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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最複雜的男人,從有情有義的君子墮落成無情無恥的小人?

作者:由 莊周居不易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08-14

星眼劍眉代表什麼

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小說中每個人物都耐人尋味,曹雪芹透過春秋筆法,幾乎將每個人物的性格都交代的清楚,這種清楚就像我們在生活中真的遇到過的人一樣。小說中的女性們往往成為讀者關注的焦點,人們猜測她們的結局,同情她們的遭遇,比較她們的長短,眾說紛紜。

可對《紅樓夢》的男性則缺乏如此這般的關懷。可能是和小說寫閨閣之事的主題有關係,可能是和作者的嗜好有關係。但這就是《紅樓夢》,就是中國最偉大的小說。

如果將《紅樓夢》中最常見的男性羅列出來(除過賈寶玉和一些神仙外),我們會發現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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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府的賈敬,雖然是進士出身,但一味通道煉丹,不問世事

寧國府的賈珍,生活淫亂放縱,甚至和自己的兒媳婦有不正當關係

寧國府的賈容,和他父親一樣荒淫無恥,甚至給他叔叔出點子打他姨娘的主意

榮國府的賈政,諧音有“假正經”的意思,雖然迂腐,但是代表賈家世族大家的正面形象。可這個人總有種不解風情的味道。

榮國府的賈赦,為人好色,年過半百了,還強索鴛鴦,仗勢欺人,為了幾把扇子,使得石呆子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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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的賈漣,一個色慾極難滿足的人,除過王熙鳳、平兒、尤二姐、鮑二媳婦,還不知勾搭了多少女人,但是優點也有,就是對每個女的都用了真情。

還有最好色,最後精盡而亡的賈瑞,和小紅不清不楚的賈薔等。

從上面可以總結出來,這些男人們要麼不近女色,不解風情,要麼荒淫無恥,甚至違揹人倫。

那麼,在《紅樓夢》中就找不出一個正常的男人,即懂風月又取之有道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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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有,他就是賈雨村,賈雨村性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他在《紅樓夢》中出場很早,是提綱挈領的人物。曹雪芹對他外貌細緻的描寫,使他成了中國傳統的正人君子的形象,他出口成章,即使在最窮困潦倒之時,他也不忘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詠歎道: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

曹雪芹在介紹賈雨村的時候,是罕見地介紹了他的姓、名,“姓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賈雨村是他的號,後來就是以號行了,籍貫,然後他的家庭出身,他是官宦世家,但是到他的時候,早就沒落了,現在的處境,現在處境怎麼樣呢?窮困潦倒,寄居於葫蘆廟內,賣文寫字為生,就是給人寫個對聯,代寫個書信,誰家有紅白喜事,需要寫點什麼東西,就靠這個餬口,介紹得非常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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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再看,這是作者介紹,更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什麼呢?曹雪芹透過甄士隱的丫鬟嬌杏的目光來寫出賈雨村這個人他的容貌和服飾,哎呀!賈雨村這個人長得非常漂亮,我們看——“敝巾舊服”,戴著頭巾是破的,也可能有窟窿,也可能是補過的,衣服是舊的,“雖是貧窘”,就是一看那生活很貧困窘迫,“然”,但是,“生得腰圓背厚,面闊耳方”,“更兼”,再加上,“劍眉星眼”,眼睛發亮,非常有神,“直鼻權腮”,鼻樑很挺,腮幫著鼓鼓的,你看看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當中大丈夫的形象。

