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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丨我們是在“春遊”還是在“遊春”

作者:由 大道知行知行堂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1-07-25

放風箏斷了線有什麼說法

春遊古稱踏青,是中國數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活動,起源於中國古代的春季佳節“上巳節”。生活在現代的人們雖然保持了春遊活動的習慣,卻難以體會古人踏青賞春的真正含義,從而使春遊變成了一種無意義的集體行為。如何能夠以一顆熱愛春天的心去理解春遊,,讓春遊更有文化氣息的問題,是需要深深思考的問題。

觀點丨我們是在“春遊”還是在“遊春”

為什麼是春遊而不是遊春?

如今的春遊,我們能走得很遠,比如乘上飛機可以走得比馬可·波羅的東遊之路還要長;但也可能只是一次呼朋喚友的普通野餐;還可能是公司組織的一次帶薪旅行。總之,當春天到來時,在人們的觀念裡,是總該出門遊一遊的。無論是否成行,春遊似乎已是當今都市人集體預設的一種習慣。但令我奇怪的是,怎麼去回想,春遊、春遊,幾乎與旅遊同意,而與“春”沒有更多實質性的聯絡。或者說對於“春”遊之春,我們不是視而不見就是看不真切。

我們每個人幾乎都曾經寫過這樣一篇作文《記一次有意義的春遊》,不過現在想來,這些作文,大多是應景之作,基本上都是沿襲著記一次活動、再加點景物描寫、抒發點情感的模式。數十年後再思考這個題目時,我的腦海裡卻跳出了許多古人、名家描寫的春天來,那是一種自“古”而來的中國意向,盪漾在我們心中的是杜甫《麗人行》裡燦爛的三月之春,開封《清明上河圖》裡萬民歡樂的宋都之春,也是曹雪芹詩情雅趣的大觀園之春,甚至是朱自清感受萌發力量的大自然之春而後來記述春遊之作就很難有撼動人心的力量了,這是何故?是春變了味兒,還是人缺少了情趣?還是因為從遠古沿襲而來的春遊習俗到如今已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僅變成了習慣?那麼今天的春遊又有何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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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來說,一項數千年流傳下來的生活習慣應該是一種習俗了,習俗就該會被後人承襲。比如春節的習俗之一是要放煙花爆竹,這個習俗曾經被禁止但沒多久又被很多城市解禁,那是因為有了這個習俗,春節才有“年味兒”;沒有,春節就不像個年樣。還有,春節是迎接新年的到來,迎接新年、祈求來年好運是要與家人在一起的,因此無論身處何處,遠遊的人在此時都要回家過年,於是春節回家也成為一種習俗,單身的人如果不回家,這年就像沒過一樣。

由此可見,習俗附著了點點滴滴的文化要素,當這些文化要素與後人心靈契合,變成一種自覺行動時,習俗就會被承襲。習俗還要有獨特的個性和某種不可替代性,比如端午節的粽子和划龍舟,因為充滿儀式感,讓參與的人在那一刻也會與歷史產生共鳴,因此也被國人繼承下來,彷彿是“停滯在過去時空的社會標本”一樣。

用這個觀點去看今天的“春遊”,可以說完全沒有繼承傳統習俗的內涵。這一觀點,得到了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蕭放的認同,他覺得現代春遊已經是一種偏於表面化的活動,已經無法嚴格區分春天出遊與日常旅行之間的差別,這一現象反應的是時代的社會狀態。

難道說古人遊春的習俗到今天已經完全失去了繼承的必要性和價值?這是導致其內涵丟失的原因嗎?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今天所說的“春遊”,實際上是一個很新的語彙,而古文中所講的大多數是“遊春”。仔細想想,春遊和遊春可是大不一樣的。

首先這兩個詞的主體就不同。春遊重在遊字,有春遊就有秋遊,還有郊遊、親子游、出國遊等等;我們講遊春卻很少講遊秋,可見“春”才是一切的重心,當我們把重點放在“春”字上,用心去理解春時,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在一年四季中,在自然界,春天來臨,便是萬物復甦、生命萌生之時,因此春是生的意思,春的顏色也是象徵生命蓬勃的綠色。

