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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坤夜讀丨新鋤,春筍,陳酒(有聲)

作者:由 長沙晚報掌上長沙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07-01

鶺鴒有幾種

亞坤夜讀丨新鋤,春筍,陳酒(有聲)

……(節選)

挖筍需順著竹鞭生長方向檢尋,見黃土表面有鬆動,極可能就找到筍了。竹林間鋪滿腐葉,竹鞭痕跡若隱若現。上山沒走多遠,見竹鞭線上隱隱拱起土尖,細看已炸開花樣的小口。我說,土底下毛茸茸玉白筍還在春睡,它是不想長成竹子了。朋友說,我來挖吧。見他抬手就要開挖,叫我喊住了。我說,下鋤不可正對著筍尖,你得估摸著筍有多粗,從傍邊慢慢小心地挖。我拿自己新鋤挖了十幾鋤,碗口大小的白芽筍就到手了。不必急著剝殼,不然筍很容易變老。我忍不住從筍蔸處扳下小片,送到嘴裡嚼嚼,清甜香脆。這時,朋友說,你看坑壁上有個芽尖,未必還有一根筍?我蹲下去一看,發現真是筍尖。我拿鋤頭輕輕刨幾下,原來是一棵橫睡在土裡的大白芽筍。橫睡的筍再怎麼長都露不出地面的,碰上已是上好的運氣。

挖到了三棵好白芽筍,足夠了。我跟朋友隻立在竹林間聊天,聽鳥叫。這山上領雀嘴鵯最多,叫聲清亮活潑,東一啾西一啾,像聚在一起聊天。白鶺鴒鳥叫聲短而促,啾啾啾啾的。我最愛聽的是幾隻斑鳩的叫聲,有三聲一頓的,有四聲一頓的,調子大多是平平平上,或者平平上。斑鳩聲渾厚而略帶哀愁,頗能引人愁思。我很懷疑辛棄疾寫“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的時候,誤將斑鳩作鷓鴣了。鷓鴣的叫聲是略顯歡快的,若說聽到鷓鴣聲而生愁,怕是有點牽強。清明時節,哪怕不去想人世間的種種事,聽著聲聲低徊的斑鳩聲,心裡也不免有絲絲愁緒。

回家自己掌勺,野蔥春筍臘肉,佐幾顆乾紅辣椒,拿白瓷海碗裝上。心裡仍覺不過癮,又用筍片燉了寧鄉花豬肉。喊喚著家人上桌吃飯,自己卻想小酌幾杯,便從酒櫃裡取了水井坊。吃筍佐酒當喝水井坊,於我幾成巴浦洛夫定律。十年前的冬日,我在成都循著酒香拜謁了府南河邊的古水井街燒坊遺址。水井街燒坊上起元末明初,至今已六百餘年。當年的府南河水澄沙白,游魚可見。河邊皆木屋院落,酒肆人家,街巷縱橫,柳密桃夭。雖家家門前清流,仍戶戶鑿井而汲。井水甘美清冽,既供炊飲,又釀好酒。成都自古為商旅要埠,商隊馬幫,絡繹不絕。遠至蒙藏草原,近到雲貴深山,百千里外人皆知成都有個水井街,水井街上有好酒。

記得那幾日在成都,每餐飯都有筍吃,筍燒肉、筍燒公雞、筍燉肉湯、涼拌筍塊。我最愛吃的卻是頓頓必有的涼拌筍塊,那或許是成都人的餐前小食。自然,頓頓都喝水井坊,都就著各種筍菜。成都的筍,成都的水井坊,就那麼深深刻進我的大腦溝回。那次,我有幸獲贈一瓶水井坊第一坊菁翠酒。酒盒的青翠巧合了竹的顏色,酒瓶矮胖頗有我今日挖到的那棵睡筍的憨態。平日有朋友到家做客,總是要問:我們幹嗎不喝這瓶水井坊呢?我總用玩話搪塞,說瓶上寫有“王躍文先生惠存”,我只好先存著;若寫上“王躍文先生品鑑”,不早讓我喝掉了。我這回吃筍佐酒開的是新購的水井坊,那瓶在我酒櫃裡蹲了十年的第一坊菁翠酒仍存著吧。

亞坤夜讀丨新鋤,春筍,陳酒(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