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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美宋詞|張炎《高陽臺 · 西湖春感》

作者:由 云云雲初夏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12-19

無心再續笙歌夢誰寫的

高陽臺 · 西湖春感

【宋】張炎

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遊?看花又是明年。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更悽然,萬綠西泠,一抹荒煙。

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說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閒眠。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醉美宋詞|張炎《高陽臺 · 西湖春感》

想告別,偏未晚。

總有些時刻,心知再無法繼續,卻遲疑在那一刻,躊躇在那一刻。

發自內心的感受,多的是直覺,多的也是盲目。一個懂得愛的人,必然是一個知道用心去感受、用心去愛的人。他愛的不是那一個想象中的人,而是真切存在的人。所以哪怕是再愛,他也明白有些東西是不會因為情感關係而改變的。在遇到那個人之前,那個人已經獨自生活了許久,他所有的情感都已經成形。

如果兩人的情感產生之後遇到了阻礙,遇到了問題,那麼不要奢求情感會改變什麼,情感只能順應而無法扭轉。一個人終究只能以最舒適的方式去回饋一段新的關係,就像清風愛上玉露,那是因為兩者間都有著清晨的空氣,有著同樣的機緣與存在感。就像楓葉愛上秋天,那是因為秋天成全了楓葉的紅,而楓葉紅也染醉了整個秋天。若能在一起,成就兩人更完美的明天,擁有更好的一段情感之路,那兩者間的愛會來得更為深重,無法割捨。

成全,是對一段情感最好的回答。

當然也有例外。這種例外便是有緣無分,有相識的緣分,相知的時間,卻沒有相守到最後。當真心已付出,當情緣已經開啟,對於這樣的情感,是繼續還是忍受煎熬切斷?越是投入得多,越是思念更甚。有一種果決,像一把刀生生把心臟剖開,掏出放進心裡的那個人,再狠狠縫上。沒有結局,不如早些了斷。這是清醒,更是一種絕望。

年輕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極易讓人產生僥倖,或許這樣的痛就代表了心中有愛,或許這樣的傷就代表了無法割捨?其實不然,結果已經註定,再多的幻想也是虛空。就如過了清晨之後,清風與玉露轉瞬消散,因為清風不再爽朗,而玉露也無法適應那灼熱的白晝。就像秋天過後的楓葉,除了飄落成泥,沒有第二條路可選。情感若沒有一個歸宿,一切只能是一個過往。

當知道無法繼續時,就用最美的姿勢謝幕吧。既然已經無法擁有,何不最後留給彼此一個美麗的背影?這也是一種祭奠與尊重。想告別之際,哪怕天未晚,哪怕外面雷聲大作、風雨飄搖,不知前路在何方,也要踏出那一步。

要知道,時候一到,一切皆物是人非。

醉美宋詞|張炎《高陽臺 · 西湖春感》

黃鶯巢居在密密的葉子之間,聲音清越婉轉,迴盪在柳絮飄落的湖面之上。已經是斷橋夕陽,已經是歸船時分,已是春末遊人少。這樣的景緻還能擁有幾回,這樣的遊歷還能有幾次。花謝花再開,花開時分已是明年。春風若能晚些,春風若能慢些,春風若能輕些,是否可以伴著薔薇停駐。薔薇花開時春光已晚,心情更難堪。

曾經的西泠橋,喧鬧無比,熱鬧萬分,此刻卻清冷得像一個殘夢,只有一抹荒煙輕拂。那時存在的燕子此刻去了哪裡,尋找不到之時只看到苔蘚深重,荒草如蔓遮掉了亭臺樓閣。時移事易,連白鷗也染上了白髮,過去的夢境哪裡有時間重溫,曾經的一切哪裡有痕跡可尋?掩重門,靜靜喝酒與自己相對。不敢開窗,更不敢聽杜鵑。

當往事襲上心頭,如何面對。不論是人還是事,在一起時總有些情感,再麻木的長久,也會養成一種自然而生的親近。更何況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哪怕知道了真相,哪怕已經預見了結局,內心依然難捨難分。

這是人性,也是人之軟肋。是會難過,是會糾纏。心中有千萬種聲音在試探,在回想:是否還有其他的可能,是否還有另一種出路, 是否還會有其他的變化?那些僥倖不過是內心不捨的對映,像是貪戀最後那一秒鐘的溫暖。期待著老天在最後關頭,大赦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從此四海昇平,永無憾事。

不過是虛幻,不過是狂想。現實如冷靜的巨人,早早在未來的某處等著我們橫衝直撞後的偃旗息鼓,安靜度日。那些年少時、衝動時的決然與莽撞,一一化作現實背後的隱忍與清醒。終不能,終成錯, 不如早日放下。

醉美宋詞|張炎《高陽臺 · 西湖春感》

這首詞寫於南宋滅亡之後,那時候的張炎重遊西湖後寫下了這首詞。以亡國之音寄以哀思,前半生的張炎,生活優渥,平靜自得。宋亡之後家道中落,直至晚年落魄,奔波餘生。人的一生,命運不由人。時光悄然流轉,有些人因為太忙而覺得生活沉重,有些人卻因為閒極而覺得生活壓抑。但時光總會在人身上鐫刻一些痕跡,時過境遷之後,不知不覺間,面目已然變化了。

一朵雲能承載多少哀思,一滴雨能想象多少惆悵。心之所向,西泠橋的寂寞都變成一種難過,清冷的不是外界,而是自己的內心。那些刻骨銘心的逃亡,那些濃情愛戀,一一變淺變淡,變成一種痕跡而非傷疤。哪怕流亡千里,哪怕半世顛沛,到最後凝結於筆尖的不過是“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怕,那便輕拿輕放吧,像曾經溫柔地相遇,狠狠地失去。珍惜自己的心,不論際遇如何。不要在意那些貶低你的人,更不要在意那些利用你的人,不要被命運打敗,更不要被生活俘虜。不要因為它們而改變你自己,當你到達內心的彼岸時,你會明白一切,明白只有你自己和愛你的人才能幫你達成所願。

若是真正愛過,那麼這些故事會成為你的血肉。一一化進你的血脈裡,成為你行走於世的依靠與底氣。接受過那麼多的好,被那般珍重以待,還有什麼值得心酸?前路漫漫,未來一切由自己行走。孤獨的同時,也意味著自由的開始。或許說,沒有人知道未來會如何,那些在過往歲月裡帶來的自省與強大,終將成為所有關係的最好饋贈: 我經過了你們,成了更好的自己。而我也成了過往的最好回憶,不負此行,不負相逢。

看透這些,笑對離別。想告別,便告別吧,再多的不捨也換不回一個曾經,更換不回一個原來的自己。不知不覺時,前塵多少都付笑談中。不能擁有的,那些失去的,輕輕放下吧。

轉身時,把感慨拋在身後,再唯美漫長的告別也比不上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