對於人們而言,經過漫長的夏長、秋收、冬藏,春來時,即是一種一年一度的解放,它是身體的解放,更是一種心靈和禁忌的解放。因此古人歌詠春天,就是歌詠生命的力量,體會延續生長的意義,而對於春的這種認知,表現在行為上,就是導致一個在春日裡遊春、迎春的節日的出現,即有許多儀式和習俗的“上巳節”。而上巳節的歷史可以追述到四千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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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放先生說,在研究了中國的千年典藏之後,會驚詫地發現,那裡面年年有春色,人們感嘆大自然輪迴的力量,歌頌萬物的復甦,像熱愛生命一樣熱愛春天,像慶祝新生一樣慶祝春天,踏青之日,甚至出現“無人不道看花回”的景況。而反觀現代人,對於季節和時序缺乏熱情,從而使春遊更像是一種習慣,而非習俗。

那麼重視春天的春遊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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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三節的歷史價值

早於眾所周知的清明節,也早於被歷史廣泛記載的寒食節,從春秋時期起中國就開始流行在夏曆三月上旬的巳日(即三月三)舉行“上巳節”。《論語》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我彷彿看到中國最大的儒者孔子帶著他的弟子們,於柳芽初萌之時,在河中沐浴的景象。這一行為,就是古代典籍中所謂“祓除畔浴”的寫照,它是上巳節最重要的習俗之一。

那個時代,是人類文明的“早晨”,也是人類文明的“春天”,一切都充滿新鮮和希望。於是人們用繁複的儀式來展開一連串與他們尊敬的大自然的對話:請賜予我健康、請賜予我子嗣、請賜予我豐收!在先人的想象中,大自然也有迴應:她化身“女巫”,執蘭祓水,用剛剛解凍的寒水來驅走不祥;她運水浮卵賜下祝福,讓女性孕育生命;她抹綠山山水水,冰釋一冬的沉悶,讓嘉禾茁壯。

生活在四千多年前的先人,所處的自然環境比起現代人要好得多,他們顯然不是被如硬殼化的城市趕到鄉間去的。那麼選擇生命萌動的時節到大自然中,尤其是到河濱水畔去踏青,正和他們頂禮膜拜大自然的恩賜,祈求大自然給予新一年的福祉有關。他們將人的生命看做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春來“迎青”,秋去“辭青”,用全身心去感知四季的輪迴,不悖逆自然的原理,與大自然同步進退,是他們生存所必須。

北京大學中文系民俗學教授陳永超告訴我,任何一項古老的節日活動都是與自然緊密相連的。這是因為古代人比現代人更加依賴大自然。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都比現在緊密得多。中國傳統的二十四節氣,就是他們用身心去貼近自然,觀象授時的偉大成就。授時就是指定季節,觀象授時就是觀測自然現象來判斷農事季節。鳥蟲驚蟄,萬物清明,自然現象指導著他們的全部生活。

而現代人在工業時代到來的時候,就已經越來越遠離自然了。舉一個例子,在去野外考察的時候,常常會發現一些生活在較原始狀態下的人,常常能夠憑藉對周邊環境的觀察,甚至憑藉氣味來準確辨別方向,他們往往能預知未來數小時,甚至一兩天的天氣驟變,而慣於依賴儀器的考察隊員則表示全無知覺。這其實就是人類生活脫離自然的退化現象。

古代人對於春天的敏感和膜拜,帶給他們無比的喜悅,也帶給他們健康的生活。從生理學角度來看,春天陽氣上升,林間田野、河濱水畔空氣清新,飽含負氧離子,可以使人的心肺受益,振奮精神,消除疲勞。至今少數地方仍舊沿襲著“踏青遊百病”的說法,他們認為踏青可以把百病都扔到山野中去,這其實是一種經驗化的科學,就像許多農諺一樣潛藏著道理。

古老的上巳節實際上是一場全民膜拜春天的盛會,後來也代有傳承。即使由於時間的重疊,上巳節與寒食節一樣被清明節收編,但逢春“踏青”的習俗依然被保留下來。蕭放充滿信心地說:“現代人春遊的缺乏意義,是因為他們對傳統的不自覺性,如果我們能認識到春天的意義,將幫助他們重新找到春遊的價值,他們也將在春遊中獲得不一樣的心情。”

