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貴賤榮辱什麼意思
《人生大事》中段,三哥與老莫定下了三十萬之約後,影片進入了一段長約兩分鐘的交叉敘事和高速剪輯。
這兩分鐘,交代出小文成為三哥改過自新的內在動因,雖然三哥表面上還是吊兒郎當,但從他擦屍體時的動作和搬棺木的眼神中,觀眾能感受到這個人物的轉變。
在這兩分鐘裡,有一場時長
大約五秒
的戲——
從高層往樓下抬棺,樓梯陡峭而狹窄,笨重的大盒子極其吃人力,還要轉幾個高難度的彎;
運東西下樓,在前面扛的肯定更吃勁兒;
三哥鍵仁肩上扛著棺木,嘴上喊著諸如“孝子摔盆,諸神引路”之類的行話;
下一幕,鏡頭拉到遠景,以水平視角觀察著這隻緩緩下降的隊伍,作為生死之間的擺渡人,
三哥和鍵仁猶如領路開道的牛頭馬面,亦或押解生靈的招魂小妖,任你住再高聳的豪宅、再顯赫的身世,終究難逃下墜成泥的結局。
作為一部劇情片,《人生大事》有諸多劇情不那麼連貫的地方。
諸如三哥的心結到底是什麼?
三哥與小文的關係與殯葬師的職業有什麼內在聯絡?
為什麼老莫把房產轉讓給三哥的猶疑態度?
以及最後小文生母的出現是否畫蛇添足?
如果你有這些疑慮,不妨開一個
陰間幽靈視角
:將影片歸類為魔幻奇遇片,把整個故事看做
陰陽擺渡人三哥
在凡間和異世界&另一個宇宙中的種種境遇。
在這個視角下,影片中諸多不便明說的情節密碼便迎刃而解。
在這樣的視角下,文字層面就從三哥領養小文,小文救贖三哥,變成
老陰陽人留戀人間真情,最終掙脫心魔、打敗地獄boss、棄暗投明的故事
。
最顯眼的,就是小文哪吒的裝扮、頑劣的行事作風,以及片中出現最多的五指山、孫猴子的意向。
哪吒是對抗封建禮教、人倫綱常的典型代表;
孫悟空則是衝擊體制、自信而上造反的精神圖騰。
那麼三哥要對抗誰?造誰的反呢?
人間諸事不利
:女友的背叛、行業的偏見、成長的陰影處處緊逼;這掙不脫、逃不開五指山,不至於把人壓斷氣,但絕不會讓你翻過身。
陰間的工作倒是遊刃有餘
:點菸、逗貧、吐口香糖;毛巾、熱水、活血化僵。
做人,還是做鬼,這是個問題。
前半部分的三哥,油膩、躺平、擺爛,空有一股沒卵用的江湖氣,像一個被情緒牽引的活死人。
影片開始,三哥給小文姥姥“活血化僵”,進門之前,周圍嚎啕大哭,三哥的反應如常:點菸、吐口香糖,還不忘跟街坊逗兩句貧。
這一幕充分交代了三哥在這一行的老練,任你家人再悲痛,絕不讓環境的情緒滲透給自己。
熱水毛巾,泡、擦、拉、拐,穿衣入棺,走完該走的程式。
人死如燈滅,不就是那麼回事嗎?
這之前的三哥,就是一個陰間收人的小鬼。
直到小文的出現,三哥的生活開始傾斜,蠻荒僵硬的生活被注入了一絲久違的暖流。
別人嘴裡的晦氣災星,成了“種星星的人”;
擺在廁所的招魂童子,也有了黃瓜茄子的姓名;
為女友蹲班房的綠帽舔狗,擁有世間稀缺的深情和專一;
被老爹死不待見的老么,也成了能扛起家庭的真男人。
三哥這才發現,原來讓人體面的離開是這麼有意義的事情,照顧一個孩子成長是這麼長情的陪伴。
做人的感覺,真好~
這麼一看,《人生大事》還原了一個糙漢子生活浪漫化、童話化的過程。
小文的彩筆,看似是增加喜劇效果的道具,其實生三哥精神荒漠的養料。
三哥跟老莫抬槓:我跟她這麼大(六七歲),都會給死人穿衣服了。
不難看出,小文的出現,彌補了三哥缺失的童年。
影片進入後半段,三哥在老莫和小文之間反覆橫跳,反覆拉扯。
這邊,三哥剛get祖傳整容術,老莫就倒下了;
那邊,小文就因“陰間畫風”被老師叫了家長;
三哥剛在幼兒園喝了幾碗心靈雞湯,醫院那邊就傳來了老莫的噩耗。
一老一小,一生一死,三哥在兩邊頻繁體驗什麼叫
生之燦爛與死之靜美
。
本以為病樹前頭萬木春,可小文生母的出現,三哥又一次站在了之前墮落的邊緣,心魔再次作祟:你一個吃死人飯的陰陽人有什麼資格過太平日子?帶幾天孩子就逆天改命了?
思維的慣性下,三哥不經商量,擅自提小文做了決定。
殊不知,小文生母,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子,年少闖蕩社會,遇人不淑身陷牢獄,也嘗過人間的苦辣酸甜,何嘗不是另一個光明與陰影分界地帶的苦命人呢?
大家抱團取暖,星漢燦爛。
看《人生大事》,普通觀眾會覺得很暖,它提醒我們珍惜身邊人,享受人生每一秒;而有過生死閱歷的人,看到片中熟悉的一幕幕,則會悲從中來,無限蒼涼。
當三哥把老莫的骨灰做成煙花,點燃發射到天空後的幾秒鐘,禮花擁簇的怒放,濃烈而放肆,不肯放棄照亮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隨之毫無留戀地黯淡下去直到熄滅,成為深邃夜空的一部分。
影片最後,鍵仁夫婦從婚慶走進隔壁的上天堂
哦,生老病死,這就是人生大事。
老一輩人說,人生最難看破的,只有四件事——
生死、是非、成敗、榮辱。
其實就一個字:我。
我都沒了,還折騰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