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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劊子手:無辜少女拒絕惡少調戲,反被誣陷為殺人犯

作者:由 老鄂講故事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2-06-26

公鴿子愛打架好不好

01

誰說劊子手沒有感情?

或許是,但那是別人,老鄂不是。

做為劊子手的老鄂覺得自己不僅不是個無情的人,反而是個感情極其豐富的人。

在他從業的十年間,命喪於他刀下的犯人已有九十八人,他和這九十八人建立了十分深厚的感情。

他對他們的出生、成長、所犯事的情由和細節都瞭如指掌,這不是個沒有感情的人所能做到的。

他不識字,只能把這些人的資料以一種特殊的符號記錄在本子上。

這些符號不算是畫,即使是畫,也是抽象畫,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看得懂。

同行們說,劊子手不能過多地瞭解被殺的人,否則會影響斬殺時的快感,從而影響被殺者的快感。

殺人者和被殺者,都是有快感的,一個高吼,個呻吟,咔擦一聲,人頭落地,鮮血飛濺,然後歸於平靜。

若對被殺者瞭解過多,比如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就難免不忍,就難免下手遲緩,一刀砍不掉人頭,就須兩刀,三刀,甚至更多刀,斬首成了凌遲,增加了被殺者的痛苦。

被冤枉致死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最後行刑的時候再添一分痛苦,豈不是更沒天理?

但老鄂不這麼認為。

在老鄂的職業生涯中,從沒有過一刀下去沒砍掉頭的情況發生。

更絕的是,凡是老鄂砍下的頭,都安祥地閉著雙眼,像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一樣。

這不僅是技術,更是藝術。

任何一項技術在沒成為藝術之前,都是冰冷的。

當這項技術達到化境,就成了藝術,那被他斬殺的九十八個人就成了他親手創造的藝術品,就具有了濃烈的感情色彩。

這絲毫不會影響他的發揮,反而會讓他把活兒幹得更漂亮。

生命有尊卑貴賤之分,死亡卻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追求完美死亡的權利。

但眼下,老鄂面對著要殺的這個人,卻不由猶豫了起來。

我是劊子手:無辜少女拒絕惡少調戲,反被誣陷為殺人犯

02

這個人,是個女人,準確地說,是個少女。

而且,老鄂清楚,她是被冤枉的,比竇娥還冤。

每個劊子手,一生最多隻能砍九十九顆人頭,這是行業規定。

殺夠了九十九人,無論年齡多大都要退休,從古到今沒有例外,當然老鄂也不能例外。

但老鄂沒想到,他要殺的第九十九人竟然是她。

從前,在老鄂的大腦裡,是沒有

“竟然”這兩個字的。

在這個混沌的世間,一切的不可預料都有可能,一切的

“竟然”都是“果然”,沒有該殺不該殺,只有運氣好不好。

運氣好了,沒被殺,並不能證明不該殺;運氣不好,被殺了,也並不代表著該殺。

被推上刑場的,都是運氣不好的人,比如她,老鄂眼前的這個少女。

少女跪在地上,渾身被五花大綁,雙手被縛在身後,頸後插著一條白森森的斬標,用鮮紅的字寫著姓氏和罪名,寫得潦草,看不太分明。

不過也沒人看,既然來看熱鬧的,就早打聽清楚了她的事蹟,甚至比官府掌握的案底還要詳細。

她的目光呆滯,表情木然,額頭、臉頰、頸間多處有傷痕,有的結了痂,有的鮮紅,一道一道地縱橫交錯著,但掩飾不住她天然的姿色。

她的罪名隱約和她的姿色有關。

老鄂深知這點,但凡被砍頭的女人,姿色都非凡。

所以說紅顏禍水,道理就在這裡。

午時三刻還未到,監斬官還未到,但來看熱鬧的人卻早早地到了,人們都怕錯過了精彩之處。大家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卻井然有序,顯示著此地的民風淳樸。

個子低的婦女和兒童站在最裡層。

孩子們顯得有些無聊,挪動著不安分的身體,想走,卻被他們的母親拉住。

女人們都很感興趣,但凡這樣漂亮的女囚,生前必然有許多風花雪月,所以她們一邊認為有這樣的經歷死也值了,一邊又覺得還是做個普通女人好。好死不如賴活著。

最外圈站著的是男人,他們在各自賣弄著之前看過的殺人場面,接著又預測今日殺人的過程有何可圈可點之處。

多日不見的朋友在這裡碰到了,相互寒暄一陣,然後約好看完殺人到聚賢樓喝一杯,整個場面其樂融融。

老鄂面無表情地望著對面的一塊斜立著的磨盤。

準確地說,那叫日規,正中的指標投下的影子,距離午時三刻還有一段距離。

03

老鄂初入行時,曾問過師傅,斬首為什麼要選在午時三刻?

