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肝泣血什麼意思
我也曾幻想過成為韓寒一樣的暢銷書作家。
人生在世，不會總是順風順水，有時候悲劇在所難免。溺水、失蹤、車禍、空難……數不清的小機率事件，一旦發生就會影響我們的生活，改變自己和至親命運的走向。面對著無處不在的意外，沒人能笑著說，Ijust don’t care。假如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並且我們恰好是活著的那個人，是做一個“雖然活著但他已經死了”的人，還是挺胸收腹頭抬高，把悲劇當成閱歷，繼續前進？
耳邊，誓言，還在迴旋；我會好好珍惜，沒有你的明天。
——胡歌，《忘記時間》
馬航上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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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最震撼的訊息之一，是馬航MH370的失聯。
雖然很駭人聽聞，但和世界上眾多的大事一樣，具體到我身上就變得關係不大。我應對的全部行為包括：在電視面前駐足兩分鐘，嘆氣三分鐘，轉身聊八卦四分鐘，上網繼續關注了五分鐘新聞，跟同事討論了十分鐘這個社會有多麼不安全，花了二十分鐘思考了一下，飛機到底是空中解體還是直接墜海以及今後坐飛機到底應該提前選什麼座位才能獲得一線生機，然後更改了QQ簽名：天佑馬航。
我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我才會再次重複以上幾十分鐘的行為，然而兩天後，我習慣性地翻看了一下群裡錯過的訊息，才滾動了兩頁就被嚇到了。群上說，有個學弟的女朋友在飛機上。對，就是MH370。不，那女孩已經不是他女朋友了，他們兩個月前剛剛結婚。
一瞬間，馬航失聯這件事，因為這位學弟，變得和我息息相關。我迅速地查找了相關新聞，遺憾的是，仍舊沒有任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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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學弟是系裡的大名人。事實上，在我們系提到他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人生就像維秘——維多利亞的秘密——秀裡的模特：漂亮、身材好、幸運還很有錢。
學弟是北京人，老式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各路親戚中就讀大學最差的是清華北大，其他人不是哈佛麻理，就是劍橋牛津。他本人讀的少年班，保送進大學時剛好十六歲。藝術天賦高，作業經常被優留，參加設計大賽屢獲最高獎。不是書呆子，在學生會和團委都擔任要職，把社會工作搞得有聲有色，和教育處那幾個大媽關係好得就像兒子和親姨媽似的。此外，長得清爽，異性緣極佳。在大家哭天搶地說物件難找時，這位學弟都換過好幾輪了。
這樣沒有汙點的人是會觸犯眾怒的，他們班的人大概背地裡都在默默地挑刺，想找到他性格上的重大缺陷或生理的重大問題。但上天就是這樣，偶爾手一抖，就忘了平均分配。讓一些人身上集中了成堆的毛病，而另一些人身上居然一點也沒有。對此，我也常常不平衡。
沒想到，這位可以改名叫“順利”的學弟，居然碰上如此不可思議的重大不幸。
事件的脈絡很快被理得一清二楚：學弟在美國讀博期間，遇到了這個女孩。女孩是個混血兒，長得蠻好看的，極具異域風情。她在學弟的學校念本科，兩人一見鍾情，約會過幾次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由於不準備讀研，所以女孩比學弟先畢業。她進入了一家石油公司，主要負責亞洲區的事務。入職前，她已和學弟旅行結婚，並在聖托里尼島度了蜜月。而從吉隆坡到北京，是她入職後出的第一個公差。事情就是這麼巧，巧得能讓人剖肝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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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群裡問，學弟怎麼樣了。
有回答說，千萬不要跟他聯絡，因為聯絡也聯絡不上。他已經把所有能夠聯絡到他的方式設定成了自動回覆。大意是謝謝大家的關心，可是他目前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來對這份關心作迴應。有人說他已飛去了吉隆坡，在機場陪著老婆的家人等待官方的說法。
真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的一種等待。應該是極度擔心、極度焦慮、極度不知所措、又極度希望聽到一點好訊息。我想，那一定比在醫院的走廊裡，等待一個手術結果更難熬、更痛苦。因為如果是手術的話，無論怎樣，都是會有結果的，而學弟的這個等待卻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學弟的室友，成了我們與當事人最親近的連線。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說真的，這種事情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未必能撐得住。而學弟這種幾乎完美的存在，從來沒有受過生活打擊的模範，驟然遇上這樣的人禍，他扛得住嗎？
他的前室友說，他悲慟難忍，但難忍也必須要忍。因為他還要安慰女孩年邁的父母，如果他倒下去，他們就更難以支撐。現在他們每一秒都在向上蒼祈求，不要帶走這個年輕的生命，要給他們一點，哪怕是一點點她還活著的希望。
他的一切都沒有更新。沒有狀態，沒有簽名，對於雪花般的短訊息和郵件，也沒有任何迴應。我們所有人，雖然事不關己，但也著實為他擔心。難道真的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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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幾天，官方宣稱經過證實，馬航MH370墜毀在南印度洋裡。不用再揪心地等待了，這出懸疑劇終於有了結果，儘管是可以預想到的最壞結果。聽說後，偃旗息鼓的群又開始了爆炸般的討論：這個學弟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呢？