想想藝術家為什麼會對看到一滴朝露傾注熱愛,有些人會對於地上的螞蟻充滿興趣,那都是因為他們對自然充滿理解力和感知力。但是如果專注於物欲的追求,人的感官就會變得鈍拙,失去活力,現代人的病就是心靈硬化,只有大自然能成為人類最初和最終的心靈避難所。如果我們重新獲得古人對於自然的感知能力,必然能夠從大自然中汲取無窮的力量,這一力量有時候是生理的,有時候是哲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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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展子虔《遊春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漢民族的春天運動節

現代人生活過於忙碌,誘惑太多,干擾太多,要獲得古人那樣對大自然的敏感力其實是很難的。我們只有跳進歷史的長河裡去,左望望,右看看,瀏覽一下此事、彼事的歷史淵源,尋找與它們緊緊相連的根。

古人春遊踏青的名目既多,內容也豐富,而且不用長途跋涉,就拿北京西直門外一處叫高梁橋的地方來說,那曾經是整個京城踏青的勝地。明代人曾這樣記載道:“歲清明,桃柳當候,岸草遍矣,都人踏青高梁橋棚席幕青,氈地藉草,驕妓勤優,和劇爭巧,厥有扒竿、筋斗、筋喇、筒子、馬彈、解數、煙火、水嬉。”各種表演多麼熱鬧非凡,“當春盛時,城中仕女雲集,縉紳士大夫,非甚不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

扒竿、筋斗、筋喇、筒子、馬彈、解數、煙火、水嬉,往昔的清明節竟有如此眾多而時興的運動專案,可以說中國傳統節日之中,絕對沒有哪個像春遊踏青這樣富於運動色彩:鞦韆、蹴鞠、拔河、鬥雞、放風箏完全可以稱為漢民族的春天運動節。

在古都北京,沒有風箏的春天,彷彿算不了春天。舊日北京每逢清明時節,一家大小準備祭品掃墓時,都會帶著風箏,祭祀結束後就在墓前遊玩。“試立御河橋上望,紙鳶無數夕陽中。”這是清代人的詩句,它說明,春風一到,老北京城的天空中就飄起了漫天的紙鳶,彷彿啟動了一場“全民迎春儀式”。

曹雪芹還專門寫了《南鷂北鳶考工志》和《此中人語》兩本關於風箏的專著,而在《紅樓夢》裡關於風箏的故事,也不經意中記錄下了古人對於放風箏所寄託的美好希冀,李紈曾經這樣勸黛玉:“放風箏圖的就是這一樂,所以叫放晦氣,你該多放些,把病根兒帶去就好了。”而當紫鵑要去拾斷了線的無主風箏時,探春又勸阻:“拾人走了的,也不嫌個忌諱?”可見古時放風箏是人們消災祛難的手段,以這樣的心境去描畫和放飛精緻的彩箏,自有一種怦怦心跳的感受。

北京的春天被人過得有景有情,除了賞春遊玩之外,自然少不了清明祭祀的重要內容。清明,是花了數千年,由二十四節氣中的“清明”加上寒食、上巳節而融合為一的節日。在這個節日的幾大風俗中,掃墓之風還算是基本沿襲下來了。

北京清明祭祀從明代開始就特別隆重,據明代《宛署雜記》記載,清明日,小民男婦盛服攜盒酒祭其先墓,祭畢野坐,醉飽而歸。每年這個日子,各個城門口都男女擁集、車馬喧闐。清代以後更是家家扶老攜幼,成群結夥,提著竹籃、扛著鐵鍬趕往墓地,祭畢踏青郊遊,飲宴嬉戲,郊外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如今北京掃墓一般是去城市周邊的墓園,人們已不再帶著鐵鍬,取而代之的是蜂擁的私家車車流。延慶八達嶺公墓是一處被青山和長城環抱的現代墓園,撫碑低徊的側影讓人感覺這裡更像西方的現代公墓。時代真的是日益格式化著這個世界,連墓碑的款式、墓誌銘文都是整齊劃一和明碼標價的。