師傅說,午時三刻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被斬者的陰魂就不會作祟。

老鄂又問,為什麼劊子手一生最多隻能砍九十九顆人頭?

師傅說,殺人過百,就會積成怨念,不僅自個兒死無葬身之地,更會禍及子孫。

看來,無論是制定法規的,還是執行法規的,都知道難免要有冤死人的。

被冤死的人沒有提前在閻王爺那裡登記備案,屬於黑戶,做不了人,也做不了鬼,所以就以魂的形式存在,才會積成怨念,要麼到處找替身,要麼報仇。

反而是那些罪大惡極之人,閻王爺早給安排好了職務,所以他們一死,就趕快到閻王爺那裡走馬上任去了,說不定比陽間還要風光快活呢。他們是有編制的,不敢胡來。

老鄂入行前,聽說過囚犯的二八定律,就是所有的囚犯當中,罪大惡極的佔八成,被冤枉的佔二成。

他當時不信,冤案無法避免,但絕沒有那麼多。

及至他入行後才明白,這個二八定律是正確的。

不過人們都誤解了,其實應該反過來,罪大惡極的只佔兩成,無辜被冤枉的要佔到八成。

尤其是死囚,這個比例還要傾斜一下,或許是一九,甚至是零十。

所以他有些後悔了。

他之所以選擇這個行業,次要的原因是父母早亡,他沒有一技之長賴以維持生計;主要的原因是他聽到這個行業油水豐盛,活得都很滋潤瀟灑。

首先有底薪,這非常難得。

其次有外快,這尤其誘人。

你想想,劊子手的鬼頭刀直接關乎著囚犯在死時能否不受痛苦,囚犯的家屬能不表示表示?

表示一分,便一分痛快,九分痛苦;表示九分,便九分痛快,一分痛苦;表示十分,便沒有痛苦,只有痛快。

咔擦一響,黃金萬兩,多爽的事!

你再想想,何人才能成為死囚?

當然是殺人的人,殺人償命嘛。

殺人的種類,無非就是仇殺、情殺、姦殺、鬥殺

……貧困人家的子女,活著就已很累了,還得隨時提防被殺的風險,哪有餘力殺人呢?

所以老鄂認定,但凡被稱為死囚的,肯定有錢,有錢是殺人的資本。

比如大戶人家的子女,愛弄風月,歷來風月是殺人的第一由頭。

再比如綠林好漢,打家劫舍謀財害命,錢肯定是不會缺的。

有錢的人都想花錢買命,當然在買不到命的時候,就想花錢買個痛快

……

要砍掉這些人的腦袋,怎會清貧呢?

04

後來老鄂意識到,他錯了,因為他誤解了那個二八定律。

死囚基本都是窮鬼,大多比他還窮。

比如眼前的這位少女,就是個窮人。

窮就窮吧,天下窮人何其多,可她偏巧有出眾的姿色,這就不普遍了。

窮加上有姿色,就多了一分被砍頭的風險,就讓

“竟然”成了“果然”,“偶然”成了“必然”。

竇娥若是個醜陋不堪的女人,就不會有《竇娥冤》了。

不過這些窮人出身的死囚,家屬還是極盡所能地籌來一些錢給老鄂,不論多寡,老鄂都照單全收

——這是對他被誤匯入行唯一的補償,他沒那麼高尚。

高尚是生存的最大障礙。況且他不能破了行業的潛規則,不然同行們會擠兌他。

但他有底線,與其他同行還是有所區別的。

無論死囚的家屬給了他多少錢,哪怕一分都沒給,他都一視同仁,手起刀落,人頭落地,絕不拖泥帶水,切口也齊整,便於家屬縫合。

這點連師傅都佩服他,並以他為榜樣來教育其他的徒弟

——殺人是沒錯的,不認真殺人就是罪惡了。

徒弟們則說,老鄂技術好,我們不及他,並不代表他比我們的品質高。

其實別的徒弟們另有盤算。

即使是劊子手,也總以為殺人是有損陰德的,所以還是儘量少殺為妙。

而且,砍夠了九十九顆腦袋就須退休,就沒有了底薪的保障,所以最好能一輩子剛好砍夠九十九顆腦袋。

越砍得好,就越出名,越出名就越砍的多,就像老鄂,三十五六歲就要面臨退休,還沒退休工資,晚景堪憂。

劊子手的身份一旦公開,再想謀份差事是極難的,誰願意僱傭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殺人狂魔呢?

