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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墓奇珍:“禍不單行”與奇蹟再現

作者: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曲藝日期:2023-01-30

上邊日下邊非念什麼

今天,在太原市博物館的地下一層,考古人員將一個巨大的棺槨運到了這裡,把這裡作為實驗室發掘的地點。因為這裡具備恆溫、恆溼、恆定的發掘條件,再有就是,這裡警備森嚴,無關人員根本進不來。

這個巨大的墓棺長5。45米,寬2。6米,重50噸,個頭雖大,但它僅是整取自太原市悅龍臺西漢代國王陵的祔葬墓。葬在這個大傢伙裡的人是誰?棺槨裡隨葬著什麼樣的寶物?

漢墓奇珍:“禍不單行”與奇蹟再現

體量巨大的棺槨,對於實驗室發掘來說,是前所未見的。

發掘墓棺的第一步,揭取槨板。考古人員採用的是薄荷醇提取方法,這種方法我在前文中提到了具體操作過程。薄荷醇提取是近年來發明的科技手段,提取文物既便利又安全,而且,薄荷醇不會對文物造成任何傷害。

下圖中那位戴眼鏡的中年人叫馮剛,他是本次考古發掘的執行領隊。在發掘過程中,馮隊長事無鉅細,都得過問,需要花氣力的時候,馮隊長也親自上陣。幹考古這行意味著常年“背井離家”,而且考古人的臉通常都顯得“很糙”。馮剛開玩笑說,他這個相貌,常被小孩叫作爺爺,事實上,他不過40來歲。

漢墓奇珍:“禍不單行”與奇蹟再現

馮剛(左一),執行領隊。

將體量巨大的棺槨帶回實驗室,其中的隨葬品絕對令人期待,而且參與本次實驗室發掘的專家團隊亦是頂尖:北京大學文博學院、國家博物館、山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

取走槨板,考古隊員用金屬探測器探測槨內和棺內有無金屬器物,剛一上手,探測器就迫不及待地發出了清脆的鳴叫,可以肯定的是,槨內和棺內隨葬著不少金屬器物。

稍事清理,現身了一枚鐵鎮,鎮是用來壓槨內覆蓋物的,這類東西理應是對稱擺放的,當真如考古隊員所料,不一會兒,四枚鐵鎮全都現了身,而且是青蛙造型。古時,人們認為蛙是神,有學者認為,摶泥造人的女媧即由蛙而來。究其原因,在於蛙有很強的生育能力,再者,因為蛙有秋伏春出的冬眠的生物特性,令古人敬之有“起死回生”的神性。

棺槨原本所在的大墓位於當地高速公路旁。大墓是因施工而被發現的,由於大墓的現身,施工區域都被叫停了,據說,太原市政府有將大墓所在區域建設成文化遺址公園的設想。

棺蓋已然破裂,清理掉散碎的木屑,寶物現身——青銅劍柄!漢代,有點身份的成年男性都要佩劍,由此判斷葬在這裡的應該是一名男子,至於說,葬在這裡的位高權重的男人姓甚名誰?這是考古隊員急於破解的謎。

漢墓奇珍:“禍不單行”與奇蹟再現

青銅短劍的劍柄,這是一把貼身兵器,漢代,貴族男人出門的時候都要佩劍,不僅為了防身,更多的是彰顯身份,體現禮儀。

考古發掘不易,實驗室發掘更是極其較真,花大錢、費牛勁將棺槨搬運回實驗室,為的是做到最為精細的發掘,因為在實驗室發掘,不受氣候等外界因素的影響,沒有那些坐立不安、強作笑顏、軟磨硬纏的施工隊在旁邊催促,考古人員可以靜下心來,反覆琢磨,萬無一失、最大化地獲取文化資訊,並確保文物的安全。當下的考古發掘,通常都是配合基建,主動性的發掘佔所有發掘專案的比例很小,雖說考古發掘是配合基建的,但即便是國家重點工程也得給考古讓路,因為文化遺址是不可逆的,是中華民族不可複製的財富。

接下來的發掘,對於考古人員來說,當真是見到亮眼的東西了。竹籤下漸現黃金——墓主人的社會地位不低,有可能是西漢代王的直系親屬。

隨著葬器物露出真容,考古人員發現竹籤下並不是黃金,而是一枚鏽蝕嚴重的玉帶鉤,考古發掘碰上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司空見慣。有這麼一件事,前些年,陝西考古研究院發掘一處西周墓葬,泥土下露頭了一尊青銅器,就在這時,工地上來了一群專家,專家看過發掘情況離開後,考古人員繼續發掘,器身全部袒露出來,您猜怎麼著?根本就不是什麼青銅器,而是一件十分常見的陶器。

漢墓奇珍:“禍不單行”與奇蹟再現

玉質的帶鉤,器身上的刻畫如同飄逸的花瓣,想象一下,2000多年前,男性墓主人佩戴著它,高貴、典雅、氣派!