曹雪芹是很少寫人容貌的,不信咱們就查查,寫那麼仔細。賈雨村一上場有一個非常漂亮的亮相,京劇裡面有亮相,這個亮相還沒完。因為只介紹了他的基本情況,這是檔案上的情況和嬌杏眼中的賈雨村的形象。然後透過他的一首五言律詩“未卜三生願”,一副對聯,還有一首七言絕句,連著三首詩,寫出了他的不凡抱負與過人才華,詩是張嘴就來呀!而且這兩首詩,一副對聯,都表現出他有不凡的抱負,雖然是個窮書生,但是志向高遠,具有中國傳統文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這種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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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甄士隱提出資助賈雨村時,賈雨村確實並沒有表現出一般人所常表現的感激涕零,而且拿到錢後,賈雨村不過“略謝一語,並不介意,仍是吃酒談笑”。走的時候也沒有說婆婆媽媽,依依不捨,“桃花潭水深千尺”,第二天一早給小和尚打了個招呼就趕路去了。乍一看這賈雨村太沒良心了,等於現在別人當場給你十萬,“略謝一語”,謝謝啊,接著還是吃酒談笑,要是咱們想的話,怎麼也應該感激涕零啊。但決不能因此就認為賈雨村冷酷無情,甚至有啥惡意,倒是充分表現了賈雨村大氣、豪爽、不拘小節的氣魄,這是別的文人酸士所不能比的。這反映了賈雨村身上有那種中國文人的骨氣,中國文人是重義輕利,不是很看重錢財,所以賈雨村他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就在前途未卜,身無居所,精神惶恐無助急需安慰的時候,因為一名丫鬟對他無意的回頭,使得賈雨村深深地鍾情於她。他認為這個丫鬟就是他的知己,因為只有這個丫鬟知道他雖然現在落魄,但不是久居人下的人,將來一定是有出息的。從此,賈雨村便對這位女子產生愛戀、思念,並在嫵媚的月光下寫出了一首佳作:

紅樓夢裡最複雜的男人,從有情有義的君子墮落成無情無恥的小人?

未卜三生願,平添一段愁。

閒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

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

嬋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

拙譯(在前途未卜,志向還沒有實現時候,平白無故的又增添了一段愁緒。此時的煩悶使我時常摸著自己的額頭,在見到你的地方不忍離去,就算離去也頻頻回頭張望。看看自己長長的影子,感嘆自己多麼消瘦,問自己:誰才是這月光下我的伴侶呢?皎潔的皓月啊,如果你能明白我的用心,就請你快快照到我心愛的人的身上,讓她快快出現在這個高樓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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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杏,她不是乍一看這個賈雨村,印象挺好,然後她又回頭了兩次,一共看了三次,賈雨村誤會了,賈雨村因為自己很落魄,在那種情況下,他有種寂寞感、孤獨感,他特別需要同情,你別看他很傲氣,實際上他有脆弱的一面。一個年輕書生,他也需要愛情啊!他在這兒已經落魄得,已經一兩年走不了了,賣文為生,居然現在有那麼一個長得挺不錯的姑娘連著看了我三次,所以他認為是“巨眼英雄,風塵中的知己”,是不是?

果然,賈雨村在貴人相助下,有了進京趕考的路資,終於考上進士,並躋身士大夫階層。結果沒經過幾年,賈雨村已經升為知府了,知府是從四品,司局級,現在咱們省裡頭是地區、地級市的市長,這說明他升得相當快,仕途比較順利。他當了知府以後,他正好在道上見到嬌杏,在轎子裡面閃過一眼,他馬上派人去找,正式求婚,娶了這位“巨眼英雄,風塵中之知己”的丫鬟。先接來當妾,後來他夫人死了以後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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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賈雨村復出之前,他的官德修為總體還是不錯的。當他再一次看到嬌杏時,給甄士隱封肅百金並納嬌杏為妾,應該說也是有情有義的表現。因為以雨村時下之高位,什麼樣的女人不能得到?為什麼非要娶一個容色一般的奴婢呢?