說不準哪天不開心了,隨手一個動作就把老闆開了瓢。

退一萬步講,就算有老闆願意僱他,同事們哪個願意和他相處呢?

恐怕看著他連飯都吃不下去。

那麼做份小買賣吧,可是有人光顧嗎?

誰知道他賣的包子是不是用人肉做餡兒的?

誰知道他賣的鮮紅的布匹是不是用人血染出來的?

誰知道他賣的婦女頭上的小玩意兒是不是用人骨頭雕琢的?

肯定也是不行的。

所以說,劊子手是終身的職業。

既有數量限制,又要做到終身,這才是真正的技術活。

即使老鄂殺的人多,但未必掙得就多。

他們的壞名聲在外,官府不願意用,家屬更恐懼,一般只有在同時要處決幾個死囚時才肯讓他們出手,但殺一個頂老鄂殺十個。

壞名聲提高了他們的單價,錢給得不到位,讓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劊子手的權威是沒人敢挑戰的。

若說老鄂把殺人當成了藝術,他們則把殺人當成了哲學

05

今天要斬首的這位少女,老鄂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她剛滿十六歲。

十六歲那年,老鄂剛拜入師門,學習殺人的技術。

學了整整十年,他二十六歲,正式入職,開始殺人。

殺了又整整十年,就在今天,他即將湊夠九十九顆人頭,然後光榮退休,或可說黯然離職。

這位少女成了他職業的終結者。

所以他想殺得完美,她也想死得完美。

就在昨天,她的父親來找過他,給他放下一個錢袋,錢袋裡的錢並不多,他當然不會計較,但也不會拒絕。

他懇求老鄂殺他女兒時要手下留情,或者說堅決不要留情,要快、穩、準、狠,只須一刀,連骨帶肉齊齊切斷。

最好不要把皮肉割出豁牙,那樣縫合起來就不好看了,就像從前他幹過的那些漂亮活兒一樣,在她女兒最放鬆最安祥的時候猛然出手。

老鄂答應了他。

當然,這並不容易辦到。

首先要力氣,老鄂是沒問題的。

其實要技巧,想讓她猝不及防,就不能提前摸她的脖子。

不摸脖子就不好找準骨縫,找不準骨縫就難以切得齊整。

倘若剛好切在骨縫的旁邊,即使把骨頭切斷,但那一點點骨頭就會被切的力量帶出來,脫離了身體,這樣就不是全屍了。

關鍵是不太美觀。

還有一點是,刀要鋒利。

劊子手的刀是從來不磨的,不磨就不鋒利。

但老鄂確信自己能做到。

少女的父親最後千恩萬謝地走了,他相信老鄂的技藝和人品,所以走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步履輕快,彷彿終於了卻了一樁心願似的。

老鄂卻並不輕鬆,他甚至產生了猶豫,這位少女該不該殺?

這是一個可怕的訊號,是他的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的念頭。

我們上面說過,該不該殺,不是一個劊子手想的問題。

那麼,換個問法,她該不該由他來殺?

劊子手不是隻有他一個,想殺她的人很多,畢竟死囚很稀有。

他只須買付瀉藥,到時請個假就能躲過,這不難。

問題是,如果他不出手的話,那麼她就會死得更痛苦。

他掂掂錢袋的分量,最多算一分吧。

把她交給別人,她最多隻能享受一分痛快,而要承受九分痛苦。

她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

儘管還未謀面,老鄂已覺出她一定是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

他走到內屋,把那把鬼頭刀拿了出來。

06

老鄂曾問師傅,為什麼劊子手的刀不能磨呢?