祭掃憑弔的場所還在,但就像一株被砍掉了枝葉的大樹,清明節俗凸立孤獨。我記得姥姥告訴過我,過去掃墓叫上墳,而上墳的一個重要專案是“戴柳”,所謂“清明不戴柳,死後變黃狗”。姥姥的話自然被我用迷信兩個字一笑置之,但今天回想起來,不禁希望追述一下它的來由,古人怎麼會產生這麼有趣的聯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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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柳、戴柳圈都是清明柳文化的意思。有插柳於墳的,有折柳枝標於戶的,有以瓶貯柳獻於佛神的;還有將柳條插於轎乘和兒童衣襟的,以及將柳條編成帽圈戴在頭上的;有的地方,把柳芽摻入面中做餅吃。清明節因此又被稱為“柳節”。

有人說,像柳枝一樣輕盈搖曳是女人的夢想。初春的柳枝非常漂亮,容易造型,可以做成漂亮的裝飾,就像希臘人佩戴橄欖枝一樣,而且又有祈願青春永駐的意思,因此清明時節,女人們都會為“柳飾”而瘋狂。這當然有一定道理,春柳象徵青春,而柳諧音“留”,因此,人們自然就把柳與“留駐青春”聯絡到了一起。“清明不戴柳,紅顏變皓首”就是表達這種意思。

但插柳、戴柳之俗,其實主要還是與柳樹的強大生命力有關。柳枝隨便插在什麼地方,都能成活下來並生長很快。人們覺得柳樹有靈,再加上柳枝柔軟便於插戴,所以形成插柳、戴柳之俗。學者在探討了戴柳、插柳風俗的原始功能意義後,認為它是由古代先民植物崇拜、生殖崇拜發展演化而來的非常美妙的民俗意象。

至於不戴柳為什麼會變黃狗,可能是因為佛經認為柳可以卻鬼,稱之為“鬼怖木”,所以觀世音也以柳枝蘸水濟度眾生疾苦。清明既是鬼節,又是柳條發芽的時節,人們便認為這樣可以辟邪和祈願來生了。

每年我也會去踏青,此刻又將面對著春遊的人流,我們都會為春天的來臨而心動一番,但如同古人那樣敬畏自然,感慨時序的輪轉,熱愛生命的想法,在我們的內心還剩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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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石《麗人行》

重拾春日的嘉年華

往昔的踏青,從宮廷到民間;從官家的春祭到百姓的遊戲,可以說皮、骨、肉、相俱全。春就是一切的靈魂,附著其上的,有信仰、有儀軌、有娛樂、還有神秘文化但只要我們能懷著對“春”的情感,便不難體味這些生活在遙遠年代的人們踏青時的享樂主義和人情味道,甚至也依稀能夠理解古老修禊的上巳節在民族記憶中留下的種種歡宴。

如今的時代,從大處觀之:全球同化、物質至上、搜刮自然;從小處觀之:瑣事不斷、忙忙碌碌、以自我為中心。尊重傳統和回顧歷史,可以讓我們找到日常行為的本源所在,重新認知生活的意義。

在西方主流社會科學界有一位專門研究中國文化的學者叫葛蘭言,他曾經指出現代西方研究中國歷史的偏差,說是雖然能夠再現中國封建時代的種種細節,卻絲毫沒有能力去解釋它。他透過對《詩經》的獨特視角研究,撰寫了《古代中國的節慶與歌謠》一書,從中國傳統文化和個性情感的視角來看待過去,這和我們今天所講的“春遊”命題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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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係上,思想都是息息相通的。古老的中國對春的情感,流傳到國外依然具有無比的生命力。上巳節流傳到國外的最直接的證據就是日本的“三月三”。公元1037年前後成書於日本的《本朝文粹》第八卷里居然有一首歌詠“曲水流觴”的漢文詩:“時人得處坐青苔,泛酒清流取次回。水瀉右軍三日會,花薰東閣萬年杯。” 曲水流觴、賦詩言志的習俗,很早就傳入了日本,不過後來真正繼承了上巳節精髓,演化成本土風俗的節慶卻是三月三日的女兒節。