你看一直到這兒為止,賈雨村是讀書人當中響噹噹的正面形象,是不是?長得很帥,有抱負,有才學,而且果然一考就中,重事業、重感情。你說這樣的男人,女的肯定喜歡,男的值得學習,是不是?所以賈雨村,曹雪芹一開始給了他一個非常出色的上場和一個相當不錯的中場。

讀到這裡,各位恐怕對賈雨村貧賤不能忘的精神略有所動,據此就斷定賈雨村是個重情重義的完美君子了。但是,人是會變的,或者說人是很複雜的,賈雨村在娶了這位丫鬟後,不久就因為宦海沉浮被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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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曹雪芹怎麼寫。賈雨村“雖然才幹優長”,非常有才幹。“未免有些貪酷之弊”。“未免”,怎麼就“未免貪酷”?“貪”就是貪汙,“酷”就是對老百姓殘暴、不仁。“且”,而且。注意這個“而且”有意思,因為前面是主要的。而且,“又侍才侮上”,他仗著自己有才,張嘴就來,就是詩,就是對聯,一考就是個進士,仗著自己有才,對上級不尊敬,有時候言語冒犯。“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對他都不滿意。“不上一年”,不到一年。“便被上司尋了個空隙”,找了個茬,用咱們的話來說就找了個茬,找了個什麼茬呢?是不是告他貪汙?不是。

賈雨村被革職的理由是:“生性狡猾,擅篡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這樣的參詞可謂正統而狠毒,不參其“有貪酷之弊”,而偏偏拿堂而皇之、子虛烏有的“擅篡禮儀”說事。這可是朝廷最忌諱的,未遭牢獄之災已屬萬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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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涉官場的賈雨村顯然不熟識宦海的深淺,否則就不會僅憑“才幹優長”,就“恃才侮上”,惹得“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不到兩年,被上司尋隙參了一本,革職回鄉;而且,革職文書一到,“本府官員無不喜悅”。

賈雨村剛入官場,一是隻顧埋頭幹事,不會抬頭看路;二是不知道拉攏關係且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同僚上級;三是做事耿直清廉,讓別的貪官“側目”而視。所以,有小人就誣他是“沽清正之名”,實際結交“虎狼之屬”,給他捏了個“擅篡禮儀”的罪名,把他給告了下來。

評價賈雨村前期的品行,不能僅憑別人的幾句話就給其定性。況且就當時官場來看,潑墨他的人恰恰自己最不乾淨。我們不能用貪官強加給賈雨村的話,就當成是曹雪芹的真實表達,去牽強附會,妄下斷語,如若這樣,反而錯誤理解了曹雪芹揭露官場黑暗的原意。

紅樓夢裡最複雜的男人,從有情有義的君子墮落成無情無恥的小人?

正確的思路是:賈雨村剛入官場想幹一番事業,而且敬業清廉;但遭人嫉妒,被安插罪名誣告革職;後復官後在“門子”引導下,汲取教訓,開始傍依賈家大樹,並逐漸滑入官場黑洞,從此成為一代梟雄。

為什麼這麼認為呢?因為罷官的賈雨村因為成了林黛玉的老師,後被林如海介紹到賈府。林如海是什麼人呢,侯府出身,探花之才,曾任蘭臺寺大夫,後任巡鹽御史,後期怎麼死的且不說,前期可以看出是一個人精。賈雨村在他面前做了黛玉一年的老師,且肯定和林如海經常見面探討學問之類,不然林如海會因為賈雨村做了黛玉一年的老師,就推薦給賈政,讓賈政幫忙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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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在林如海面前討打好處,可以成為林黛玉的啟蒙老師,可以說在葫蘆案之前的賈雨村,大致上還是一個好人,或者說是一個符合當時意義上的一個讀書人,如果品性不好,那以後出了什麼事,可是會牽連到保舉他的人身上。

之後,賈雨村在勢力龐大的賈府的舉薦下重新為官,並裁判了《紅樓夢》中非常有名的“葫蘆案”,在此案中,賈雨村將自己的恩人做為犧牲品換取為官的資本,成為真真正正的賈寶玉最討厭的人。

在《紅樓夢》的所有男性中,賈雨村成為了最難琢磨的人物,他既是文采斐然有情有義的君子,又是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小人。或許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複雜難懂的人物,或許是殘酷的現實在改變侵蝕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