師傅說,我們的刀上附著無數冤魂,磨刀會給我們帶來無盡的厄運。

所以劊子手們又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哪怕刀再鈍,即使砍出缺口,也不能磨,不能修補。

他們寧願相信殺人

是刀,而不是自己

如果他們把刀磨鋒利了,就相當於幫著刀去殺人,

會加深自己的罪孽

,會萬劫不復的。

同是殺人,劊子手和殺手與刺客大不相同。

殺手與刺客可以選擇殺的物件,倘若他們認為那人不該殺,他們可以不接這個活兒。

況且,能被人花錢僱傭殺手與刺客去殺的人,最起碼在某一方面是該死的。

而劊子手們要殺的,往往都是些受盡欺凌,最後又慘遭橫死的無辜百姓。

越是境遇悽慘之人,越有可能成為劊子手的刀下冤魂。

他們沒有選擇物件的權利。

老鄂從業十年,從未殺過一個貪官,一個惡霸,倒是行俠仗義的綠林老漢殺過不少。

這成了老鄂的一樁心病。

殺完第九十八人的時候,老鄂想,這最後一人,一定要殺個大奸大惡之人,以使他的職業生涯完美收官,然而沒想到卻要殺個手無敷雞之力的嬌俏少女。

昨天,少女的父親來時,說了她的身世。

十六年前的一個清晨,她父親挑著擔子出門,準備去做生意,在門口的一個竹筐裡發現了還未滿月的她。

他只是個小商販,起早貪黑地辛苦經營,維持生計已是不易,本不想再添一張吃飯的嘴。

若是個男孩還好,撫養成人能做些活計,等他百年之時也有個送終的人,可是女孩有什麼用呢?早晚是別人家的人,還要倒貼一份嫁妝,著實不划算。

所以他當時決定把她移到別人家的門口,繼續做他的生意去。

就在他動手搬動竹筐的時候,他看到她的小手在不停地揮舞,手裡攥著一方絲絹,隱約似有字跡。

他好奇,就把那方絲絹拿來看,見上面寫著她的生辰八字,還有兩行小字:其父為俠,被官府梟首,其母殉情,唯留一女,望好心之士收容,不勝感激。無以為報,奉碧玉一枚以資養育所用,叩首拜謝!

他果然在竹筐底部翻出一塊綠璧。

倒不是貪圖錢財,他只是有感於她生身父母的忠義,思慮再三,於是就收養了她,誰成想剛撫養成人,便要做鬼。

十六年前,老鄂還不是個劊子手,所以她的生身父親肯定不是被他所殺。

但老鄂這些年確實殺過不少俠客,現在又要親手殺掉一個俠客的後代,著實不忍,儘管他有若干能說服自己的理由,儘管她的父親也希望由他來行刑。

這是輪迴,還是報應?

老鄂拿出那把鬼頭刀,雙手舉著,刀刃向著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我是劊子手:無辜少女拒絕惡少調戲,反被誣陷為殺人犯

07

劊子手沒有眼淚,但老鄂還是哭了。

那把鬼頭刀已是鏽跡斑斑,混合著暗紅的血痕,刃口處有個鴿子蛋大的缺口。

那是砍一個好漢時留下的。

那個好漢跪得筆直(雙腿被穿了鐵釺,否則連跪都不跪),誓死不低頭,老鄂就不能精確地找到他頸後的骨縫。

但老鄂還是漂亮地一刀解決了,沒讓他承受痛苦,落地後的人頭還大喊了一聲:爽!

只是刀刃砍在骨頭上,崩出這麼一個缺口。

缺口不能補,也沒有鐵匠願意補。

劊子手的刀,砍完人連血都不擦就直接扔在牆角,再不去管它,直到下次砍人時才拿出。

劊子手們認為,刀刃上沾不沾血,沾多少血,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主宰。

所以,不磨刃,不擦血,不補缺,是對天意的敬畏。

但老鄂還是決定要磨刀了。

他到街上買了一塊磨石,擺在當地,又端來一盆清水,先把磨石洗得乾乾淨淨,接著便開始磨刀,這是他第一次磨刀。

磨刀時需要淋水,因為摩擦生熱會把刀刃燒卷,即使燒不卷,也會燒壞,硬度就會降低,殺人就不能那麼行雲流水了。

刀、石、水,以及刀面上的淤血,混合成一股一股像血一樣暗紅色的泥漿。

泥漿很快鋪滿了地,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劊子手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癖好,就是愛聞血腥的味道,他們甚至對血有種依賴,就像菸民對煙的依賴一樣,已經成了癮。

