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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館藏文物隨筆之明朝天啟元年“張孝書”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石碑

作者:由 今日永州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2-04-18

題名其上的題是什麼意思

◇楚天雨 平德

永州館藏文物隨筆之明朝天啟元年“張孝書”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石碑

明天啟元年“張孝書”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石碑原碑

永州館藏文物隨筆之明朝天啟元年“張孝書”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石碑

明天啟元年“張孝書”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石碑拓片(區域性)

零陵古城曾有很多令人豔羨的溫暖記憶,比如隔水對峙的東西二山、蜿蜒北去的清清瀟水、井然有序的大街小巷、巷道中巍然聳立的牌坊、臨水而建的青石古碼頭、眾多香火繚繞的寺廟,汩汩流淌的井水……當然,還有千年不變位置的永州府治。

最近這些年,零陵區大力發展文化旅遊,建設了東山景區和零陵古城兩個拳頭專案。只是,我發現除了少數對歷史文化感興趣的人,就連眾多土生土長的零陵人,也不知道永州府治所在何處。

其實,永州府治一直在今零陵區人民路(原名府正街)東端,也就是現在的零陵區工商銀行宿舍和永州市第四人民醫院東邊區域。清《康熙永州府志》卷三建置篇載曰:“永州府治,在城中近北,倚山,唐宋遺址。洪武十四年(1381)知府餘彥誠修。正德十三年(1518)知府何詔重修。中為正堂,堂之後曰穿堂,曰和衷堂,為知府廨。列廳於堂東者二,曰清軍,曰理刑;於堂西者一,曰捕盜。捕盜廳右,舊有管糧廳,今廢。堂左為興濟庫,為經歷司。右為照磨所。吏六房則列序兩翼。前為儀門,儀門內左為土地祠,為經歷廨,為知事廨。右為靈孚祠,為照磨廨。左右僻地為吏舍,儀門外有迎賓館,土地祠對峙焉。前為大門,門外右越數十步,有亭曰申明,曰旌善。舊有獄司,今改衛前。”從記載來看,府治的規模還是比較大的。

新中國成立後,零陵行署就設在萬石山以東、東山以西。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零陵城區一條新路(今瀟水中路)開始動工興建。1987年的一天,施工人員在原零陵地區衛生學校附屬醫院(今永州市第四人民醫院)北側的萬石山推土時,發現了一塊石碑,為明代石刻,石質,灰白色。長255釐米,寬105釐米,高35釐米。碑上所刻文字,分為上下兩截,上截刻天啟元年(1621)湖南按察使副使兼布政司參議分守上湖南道張孝所撰的題名記序言,500多字,介紹了朝廷設立上湖南分守道的由來及題刻此碑的原因、意義。下截刻了自明嘉靖二十六年丁未(1547年)至清順治八年辛卯(1651年)之間的104年裡,歷任上湖南分守道的道員名單,共43人,約有1200多字。石碑出土後,為了不影響施工,文物部門的工作人員將它運到了零陵文廟內進行保管。若干年後,經專家鑑定,它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成為零陵古城的寶貝。

作為一個零陵人,我曾多次去零陵文廟參觀。當我在零陵文廟大成殿前左邊臺階下看見這塊被玻璃罩呵護著的石刻時,心裡不禁感慨萬千。追溯它的前世今生,也有這樣那樣的喟嘆與惋惜。

眾所周知,隋文帝楊堅開創了透過考試選拔官員的科舉制度,唐代在隋朝基礎上進一步加以完善。由此,讀書人透過科舉考試改變個人和家庭命運,建功立業,光宗耀祖成為普遍的現象。當時,流傳著雁塔題名的習俗,即科舉考試得中後,把自己的名字題寫在大雁塔上,以示誇耀。這應該是中國文人題刻的最早起源。