他室友說，學弟準備回美國辦理休學手續，再回來處理一些私事——這能理解吧，遭受了這樣大的打擊，如果還能像超人般無感，再回學校心平氣和地把論文寫完……那也太強人所難了。
又過了很久，在我幾乎都已經忘掉這件事的時候，群裡忽然有人說，這幾天收到了學弟遲來的回覆。在郵件裡，他又一次感謝了大家，並說自己會努力走出來，雖然他還沒有完全走出來。
知情人透露，這場意外確實帶給他毀滅性的災難，這幾個月他都在家接受心理治療，吃抗抑鬱藥並不停地運動。這次心理治療是他主動申請的，因為他覺得完全依靠自己真的走不下去了。誰都沒法描述他所經歷的一切，何況我根本沒能親眼見到他。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位學弟怎麼樣了。聽說他又申請回美國完成他的博士學業，沒人知道他的心情是否已經平復了。對於這種永久性的傷痛來說，什麼勸解都是無效的。當我們永遠地失去了曾經最深愛的人，什麼勸解都是毫無意義的。
那麼，就不要去勸解吧。一切只能靠他自己，真實地去接受我們的無能為力，就像去接受不時發生的天災人禍。沒人做錯了什麼，只是對於自然界，出生和死亡是最平常的事情。所以，那些歷經劫難而活著的人，是多麼幸運啊！
好好活著，為自己，也為家人，為了所有關心你的人。時間會帶走一切，記住，那些曾讓你哭過的事，總有一天會笑著說出來。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張韶涵，《隱形的翅膀》
命運很殘酷，我們很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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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有人會用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大肆渲染自己的人生是多麼悲劇。
這些事情有：十個人去競爭九個職稱名額，結果只有他被刷了下來；考註冊建築師，九門，其中五門都差一分就及格；剛買了輛全新的電瓶車，第一天上班放在地鐵站，下班發現就不見了……篇幅所限，就不在這裡一一列舉。
偶爾的抱怨沒什麼，我自己也這樣。幸運女神不光臨，所以希望說出來接收幾份同情，或權當自嘲的笑柄。但很煩一直拿著這些雞毛蒜皮不停騷擾別人的人，好像人家不和他一樣痛哭流涕就不懂得什麼是悲情。比如那個丟車的哥們兒，在他重
復了一千三百五十八次自己的委屈後，我終於對他怒目而視：“丟個電瓶車有什麼關係。你要被電瓶車撞死了，那事兒才有點大了！”我不是在開玩笑，這可是一真事兒。
死者是我爹的舊同事，女，剛滿五十五。這阿姨在我們小區周邊是響噹噹的有錢人，各色房產十幾套，手下還開著幾家火鍋店。她很早從單位退下來，白手起家，從做麻辣燙開始發家致富。
今年，這阿姨覺得錢賺得差不多了，上半年便把手裡的店轉給了別人，心想幾百萬入賬加上房產也夠頤養天年了。不料，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遭遇飛來橫禍。看到這裡，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被電瓶車撞了的是不少，但被電瓶車撞死了就沒聽說過了。事情就是這麼巧，阿姨前一秒被電瓶車撞飛，後一秒腦袋磕在了馬路牙子上，結果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比起這位阿姨的遭遇，很多問題都變了小問題，很多小問題則變得不是問題。我們真的已經夠幸運了，雖然世界和平還只是美好的願望，但起碼生在了非戰亂地區，不用擔心出門就被流彈炸飛。各種天災人禍雖然也時有發生，但好在機率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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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機率並不是零機率。比如誰能想到坐趟飛機會失聯，張開雷達衛星都找不到？誰能想到路過火車站，旁邊衝出群神經病揮著刀就砍過來？誰又能想到吃個麥當勞，不願加入什麼全能神，就被毆打致死？人禍尚且如此，更不論變幻難測的天災了。
2008年5月，我還在北京上大學，汶川地震發生時，2000多公里的距離，我只是略有震感。我本遲鈍加上手機功能的衰弱，直到這訊息在系裡鬧得沸沸揚揚，我才趕緊往家裡打電話。然而，座機和手機都打不通。我擔心得要死，心裡已經狂唸了八千遍：你們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四十幾個小時，我跟他們也失聯了。我非常想回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輔導員跑來讓我別慌，說成都並不是震中，傷亡人數很少。可我仍然兩晚沒睡著——雖然傷亡人數很少，但萬一，萬一他們就在其中呢？我睡不著，我很自責，我恨自己不在他們身邊，沒有和他們共患難！如果他們真有事，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最後的最後，號碼終於通了。聽到全家安好的訊息，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卻再也支撐不住地跌坐在地上，手和腿都在不停顫抖……
我是幸運的，因為僅僅是虛驚了一場。但學校裡卻有人因此失去了親人。
那天下午，全校師生都聚集在大禮堂前默哀，祭奠這場國難。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支純白的玫瑰，在烈日下站了好久。我哭了，其他人也哭了。我由衷地為家鄉這突如其來的災情感到難過，可原諒我，我更多的感受還是一種自己家人劫後餘生的慶幸。
在默哀儀式上，有個工程物理系的男生作為代表致辭。這個叫作瞿定榮的男生是北川人，他的爺爺、奶奶、媽媽還有很多親人的生命都被地震無情地帶走了，而他身為副縣長的父親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搜救其他被埋在廢墟里的人們。他父親不讓他回北川，讓他待在北京好好學習，堅強起來。瞿定榮每次參加活動講起這些事，都會泣不成聲。
但我覺得，這男生是能夠走下去的。雖然他無比傷心，卻不會就此消沉。因為他和他爸爸還有一個信念，就是把這份哀慟轉移到重建北川上。事實上，他已決定畢業後回家鄉工作，為逝去的長者盡一份力。
在此之前，我不認識他；在此以後，我也不認識他。但卻憑空多出了很多同病相憐的理解與敬佩之心。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