而這種血腥味被攝入到他們的體內,就會產生一種類似吸菸後的興奮感,就有了殺人的衝動。

這種衝動讓老鄂不再糾結,一切的善惡忠奸,一切的正義邪惡,都統統拋到了九宵雲外。

師傅說過,要想做個劊子手,就要愛上殺人,這是一個劊子手的自我修養。

殺人和醫者一樣,都是為了解除人的痛苦,只是方式不同,方向相反而已,卻殊途同歸。

磨完了刀,老鄂就去了藏嬌樓。

藏嬌樓是妓院。

一個劊子手,無論再怎麼正經,妓院是必去的地方,甚至像操作規程一樣必須遵守,至少在殺人前夕和殺人後的當晚必須要去,否則就會被同行認為不祥。

即使你沒這個功能,也要去妓院空走兩遭,晦氣就留在了那裡。

師傅說,殺人前找女人,就會百鬼不侵;殺完人去找女人,就會消災免難。

08

去了藏嬌樓,可以做,但不能愛,是大忌。

所以最好是,每去一次藏嬌樓,就換一位姑娘,以免日久生情。

但老鄂卻不這樣,他總是找同一位姑娘,這麼多年從未換過。

老鄂在學徒的時候,師傅就帶他去過藏嬌樓。

老鄂當時愛上了一個叫小嬌的姑娘,小嬌也愛上了她,要死要活的。

師傅強烈反對,從此不許他再去藏嬌樓。

直到他正式出師,接了活兒,他才又去了那裡。

小嬌還在,她就成了老鄂的情人。

那年師傅過世,沒人再管他,小嬌的年齡慢慢大了,少有客人問津,老鴇就不讓她再接客,讓她打雜。只有當老鄂來時,她才又變成了一位姑娘。

老鄂每次殺完人,就要把被殺之人的故事講給小嬌聽。

他口拙舌笨,講得不好,但她仍願意聽。

現在,老鄂又進了小嬌的閨房。

小嬌依然很美,而且多才多藝,為他彈琴,唱曲,讀詩,誦詞,他不懂,卻認真地聽著。

一直以來都如此,這是她的職業,應當受到尊重,就像他的職業應當受到尊重一樣。

明天就是第九十九個了!老鄂說。

嗯。小嬌點了點頭,目光中放射出兩道奇異的神采。

明天以後,老鄂就是個正常人了,就可以成家了。

這麼多年,他之所以認真地去殺人,更重要的原因是想盡快殺夠九十九人,儘快結束這種非人非鬼的生活。

他要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為小嬌贖身,然後到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開始新生活。

想起來,都讓人激動不已呢!

今天早晨,老鄂離開藏嬌樓,回到了住處。

他回來是取鬼頭刀的。

一頂轎子停在老鄂家門前的衚衕裡,轎簾挑開,走下一個人,是伊家的二公子,簡稱伊二。

伊二隨他回到屋裡,命隨從開啟一個盒子,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八個十兩重的銀元寶,嶄新的庫銀,成色十分誘人。

伊二把這些銀元寶交給了老鄂,條件是:在今天處決犯人時,不能一刀斃命,讓她充分承受痛苦,超過五刀不死,另有重賞。

老鄂不假思索地收下了。

這些錢,正好用來給小嬌贖身。

09

伊家是當地的富戶,朝中有人,後臺硬實,就是一般的官員都得忌憚他家三分,所以伊家人就是當地的皇帝,誰也不敢正目視之,輕則鞭打,重則砍殺。

伊家人的刀可比劊子手的鬼頭刀霸道得多。

幾年前,有個姑娘被伊家兩位公子搶去,輪流施暴致死,地方官不敢做主,只判了個脊杖四十就早早結案。

姑娘的父母咽不下這口氣,輾轉反側告到京城,皇帝派下欽差來,但被伊家人幾句懟了回去。

伊家的祖上,那可是開國功臣啊!

欽差臨走時說,有人告御狀,皇上很難做,府上以後好自為之吧。

伊家人以後就更加無法無天了,倒確實再沒人告過御狀,都被半路截殺了。

以前殺人時尚有顧慮,畢竟國法難容,現在彷彿得到了默許,只要沒人告御狀就萬事大吉。

伊家人很會為君分憂,這點做得很好。

兩個月前,伊家兩位公子當街調戲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豈料少女十分剛烈,在伊二親吻她的嘴時,她咬傷了她的舌頭。