永州地處湘南,是荊楚至嶺南的水路要道,也是湘桂文化走廊的重要節點,這裡水清石秀,歷代流寓者甚多,因而形成了遺存完整、數量豐富、成線成片的摩崖石刻群。至於活碑石刻,為數也不少。關於官員題名,文獻上也有些許記載,比如《康熙永州府志》就載有永州知府趙儒(號渭北,華陰人)於明嘉靖年間寫的《永州府職官題名記》。對比趙儒和張孝的題名內容,應該說,趙儒的文采不輸於張孝,遺憾的是,儘管當時有勒碑的習慣,但我們不知道趙儒有沒有叫人將該文刻成石碑。所以,到目前為止,永州境內出土的題名碑刻僅有張孝的上湖南分守道題名記這一塊。

分守道是明代的一種官職。明朝把全國劃分成10多個省份,每個省劃分成為若干個府和直隸州,州府下轄若干數量的縣。由於一個省的面積遼闊,對於各地官員的實際情況,省級官員並沒完全清楚。所以,每個省份又建立了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相互制約的模式。其中,布政使負責全省的經濟、民政、人事任免等工作,按察使負責全省的治安和司法工作,至於都指揮使,則負責全省的軍隊管理工作。明朝的道臺非常複雜,分為很多型別,例如分守道、分巡道、兵備道、督糧道、提學道、清軍道等等。在所有的道臺中,分守道、分巡道和兵備道最常見,它們介於省、州之間,分別隸屬於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一個布政司(相當於省政府)裡要劃分出好幾個監察區“道”來,而一個“道”有可能要管轄與監察好幾個府。通常來說,凡是由布政使司裡的左右參政、參議等佐官分管與監察幾個“道”的錢穀糧稅之類的,這類專業的道”叫“分守道”,凡是由提刑按察使司(相當於現代省檢察院或省法院)裡的副使、僉使等佐官分管與監察幾個“道”裡的刑獄之類的,這類專業的“道”叫做“分巡道”。由於是監察官員,而不是行政官員,對於道臺的選拔有很高的標準,一般選擇清流進士擔任。此外在地位上,監察官員也高於行政官員。這種設定,有點像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湖南設立的湘南行政區,介於省、地之間,一個區管了衡陽、郴州、零陵三個地區。

文獻記載,湖廣按察司下轄武昌府、鄖陽府、永州府、嶽州府、漢陽府、荊州府、衡州府、黃州府、承天府、常德府、襄陽府、辰州府、長沙府、德安府、寶慶府、黎平府,共計十六個府,其分守道一般要分管幾個州府,手中的權力也可想而知。

張孝的這塊題名碑,在下半截題名處還給我們透露了他的個人資訊:四川巴縣人,甲辰(1604)進士,泰昌元年(1620)十二月任升本省武昌道。根據這段記載,我竭力查詢當時與他打交道的永州官員,從《康熙永州府志》卷四秩官篇查得:永州知府林士標,福清人,進士,萬曆四十五年(1617)任;同知沈續科,雲南臨安人,四十七年(1619)任;通判楊世華,雲南人,四十七年(1619)任;推官黃克儉,仁和(今杭州)人,四十七年任。之後的官員都是天啟三年才接替的。由此可見,作為分守道員的張孝來永州視察指導工作時,是由林士標、沈續科、楊世華、黃克儉等人陪同的。

而對於大明王朝來說,天啟年間又是一個很悲催的年代。公元1620年,明神宗兩腿一伸而駕崩,其長子朱常洛登基,為光宗。無奈明光宗是一個短命的皇帝,僅在位一個月,八月二十九日,他因服用李可灼的紅丸,於九月一日五更時猝死。在這種背景下,十六歲的朱由校即明熹宗倉促繼位,改元天啟。朱由校繼位後,曾想好好治理一下國家,便大量啟用東林黨人。無奈黨爭加劇,魏忠賢趁機干預政治,鬧得他也失去了耐心。1622年,山東爆發徐鴻儒領導的白蓮教起義,各地民變、兵變、抗租鬥爭頻繁爆發。1624年後,閹黨把握朝政,魏忠賢擅權跋扈,爪牙遍佈全國,並大肆打擊東林黨人,導致大量東林黨人入獄,甚至處死,朝政混亂導致內憂外患加劇。1626年,努爾哈赤率軍攻打寧遠,明軍在袁崇煥的指揮下憑藉堅城固守抗敵,最終擊敗後金軍,並擊傷努爾哈赤,史稱“寧遠大捷”。不久後,努爾哈赤去世,其子皇太極即位。好訊息傳到京城,朱由校十分高興,不料他第二年不慎落水病重,不久駕崩。朱由校死後,他弟弟信王朱由檢繼位,即明思宗,年號崇禎。在位十七年,後來被李自成率軍攻克北京。崇禎在煤山自縊,明朝滅亡。