接著說悅龍臺大墓的發掘故事。在實驗室發掘,接下來是頭廂部位。漢代,棺的前邊通常都會有頭廂,頭廂被用作放置隨葬器物。

值得一說的是墓中隨葬的漆奩。漢代,漆奩是用來盛放女人的梳篦、脂粉等化妝品的,令人興奮的是,金屬探測器挨近它時,機器會發出鳴響——其中肯定有金屬隨葬器物。順便說一下,漢代,男人也是要化妝的,特別是出席正式場合時,這是漢禮規制。比如說,我在參加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發掘的時候,第一時間見到了海昏侯劉賀內棺裡隨葬著的數只漆奩的出土,開啟漆奩,殘留的化妝品、小巧的銅鏡、容量不同的銅勺,化妝用具一應俱全——漢廢帝劉賀尚且在意“裝修”自家門面,葬在太原悅龍臺古墓裡的漢代權貴理應也是注重儀表的。

經考古人員發掘,令金屬探測器鳴響的是漆奩內的一面青銅鏡。銅鏡的背面有精美的紋飾,這種紋飾是空間概念的寫照,中間大一些的凸起,象徵著“中”,上下左右四個稍小一些的凸起,寓意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這面銅鏡曾經映照過的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呢?換句話說,墓主人姓甚名誰?破解墓主人身份之謎,更待何時?

接下來的發掘,出土的器物同樣讓人眼亮。

終於,內棺露了出來,這是不是預示著破解墓主人身世之謎將要真相大白了呢?新的一天,實驗室發掘剛剛開始不到半小時,再現神奇。

該怎樣註釋新的發現呢?索性,我還原一下當時考古人員在現場的語言表達:“慢點,微微發亮,像牙齒。”“是,是,牙齒吧?”“是,牙齒,臼齒!”“臼齒,目前看到是有兩顆了!”

日後藉助基因檢測手段,或許能夠從牙齒本身得到墓主人的性別、族屬、健康狀況、食物構成等資訊。

接下來的發現又是在一段對話中進行的:“紅色,是什麼?”“呀!是珠子,帶穿孔,穿孔裡面有線,是項飾,應該是一串。”“快看,黃色的,也是小飾品,有點像瑪瑙。”“這邊還有,透明的,這像是水晶。”……

新的一天,考古人員感受到的是更大的驚喜,破解墓主人身份之謎,終於觸及了臨界點,考古人員先是沒再往下發掘,一起跑到實驗室外邊,互相擊掌。

帶給考古人員更大的驚喜的,就是圖上的這枚玉印。當初發掘海昏侯劉賀的大墓時,也是靠其玉印才確定墓主人的。這會兒在墓中發現了玉印,大墓主人究竟是誰要被最終確認下來了。

現身內棺的這枚玉印,玉質上乘,做工考究,沒有印紐,是一枚臺紐印,上邊有一個小孔,小孔是用來穿繫帶子的,這會是墓主人的私印嗎?如果是,印文上刻著的會是什麼字?只要提取印文,就能破解謎團,太讓人期待了!

但現實令考古人員大失所望,印面竟然乾乾淨淨,啥也沒有!根據印文破解墓主人身份的期望落空了。

常言道,“禍不單行”,如果將光板兒玉印的發現認定是“禍”的話,接下來的發掘還真應驗了這個老理,棺內又有了讓考古人員茫然的印章現了身。

最初發現的玉印是個光板兒,隻字全無,接下來發掘出土的印章倒是有印文,遺憾的是,印文看上去像字又非字,像動物吧,過於抽象。解讀印文,眾人都蒙了。如此印文,對於考古人員來說並不陌生,四川蒲江船棺墓出土的印章,亦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接下來的發掘,仍舊驚喜不斷。棺的左側隨葬較多,但因槨板移位,部分器物被壓在了下邊,為了確保隨葬器物的安全,考古人員決定拆掉左側的槨板。繼續發掘,考古人員愕然了,先前認定的青銅劍變了身。

雖然前邊的發掘有些“禍不單行”,但接下來的發掘倒是可喜的。奪目的金器接二連三地現身,黃金飾件,細膩典雅,美輪美奐,堪稱極品。

好事還沒完呢,繼續發掘,奇蹟再現。寬窄相近的木條成排成列——是簡牘!下頁圖中的簡牘是在紅外線燈下的效果,一般情況下,簡牘在出土的時候是黑黑的,啥也看不清,但是,經紅外燈照射,上邊的文字就能顯現出來了。

太原市古代墓葬的棺槨裡現身漢代簡牘,是山西黃土高原半乾旱地區的首次發現。由於簡牘朽毀嚴重,慎重起見,考古人員將簡牘整體打包,送到了條件更為完善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考古實驗室。解析簡牘,考古人員收穫頗豐,不過,要將散碎簡牘上斷斷續續的文字組合到一起,尚需時日。整取自悅龍臺西漢代國王陵的祔葬墓的墓主人究竟是誰?但願,自這些簡牘中能找到答案。

(本文選摘自《考古那些事兒》,黃大路著,中央編譯出版社2022年9月出版,經授權,澎湃新聞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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