伊二大怒,抽出腰刀就砍向少女。

伊大卻覺得如此一位嬌俏的人兒,就這樣死了未免可惜,於是上前阻攔,結果伊二沒剎住,就把伊大給誤殺了。

於是就到了衙門。

有個別圍觀者作證,是伊二砍死伊大的,多數人則表示不曾看到。

官兒沒敢決斷,說了聲擇日再審,便匆匆退堂了。

當晚,那幾個說伊二殺死伊大的圍觀者都莫名暴斃了。

次日再審,就沒人敢說實情了,反而突然冒出數個自稱是圍觀者的人,一口咬定是少女殺死了伊大。

伊二過來奪刀,她還咬傷了他的舌頭,最後圍觀者一齊出手,才制止了少女繼續行兇。

少女聲呼冤枉,拒不認罪,但折騰了兩個月後,她還是屈服了。

供書上寫著十六個字:見財起意,以色誘之;誘之不成,以刀殺之。

然後官兒在上面寫個大大的

“斬”字,這案就算結了。

定在今日行刑,劊子手是老鄂。

老鄂將伊二送來的銀兩藏進櫃子裡,就扛著鬼頭刀出了門。

他當然不會聽從伊二的命令去慘無人道地折磨那個可憐的少女,他該怎麼殺還怎麼殺。

他確信伊二不敢把他怎麼樣。

劊子手是個神奇的存在,半人半鬼,半神半魔,滿身煞氣,只有他們殺人,從沒有人殺他們。

10

日規已指向午時一刻,太陽驟然暴烈了起來,曬得人們昏昏欲睡。

老鄂面無表情地站在少女的一側,心裡不由一陣劇烈地絞痛。

他殺過那麼多無辜的人,唯獨今天有了罪惡的感覺。

他想放下刀逃跑,但她又捨不得把她扔給別人,那更是一種罪惡。

忽然之間,他覺得他和她之間有了某種無法撇清的情感。

她很像小嬌,越看越像,殺她,何異於殺自己深愛的女人?

但他別無選擇,他只希望發生一些意外的事情,比如有人劫法場,比如有人騎馬奔來高喊

“刀下留人”。

這樣的事,以前都曾有過。

劫法場的事,老鄂經歷過一回。

那是個綠林好漢,老鄂很敬佩他,所以當忽然衝出一群蒙面人時,老鄂自覺地退開到一邊。

其實那時監斬官已經下令,老鄂已將他頸後的斬標抽走,那些蒙面人的武功似乎並不怎麼高強,和官兵亂戰在一處,遲遲攻不到斷頭臺上。

老鄂有足夠的時間砍掉犯人的頭,但他沒有。

最終,那人被成功劫走,不過他們死了兩人。

兩條命換了一條命,但賬不是這麼算的。

“刀下留人”的事,老鄂見過的就多了。

後來老鄂得出了一條經驗,但凡有錢或有權的,或和錢權相關的,基本上都能得到

“刀下留人”的待遇。

而那些窮苦百姓,即使家人早已到京城告御狀去了,也最終等不來一句

“刀下留人”。

比如去年執行伊二的死刑時,老鄂就根本沒當回事,知道肯定會有變化。

這地方曾經來過一任鐵面無私的好官,做過幾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比如將伊大投入大牢,將伊二綁上刑場,可惜沒殺成。

剛過午時,就被上面來的幾個官員給

“刀下留人”了,而且好官因涉嫌濫用職權被當場摘了烏紗帽,戴了枷鎖,押上了囚車。

以後人們就不指望好官了,好官的下場往往比老百姓都慘。

日規的指標又前進了一格。

少女開始害怕起來,渾身發著抖,眼裡流著淚,臉色慘白,不住地搖著頭,口中唸唸有詞,聽不太分明,其狀十分可憐。

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弱小女子,平時連踩死一隻螞蟻都要心疼半天,此時卻要被砍頭了。

生命可貴,誰能做到視死如歸?

老鄂望望黑壓壓的人群外面,遠處似乎有幾個人走來,不過不是來劫法場的,也不是來喊

“刀下留人”的,是監斬官。

他們怎會失言呢?老鄂不由焦急起來。

11

早晨,老鄂扛著鬼頭刀出了家門,走了一段路,忽然又返了回來。

他把刀放下,把所有的錢和寶貝都收拾起來,包括他自己這麼多年的積蓄和伊二剛送來銀兩,裝進一個褡褳裡,搭在肩上又匆匆地走了。

他要去見一個人。

這個人名叫鐵三,據說專做殺人放火的勾當,只要給錢,他什麼都幹。

他有一幫兄弟,個個精通武藝,都是些殺人不見血的主兒。

老鄂要僱傭他們,一個劊子手要僱傭一幫殺手,聽起來真是一件奇葩的事,但老鄂就是這麼決定的,他想讓鐵三帶著一幫兄弟去劫法場!

