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的花重疊字
作者：墨斗魚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照著院牆外的那片薔薇花，薔薇花重疊的黃色花瓣兒密密實實、爭奇鬥豔，蜜蜂嗡嗡叫著，空氣裡裹著濃濃的花香，似乎要滴出蜜來。荷花就這樣呆呆地望著這些花，倚著院門坐在水泥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頭髮黃的齊耳短髮如干枯的野草，張牙舞爪在頭上翻飛。
三年前，母親就是在薔薇花開時離開家的。當時她和父親每人手裡一個蛇皮袋，父親的肩上還背了一個大大的行李捲兒。母親當時撫摸著荷花的頭髮，告訴她，臨近過年母親就會回家。到那時荷花的學雜費、生活費還有那些欠款就有著落了。那年荷花六歲。
一晃兒三年過去了，母親還未歸家。母親臨走時，眼裡噙著淚在這片薔薇花邊將荷花攬在懷裡，撫摸著荷花的頭髮囑咐荷花要聽爺爺奶奶的話。到現在荷花依然記得母親那些話和母親月光一樣的雙眸。三年了，這月光一直暖著她的心。荷花也記得母親蹲下身將自己擁到她懷裡時滾下的淚珠，晶亮晶亮的涼涼的，只是那種離別的傷感荷花不喜歡。
母親走後的日子過得飛快。無人管束、無人看管寫作業的日子比較愜意。荷花象瘋長的野草，忘情地玩耍，滿街筒瘋跑。一段時間後，其它小夥伴被招呼回家吃飯或寫作業之後，她竟痴痴地生出一些失落，她甚至生出一種對小夥伴捱罵的羨慕。爺爺奶奶不識字，吃飽穿暖之外幾乎不管她。到飯點時奶奶拉著長音的“荷花”聲中，荷花會飛快地跑回家中。
屋裡的櫃子上已有一層厚厚的土，櫃子邊上碼著一摞碗，電視罩已經黑乎乎的。炕的一邊碼著一摞洗好的衣服，旁邊還有一堆皺巴巴的沒洗的衣服。吃飯的時候，一塊麵板放到炕上，在炕上的奶奶往前一挪，爺爺和荷花往另兩邊一坐。奶奶每頓飯都要喝一盅白酒，風溼病已很嚴重的她以此驅寒。爺爺奶奶將好吃的都挪到孫女面前。而臨睡前荷花給爺爺奶奶捶背和撓脊樑骨也是必修課。而在學校，別人是沒義務將荷花捧在手心的。
那次荷花正在座位上看書，後座調皮鬼安海猛地跳上講臺，捏著鼻子學著動畫裡的光頭強講著怪話：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個廟，廟裡有個和尚，整天不洗澡……荷花臉紅紅的，趴在課桌上抬不起頭來。她知道這是安海在諷刺自己不洗澡，捏著鼻子的表情，也在告訴她，同學們在嫌棄她身上的異味兒。荷花跑出教室，在廁所旁的那棵槐樹下坐下。以前課間的時候，她和小夥伴一塊兒跳繩、玩籃球、玩笑打鬧，現在她感覺小夥伴們都在躲著她。荷花不想在學校多待，甚至有些厭惡上學。兩天前老師曾打電話給爺爺，讓爺爺奶奶給荷花搞好個人衛生。
放學後，荷花揹著書包抄近道從小路回家，小路清靜。路過那棵她和媽媽親手栽下的槐樹，她雙手摟著樹幹，仰頭看綠色的樹冠，已撐起傘蓋，濃綠的橢圓形葉片葳蕤生姿。這棵樹也已經十幾米高。荷花發了會兒呆，喃喃自語不知在和槐樹說著什麼。學校裡的不開心，她說給爺爺奶奶聽他們不懂，有些家裡的不開心，她說給同學聽同學可能會笑話，她和小樹說話正好。
期中考試過後的一週，各科考試成績都出來了。週五的時候，從家長會回來的爺爺一臉的陰沉。荷花“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特別強烈。她低著頭不敢直視爺爺，卻還是被爺爺叫到跟前訓斥了一頓。也許是被荷花的淚珠嚇到，爺爺舉到半空中的手終於又慢慢落下。畢竟不識字的自己對孫女的學習沒有任何幫助。家裡的十畝責任田中的勞碌已經透支了他的精力和體力。播種、施肥、澆水、除草、收割，整天泥裡水裡奔波，風吹雨淋的，身上似乎漂著農藥味。兒子兒媳走後，他的腰更彎了。年近七旬的老伴兒，每天吭哧吭哧地呻吟——骨痛，也吞噬著他的心。他明知沒有任何理由責怪老伴為孫女洗不淨衣服、洗不了澡，可還是有時忍不住發脾氣。畢竟誰都有老的時候，而這種力不從心的挫敗感讓他感覺沮喪。可孫女校服上的兩塊洗不掉的油漬，孫女凌亂的頭髮，又告訴他生活不應該是這個模樣。他著實為自己的無能難過。
晚上躺在炕上的荷花又想起了媽媽，淚水洇溼了枕頭。上次媽媽從網上買給荷花的衣服是件粉色棉質連衣裙，荷花穿上它，曾美滋滋地圍著鏡子轉了三圈兒。夢中的荷花就穿著這件粉色的連衣裙，在薔薇花黃黃的花瓣前和媽媽追逐嬉戲著，銀鈴般的笑聲迴盪著。突然她看見媽媽抱著個小弟弟，小弟弟咯咯笑著被媽媽摟在懷裡，而她就站在媽媽跟前，使勁在媽媽跟前晃呀晃的，媽媽卻怎麼也看不見她，她急得想哭……爺爺讓她去山上放羊，走到崖邊時沒踩穩，她驚叫著滾下了懸崖……爺爺不停罵自己不爭氣，考不出好成績，罵奶奶洗不淨衣服……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裡，啁啾的鳥鳴中荷花醒了。她揉著腫脹的雙眼，去另一屋看了摔斷腿的父親，父親左腿打著石膏，頭上纏著繃帶。他是昨天被父親工地的老闆用車送回來的。
薔薇花開得正濃正豔，而母親，沒回來。後來薔薇聽別人說母親已經和別人結婚，真的給她生了個小弟弟。
作者簡介：墨斗魚，本名朱敏，河北唐山人。喜歡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