所以說,這塊天啟年間的石碑,是頗為珍貴的。只是它的邊緣有些許殘破,少部分字跡漫滅。不過,與師友努力辨認,基本上還能識別。其中,前半部分的內容是:

國家分建藩臬之臣以資彈壓,而於楚獨稱備員,母亦以其延袤之,寥闊有鞭不及腹者乎。若衡永郴一蹠,地阻三湘,山連百粵,蠢爾猺人,實偪處此,與吾民共尺寸之壤也,其寥闊更有甚焉。

世廟初猺賊稱亂,始徵兵增餉,移藩司一員專駐於永,自時厥後,民狎其野,啇樂於塗,無復有奮角距,以介我衣裳者,不可謂非彈壓之效矣。時經百年而題名猶然未設,姓字渺矣無傳,餘甚惑焉。夫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也,自有專設以來,豈無豐功美節,足光紀秉,懿政深仁,猶經感慕而概令淹沒,使追故實者致憾於摭拾之無從也。倘一時事之闕如,而有待者乎。餘公餘稍暇,尋討遺蹟,既稽傳志,亦採舊聞,始捐俸割石,勒而紀之,樹之願治堂之右,於以弔古續今,聊補典故之闕制也,抑餘因是而重有感焉。山緣玉輝,澤由珠媚,地以人重,豈人以地重,而何膴仕者之薄言永也。夫為可為於治辦之地易,為可為於凋敝之域難,士君子業已秉窪曳組,專制一方,即東西南北,惟其所命,升沉顯晦,惟其所遭,要之,斷有裨於地耳,焉問地哉。矧此間風氣近璞,公道如存,試與之譚及過事,而是是非非,猶井然其不紊也,斯亦千秋之炯鑑已。夫惟思建置之自,則知闕系之匪輕;稽善敗之林,則知景行之有在。毋以獠夷之戢眼也,而忘桑土之防;毋以地處之寥闊也,而懷傳舍之念。庶其無負於茲土乎,斯餘勒碑之美意也。

天啟元年歲次辛酉冬十月朔日湖廣按察司副使兼布政司參議分守上湖南道巳諭張孝 題

應該說,這段文字的意思很好理解,第一段講了國家分建藩臬和衡永郴的地理位置及民族狀況;第二段講了自己勒碑的動機及意義。至於下半部分的歷任官員的姓名,籍貫,出身,前一職務(有的還注有後任職務),上任時間,等等,就是很珍貴的資料了。因為這些官員的資料在清代以前的地方文獻中是找不到的。只是,在落款前面有一行僅有一字,難以辨認,既像“圼”字,又像“貴”字被磨去了下面貝字兩撇,不知是何含義。

當然,如果僅從書法的角度來看,這塊碑的價值似乎不大,它出自非名家之手,特別是最後一行七個人的姓名,不但大小不一,而且排列也欠整齊。但是,它對研究明朝湖南地方建制和官職設定,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以至於後來《康熙永州府志》的編撰者,也把這些官員的資料照錄進去,並延伸到清代。就好比一位寓居在鄉下的宮廷女子,有著非凡的來歷,讓人不敢輕視。或者說,它恰似一級級的青石臺階,從中國歷史大廈明朝天啟年間的樓層鋪設下來,一直鋪到清末中國封建王朝壽終正寢,供後來的歷史研究者仰望或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