然而鐵三嫌錢少,不同意。

開玩笑吧?鐵三說,就拿這麼點錢讓兄弟們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死囚犯?哥們兒,你要搞清楚,這可是從官兵手裡搶人,不是鬧著玩的!搶下人還得把她安全護送出去,這點錢,你說夠嗎?我們犯不著賣這個命!

老鄂無奈,只得走了。

鐵三卻又叫住了他:你是個劊子手?

老鄂說,是,殺完今天這個犯人,我就退休了。

鐵三似乎來了興趣,沉吟道,你的這點錢殺個普通百姓倒是足夠了,但要劫法場救人,確實不值。不過既然你是個劊子手,那把刀應是十分值錢的。你若肯將這把刀讓給我,我倒是可以考慮幫你這個忙。

劊子手的鬼頭刀,有人嫌棄,也有人愛,尤其是像鐵三這樣幹殺人行當的人,更是視其為珍寶。

他們認為,劊子手的刀積霸氣、戾氣、陰氣、怨氣、煞氣、邪氣於一身,已是通靈之物,所以許多人買它做鎮宅之寶,具有百鬼莫侵,神魔不近之效。

殺的人越多,刀越值錢。

劊子手退休後,往往就把刀賣了,得些錢用來養老。

當然要買鬼頭刀,必須要從知打底的劊子手的手裡買,否則買上假貨就得不償失了。

老鄂是當地最出名的劊子手,他的鬼頭刀,以後必將是人們競相爭搶的寶貝,老鄂深知這點。

他未作思索,就說,錢我先放下,刀今天還有用,暫不能交出。你們救人後,我用刀來換,一手交刀,一手交人。

好!鐵三爽快地答應了,一言為定!

老鄂把褡褳放下就走了。

他回家取了刀,直奔刑場。

12

可是馬上就到午時三刻了,鐵三的人怎麼還未出現?

老鄂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

正在議論紛紛的人群突然靜止了,有人說,監斬官到了!

監斬官和幾個幕僚分開人群,走過來坐在香案後,展開案卷當場宣讀完,又問跪在那裡的少女:兀那女犯,即刻便要對你行刑,你還有何話說?

少女哭道:大人,民女著實冤枉啊!

放肆!監斬官猛拍一下香案,厲聲喝道,此案經由公堂審結,你也畫押認罪,何冤之有?你若尚有未了之事,可以說來,本官盡力操持;若再糾結案由,即刻行刑!

少女不敢喊冤了,失魂落魄地思索片刻,說,大人,民女只請:行刑之時,一側懸掛三尺白練,若民女無冤,則血歸泥土;若民女確實有冤,則血染白練。只此一事,再無他求!

老鄂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劇烈地疼痛起來,這個小女孩太天真了,以為戲劇裡說的便是真的,可知天若有眼,怎會如此不分黑白?

他望望頭頂的驕陽,如火般直灼他的眼睛,然後又把目光投向人群外的長街,安靜如常,一片死寂。

他不得不承認,鐵三騙了他!

監斬官哈哈笑道,你是想效仿竇娥血濺白練以證清白,本官成全你,讓你死個明白,讓天下人看個明白!

不多時,有人取來白練,懸掛在少女旁邊的一根柱子上,日規的指標剛好指向午時三刻。

行刑!監斬官大喝一聲,將令牌拋在了少女的面前。

老鄂的身體有些顫抖,搖搖欲倒,彷彿中暑了似的。

他茫然地走到少女身邊,抽掉她的斬標,輕聲說,孩子,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我職責在身,由不得我,你將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每年你的生日和忌日,我都會祭拜。

少女閉著雙目,沉默許久,含糊地說

己亥

戊辰

癸巳

壬戌

老鄂雖然不懂這些,但還是努力記在了心裡。

他看看少女的後頸,有顆黃豆大小的苦情痣,而骨縫正好就在苦情症的中間,這倒容易辨認。

他想著她父親交代他的那些話,要趁她毫無防備之時,最安祥之時動手。

老鄂,為何還不動手?監斬官開始催促。

老鄂在想著一件事,想如何才能讓少女的血飛濺到白練上。

她的最後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若能幫她實現

,他就欣慰了。

快動手!監斬官嚷道,抬頭望望太陽,他急著要回家避暑。

13

老鄂回家放了刀,洗了手和臉,換了衣服,就奔藏嬌樓去了。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以後再沒有血腥,再沒有屠殺了。

但是他現在身無分文,不能贖回小嬌。

小嬌很理解他,甚至感動,為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他竟然捨棄了全部家財,這個男人,值得依靠。

儘管他被騙了,但不能責怪他的魯莽,他做得對,否則會一輩子心不安。

小嬌說,剛才我聽到外面的客人們議論,那個女孩被砍下頭時,鮮血真的都飛濺到了白練上,而且身體一直立著沒有倒,是這樣嗎?