我曾經在一個日本朋友家中同他們一起擺過偶人壇:一米來高的梯形木架,沿紅地毯拾級而上,是十幾個妝扮精美的偶人列成方陣。據說,在他日本的家中還儲存有一百多年來的節日偶人,是非常珍貴的收藏品。在日本,得到偶人的女孩兒是幸福,這些寶貴的禮物不但見證了她們的成長,也同樣記載了“女兒節”這個節日的傳統深義,又講給自己的女兒聽,漸漸的,三月三女兒節,也成了日本一年中最重要的五個大節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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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華夏之根,扶桑之木,中國文化特別容易在日本開枝散葉。熟悉日本傳統文化的人都知道,日本人特別容易感傷時令,常以賞櫻祭桃來表達自己對自然的感情,謳歌短暫的生命。日本有一種文學體裁叫作“俳句”,入俳的內容絕大部分都與時序輪迴與季節物候有關,而這一切都繼承自中國古代先民的善感知樂、敬天尊祖的雅風雅俗。季節影響日本人生活如此之深之廣,連國家的財政預算季都是從4月開始,因為他們認為春天時從4月開始的。而日本的大中小學開學也都在春季4月。

其實也不獨在日本,如果不拘泥於普通的“春遊”踏青,而是看看人們對於“春”的態度,在中國還是不難發現一些令人欣喜的傳承,一些古老的習俗也尚有餘韻可尋。比如農曆的三月三這天,豫東一帶人們都會去紀念“人祖爺”伏羲氏,在太昊陵,也就是伏羲廟會舉辦整整一個月的廟會,那時善男信女,南船北馬,紛紛朝拜人祖,祈子求福。無獨有偶,在南方的溫州,三月三要供無常鬼,祈求健康,多生貴子;成都的拋童子會就更有趣,據說誰搶到童子,誰就能生子,所以搶到童子的人就被視為英雄;在山東齊河,不育婦女在農曆三月三要去娘娘廟燒香叩拜,主持會賜予一根紅線,求育者用紅線拴一個泥娃娃,象徵著娘娘神賜子,生子後再把泥娃娃放在牆洞內,每年的農曆三月三都要給娘娘神燒香上供,表達感激這些無疑是上巳遺風的祈子篇。

而壯族的歌圩、拋繡球;黎族的對歌、野餐;侗族的搶花炮、鬥馬,可算是上巳遺風的會男女篇。其實,幾乎中國各地都有一些關於三月三的民俗或傳說,還有部分少數民族特別崇尚水,因水成節,這些是不是也與上巳節的洗除邪穢的“祓禊”風俗相關呢?對此民俗專家雖抱有不同的看法,但也許有一天,這些風俗會被證明是同源異俗,或者同俗異源。為什麼選在同樣一個春日,與大自然親密接觸,這始終是令人思索的問題,也許早已離我們遠去的上巳節從來都不是文化孤本。

與中國的清明幾乎同時,3月底到4月間,西方人也用黎明女神的名字(Eostre)命名了一個節日:復活節(Easter),他們用彩蛋、兔子和鮮花迎接春天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把新的生命帶回。反觀我們的先人,在春天的快樂面前,更加滿含對生命與文明的敬意,以及隨一種詩性的信仰。東方的這種歡快、敬意與信仰,落跡在青青的郊外、在少女端莊的衣裾以及春風飄蕩的空竹、毽子和鞦韆上。它矯健而又多情,追祭逝去的生命,用春天懷念,也用春天歡笑。

往昔歲時節日裡的中國,點點滴滴都是令人著迷的。幸好,如今也還有人樂於追憶,樂於汲取傳統精華。在上巳節被淡忘多年的今天,那個“她”在春遊時微微出汗、暈紅的俏臉,恐怕仍是許多人的內心憧憬。比如在中國的上海、西安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曲水流觴的風雅、水邊嬉戲的嫵媚,被一種稱作“漢服運動”的復古活動重現。上巳,這個古老的節日可能真的要和身著美麗漢服的少女們一起迴歸了,歷史也歡欣鼓舞地呈獻出一些細節,來重組我們期許中的“春日”形象。

有人說遺失遊春的古風是很嚴重的事,說我們今天的春遊是一種缺乏意義的集體行為,我們應該像古人那樣一邊觀察著返青的植物,驚蟄的鳥蟲,一邊反省自己對大自然的所作所為。我說,遺失遊春的古風會造成生命的小缺口。因此相信所有的人都樂於尋覓真正的春日歡宴,重拾歷史,與自然對飲。

本文轉載自“中國國家地理”(文章原載於《中華遺產》2008年3月刊,作者於汐,唐晉

),圖源網路,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