡喜呢，一般會想到如下詞彙，弱智、白痴、沒頭沒腦、沒心沒肺，等等。一句話來概括，就是腦袋缺根弦兒的，往往容易歡喜。當然，生活是複雜的，人的情緒、情感是複雜的，偶爾無端歡喜一下，相信這種事是有的。不過，這很難成為一種常態。
至於小確幸、小歡喜之類，倒是常見。餓了，一眼就發現了食物；累了，正好附近有一把椅子；困了，幸好身邊就有一張床……這都可以構成歡喜的理由。不過，即使這樣小小的歡喜，也是有來由的，所以，無端歡喜這事兒麼，總是令人懷疑。
這是讀《無端歡喜》這本書之前的一些想法，有點矯情是吧。餘秀華為什麼把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命名為《無端歡喜》，我無從瞭解。但可以確定，餘老師不存在缺根弦兒的問題，只是下生時缺點氧。也許是沒啥人把這兩個詞混合在一起使用，因而看上去出挑，出圈，獨一無二，獨樹一幟。
這本書買了有段時間了，一直放著沒讀。最近，把它翻出來，讀完了。這年頭，刷手機成癮的時代，能把一本書從頭到尾讀完，是一件挺考驗耐心和意志的事。據說，在手機上讀一篇文章，平均的閱讀時長，是24秒。
是的，你沒有看錯，確實是24秒。原來不咋信這個說法，後來寡人也註冊了一個自媒體賬號，心想，憑我多年闖蕩江湖的文字功夫，怎麼著也不會淪落至此。但事實教育了我，自以為寫得很不錯的文字，好多篇目的閱讀時長，都停頓在30秒之內。後臺資料明擺著，不容你不信。
這真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情。這說明，在一個資訊爆炸，閱讀極度碎片化的時代，人們是多麼急躁，多麼焦慮，多麼缺乏定力，缺乏耐心。所以，讀一本紙質書，哪怕稍有動搖，便會前功盡棄。
好像有點離題哈，高考作文要是這麼寫，估計會得低分。每年高考作文一出來，都會上熱搜，總有好事者問，面對這道作文題，你會怎麼寫。我哪知道怎麼寫，我啥都會寫，就是不會寫高考作文。再說，我也不會那麼無聊，非要把《紅樓夢》跟當下勉強地聯絡起來，生拉硬扯，牽強附會，人家曹老師願意麼，人家寶哥哥林妹妹高興麼。
好像還在跑題。好吧，回到《無端歡喜》，回到餘秀華這裡。餘老師的爆紅，來自兩方面，偶然和必然。偶然是，她趕上了好時候，網路時代，尤其是微信時代，她那首驚世駭俗的詩歌《穿過大半個中國去XX》，在朋友圈的全盛時期，一下子出圈了。朋友圈裡的朋友們眼前一亮，大家都很亢奮，咋地？穿越大半個中國去那啥？
餘秀華，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湖北鍾祥鄉下的農婦、殘疾人、腦癱患者，幾乎一夜之間，帶著一種豪橫之氣，橫空出世，成了著名詩人，成了中國的艾米麗·狄金森。於是，雜誌社關注到了她，出版社發現了她，這哪是一般的詩人，簡直是一座富礦。
必然性是，餘秀華雖然生在農村，雖然高中畢業，雖然是腦癱患者，但是，她是個文學天才，詩歌天才。有時，上帝確實是公平的，當他給你關上一扇門時，也為你打開了一扇窗。餘秀華身體雖然殘疾，可思想不殘疾，精神不殘疾，情感不殘疾，詩歌感覺不殘疾，藝術表達不殘疾。她寫了太多的好詩，成名也是必然的。
網上有許多餘秀華的小影片，有一次看了幾秒鐘後趕緊關掉，實在不忍心看，覺得面目可憎——搔瑞搔瑞，這個用語不是貶義，只是一時沒想出合適的詞彙。某個青年導演，為餘秀華拍過一部紀錄片，在歐洲的一個電影節上得了獎。雖然很好奇，卻一直沒敢看，主要是心理脆弱，受不了那個刺激。還是讀她的詩歌感覺比較美好，至於寫詩的人嘛，不見也罷。
餘秀華又結婚了。顯然，這已經是舊聞，但當時確實上了熱搜。眼下，什麼人可以頻頻上熱搜呢，除了明星，自然還有唐山，以及那裡的人渣和惡行。餘秀華結婚上了熱搜，可見，餘老師獲得了和明星比肩的江湖地位。網上還陷入過爭論，說餘老師的小男友，是奔著餘老師的錢和名來的，不是為了愛情。
操閒心的人還真是多，無聊的人更多，人家結個婚，跟你丫有一毛錢關係麼，實在沒事幹去撓牆根，也比起鬨架秧子強。鞋子舒不舒服，只有穿的人知道。餘老師認為獲得了愛情，那我們就祝福她。
餘秀華渴望愛情，這是讀者盡人皆知的事，她喜歡過好多人，最著名的橋段，是她多次對歌手李健隔空喊話，表達愛意。這也沒毛病，我愛你與你無關。她的三本詩集裡，有不少情詩，也許，人就是這樣，缺啥想啥。只不過，餘老師太有名，她的表達，被我們看到了。
《搖搖晃晃的人間》《月光落在左手上》《我們愛過又忘記》，我都是在第一時間買的，讀過不止一次。裡面的情詩，寫得尤其之好——
我不適宜肝腸寸斷/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給你寄詩歌/我要給你寄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我愛你》）；
可是，有的故事不能用方言講述/如同你。你懷裡的花朵藏著枯萎/不碰，我們彼此是彼此/一碰，他就落/即使遇見，我也不能改變蝴蝶的習性/你也不會知道它為何飛過/滄海（《在哪裡能遇見你》）；
如果說出我愛你，能讓我下半生恍惚迷離/能讓我的眼睛看不到下雪，看不到霜/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啊，讓一個人失去/對這個世界的判斷/失去對疼痛敏銳的感知（《戰慄》）；
我老了，這無關緊要/你應該對我持續到年邁的情誼懷抱感激/如同感激大地又一次的花紅柳綠（《我們又一次約會》）。
餘秀華的詩歌，寫得深切，深刻，深情，深邃，既情感豐沛，激情盪漾，又冷靜清醒，驚心動魄。與之相比，《無端歡喜》裡的許多篇目，雖然與她的詩歌有一脈相承之處，寫她生活的橫店村，寫她渴望的愛情，以及成名後的各種際遇和應酬，但是，讀後，總覺得不如讀她的詩歌來得舒服。想來想去，大概是餘老師的散文，嘖，咋說呢，就是略顯擰巴和刻意。
與她那些自然、靈動的詩歌相比，顯然，我更喜歡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