老鄂輕點了一下頭。

在外人看來,確實是這樣的,所以大家都傳言那個少女確有冤情,當時連監斬官都嚇得面如土色,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法場。

與《竇娥冤》不同的是,並沒有六月飛雪,陽光如炭火似的炙烤著大地,圍觀群眾的心裡都是沉重的,他們想,今年必是個災年。

這一切,並非天意,是出於老鄂高超的殺人技藝。

他出刀迅速,保證少女的身體未倒,噴出的鮮血就沒有流到地上,他用寬大的刀面兜起鮮血,順手一揚,飛濺到懸掛在上方的白練上。

他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出神入化的刀法,完成了血染白練的奇蹟。

人們看到的都是假象,老天並沒有開眼。

這些,老鄂沒有告訴小嬌,這是那個小女孩的夢想,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為她守護。

他忽然問,

己亥

戊辰

癸巳

壬戌

是什麼日子?

小嬌忽然渾身一震,你,你哪來的這個生辰八字?

老鄂說,是那個女孩的。我答應她,每年她的生日和忌日,都去祭拜她。

小嬌瞬間就像雷擊了一般,呆在那裡像死了似的,半晌才喃喃地說,你殺了我們的女兒,你親手殺了我們的女兒,我們的親生女兒,後頸有苦情痣,跑不了,真跑不了

……

14

十六年前,老鄂二十歲。

那時,他還在學徒,跟著師傅來到藏嬌樓,從此便和小嬌相愛了。

後來,師傅不讓他再去藏嬌樓,而此時小嬌已經懷有身孕,但沒告訴他。

孩子出生後,在老鴇的建議下,她把孩子裝進竹筐裡,在一個黎明偷偷地把竹筐放在某戶人家的大門口,並杜撰了那段俠客梟首俠女殉情的故事,以此感動看到孩子的人。

又擔心人家嫌棄,她又將所有的積蓄換成一塊綠璧,壓在竹筐底。

五年後,老鄂正式成為一名劊子手,他來藏嬌樓找到了小嬌。

小嬌擔心他的職業影響孩子的前途,就一直沒告訴他實情,怕他把孩子找回來。

她不敢確定孩子是否被人收養了,或許淪為乞丐,或許早已餓死,為了自己能儘快遺忘,她便從不提起。

沒想到,終究還是沒躲開。

老鄂,殺了一輩子的人,最後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就是結果,報應還是不爽。

我是劊子手:無辜少女拒絕惡少調戲,反被誣陷為殺人犯

15

老鄂像大醉了似的,搖搖晃晃地回到住處,拿起那把鬼頭刀,他要用這把刀殺第一百個人,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腳步聲響,一群人進了他的房間,帶頭的是伊二,還有一些小混混,其中還有鐵三,那個騙了老鄂所有家財卻沒為老鄂辦事的黑幫頭目。

眾人一進門,便嘩啦一下散開,把老鄂圍在中間,似乎怕他逃跑。

伊二說,你答應我的事沒給辦,我要拿回我的八十兩銀子!

鐵三說,你告訴我的時辰有誤,以致我們去時行刑已結束,所以鬼頭刀我還是要拿走的!

兩人的口氣不容置疑。

老鄂木然地看著這幫人,忽然目光中透出兩道凌厲的冷光。

眾人後退兩步,伊二卻走上前來,冷笑道,你已經殺了九十九人,現在不是劊子手了,神不佑你,沒人再會怕你!你膽敢再殺一人,天誅地滅!

九十九,九十九

……

老鄂喃喃自語道,忽然手腕一緊,寬面的鬼頭刀帶著一道血光凌空劈下。

一百!

話音未落,伊二的人頭已滾到地上。

眾地一見,驚呼一聲,蜂擁逃竄,可是門口狹小,眾人爭先恐後,就都堵在了門口。

一百零一!

老鄂搶上前去,鐵三正欲抽刀格擋,鬼頭刀被斬向他的脖頸,躲閃不及,齊齊地切下。

一百零二!

一百零三!

老鄂殺掉近處的人,又跑到街上追殺逃掉的那幾個。

所有被砍殺的人,脖頸皆齊齊切斷,沒有一點參差。

街邊的小販讚道:這話兒幹得漂亮!

(文

/

鄂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