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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射手”蘇東坡

作者:由 新華社客戶端 發表于 易卦日期:2022-08-22

弦木為弧說的是誰

“神射手”蘇東坡

王鈺繁 繪圖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這是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年),蘇軾在密州知州任上所作《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詞句,自信滿滿,豪氣沖天。這並非蘇太守的酒後狂言。他一生與山林風月為友,詩文書畫做伴,卻並非文弱書生。他專心學過射箭,並且能射善射,堪稱神射手。

嘉祐六年(1061年)底,二十四歲的蘇軾在進士及第、制科“百年第一”後,被派往陝西鳳翔擔任籤判。公務之餘,他沒有沉浸在科場得志的讚譽裡,也沒有成天泡在故紙堆中,而是走出書房,去學射箭。他寫詩告訴弟弟:“邇來又學射,力薄愁官笴”,並特地加了一句小注,“官箭十二把,吾能十一把耳”。意思是,近來學射箭,雖然力不足射不遠,但是射得準,十二把箭能射中十一把。接到弟弟和詩《聞子瞻習射》後,他意猶未盡,寫下《次韻和子由聞予善射》,再次強調自己“善射”而非僅僅“習射”,“穿楊自笑非猿臂,射隼長思逐馬軍”,自己臂力離彎弓射隼差一點,但百步穿楊沒問題,自得中甚至有些自負。

蘇軾學射,當與其時北宋面臨的形勢有關。北宋“守內虛外”,國家日漸“積弱”,西北和北面烽煙四起,朝廷屢戰屢敗,先是景德元年(1004年)澶淵之盟以歲幣與契丹成和,慶曆元年(1041年)增加給契丹的歲輸金帛,三年後再以歲賜銀絹等名義與西夏成和,而邊境卻並未得到完全的安寧。

嘉祐六年,蘇軾向朝廷進獻《教戰守策》《定軍制策》,提出“使士大夫尊武尚勇,講習兵法”“使平民皆習於兵”,減省朝廷禁兵,訓練郡縣土兵。剛到鳳翔,他還想象自己以使臣身份出使西夏謀求政治解決,“近買貂裘堪出塞,忽思乘傳問西琛”,然而西夏侵擾不斷,治平元年(1064年)秋,“夏人出兵秦鳳、涇原,抄熟戶,擾邊塞弓箭手,殺掠人畜以萬計。”國家遭侮辱,百姓被砍殺,財物被掠奪,使他對“廟謨雖不戰,虜意久欺天”更有深切感受。在給弟弟的信中,他義憤填膺,以他人“千金買戰馬,百寶妝刀環”抒自己胸臆,希望追隨前往,“何時逐汝去,與虜試周旋”。報國情切,由此可見。

運籌帷幄、馳騁疆場是蘇軾一直以來的願望。在“頗好言兵”的父親蘇洵影響下,蘇軾年幼時不僅熟讀五經詩文,也曾研讀兵書,一起讀書的弟弟在詩中稱他“舊讀兵書氣已振”“才高應自敵三軍”可以為證。

蘇軾在制科考試前撰寫的《孫武論》一文,在總結孫子兵法基礎上,提出帶兵者要“廉靜而信”“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才是真正的善於用兵,尤其發人深省。

到鳳翔後,他格外關注地理,多次到斜峪關這個兵家必爭之地察看形勢,上書宰相韓琦,指出鳳翔京兆兩地位置的重要性,提請朝廷關注,“此兩郡者,陝西之囊槖。今使有變,則緣邊被兵之郡,知戰守而已。”

蘇軾後來還擔任過兩三個月的兵部尚書,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與遼接界的定州擔任知州時,抓邊防,整軍紀,修營房,嚴練兵,上奏朝廷建議大力推行弓箭社,對“帶弓而鋤,佩劍而樵”的百姓進行有序組織,以防止遼人犯境。

古人主張張弛並舉,文武兼修。射箭,作為一項技能,早在周朝,就和禮、樂、御、書、數一起成為士人必須學習的六種技藝。射箭排在禮樂之後,並具體分為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等五種射技,其重要性可見一斑。最早的學校如序、校等,其實也是習射的地方,是透過學習射禮來提高人文修養的地方。“弦木為弧,剡木為矢”“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易經》《詩經》《論語》中大量關於君子射箭的描述,無不是當時普及射箭的記載。不過,秦代收繳銷燬民間武器,漢代獨尊儒術,長期以來入學、教學、考試、選拔多以儒家經典為主,宋代察覺弊端,將武學列入國子監必修科目,教育家胡瑗“分齋教學”,將“兵戰”納入教學內容,文武兼修的傳統才慢慢得以恢復。蘇軾在《次韻和子由聞予善射》一詩中說“共怪書生能破的,也如驍將解論文”,對同僚關於自己善射的讚歎和驚奇發出感慨,指出無論書生還是將軍都應當文武兼修。這其實也是對宋朝開國以來重文輕武的善意批評,是他強烈的憂患意識和報國情懷使然。

遺憾的是,與其從政才能一樣,蘇軾的文韜武略並沒有得到充分施展。他一生沒有帶兵上過戰場,對兵法的研習只能落在紙上,精湛的射技我們也只能在密州出獵時才得以略窺一斑。不過,從學射這件小事,我們看到的同樣是極具仁者情懷的蘇軾。

他開始學射,心裡想的是靶子,眼睛盯的是靶子,結果十支僥倖能中一支。後來“反求諸身”,方知關鍵不是靶子,而是動作,“四肢百體,皆有法焉”,“手持權衡,足蹈規矩”,使手法、步法乃至於射箭有關的肢體動作都合乎規矩,這樣一段時間後,姿勢到位,自然力量用足,準心不失,射箭水平大幅提升。這正是他前詩中“官箭十二把,吾能十一把耳”的訣竅所在。

萬事萬物皆有仁的意涵。仁者,人也。仁不僅是解決人與他人關係的方法和途徑,推而廣之,也是處理人與社會、國家,甚至與草木蟲魚等世間一切關係的方法和途徑。

要達到仁的境界,為仁而仁無異緣木求魚,只有在放下慾念、破除執念、端正自身、去除瑕疵的過程中才能逐步喚回良知接近光明,換言之,其最基礎也是最關鍵的著力點不在他處,而在處理好人與自身的關係。蘇軾從射箭中體悟到的“害於仁者盡,則仁不可勝用矣”,是對孔子“克己復禮”、孟子“仁者如射”的真切領悟。

“一不如禮,在我者甚微,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仁字當頭,為政利民,這個學射心得,伴隨蘇軾走過四十多年的從政生涯,歷盡劫難,始終未變。這一點,正是蘇軾魅力的核心所在。(趙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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