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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碚:請讀對我的名字

作者:由 董老師聊漢語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2-10-25

北碚鱷怎麼讀

在重慶市北碚區工作生活14年了,今天來聊聊這塊寶地。

說起北碚,張飛古道、溫泉寺、復旦大學、紅樓、重慶後花園、馮時行、老舍、盧作孚、晏陽初等等一大堆充滿時代感的人物和名詞撲面而來。北碚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尤其在抗戰時期更是大放異彩。然而,地名裡包含的“碚(bèi)”卻是個十足的生僻字,以致於有不少人讀成或寫成“涪(fú)”或“培(péi)”的。抗戰期間居住在北碚雅舍的梁實秋先生在《北碚舊遊》就提到:“北碚的碚字,不見經傳。本地人讀若倍,一般人讀若培。”全國以“碚”為名的地方相對罕見,也難怪大夥兒會念錯。經常有些文章,把全國難讀的地名羅列在一起,“北碚”總是榜上有名。

關於“北碚”地名的由來,排除幾個美麗的傳說不談,一種主流的解釋是:“北”指原巴縣(重慶)之北,“碚”指嘉陵江畔延伸入江心的一道名叫“碚石”(也叫“白魚石”)的白色巨形石樑,北碚即因“碚石”而得名。對,老北碚人是這麼說的,百度百科也是這麼說的,因此長久以來我也深信不疑:首先,“碚”表示江中岩石的意思是文獻可徵的,清代進士洪良品寫過一本記錄清代三峽交通、物產、民俗的著作叫《巴船紀程》,裡面講到“岩石隨水曲折曰碚”;其次,“碚石”確有其物,它在上世紀50年代曾因疏通河道被炸斷了“脊樑”,殘餘的靠江部分依然碩大無朋,幾乎每年春天我都要登臨遊玩一番;再者,據說從北碚城區通往東陽街道的大橋初名碚石大橋,後來因為“碚石(背時)”聽著晦氣才改名叫東陽大橋。(作為外地人的道聽途說,如果不對,請土著擔待。[謝謝])——如果一個地標有資格成為周圍建築的命名依據,就足見其名稱之根深蒂固。

北碚:請讀對我的名字

北碚:請讀對我的名字

直到前兩年受到一篇文章(蔡群《“北碚”名實考——兼論“背”字的地名學意義》,《中國地名》2017年第Z1期)的啟發,才對“碚石”的說法起了疑心。(以下論述大多參考蔡文,不敢掠美。如果您懶得看,請直接跳到結論部分。)

最直接的反證就是,雖然百度百科說“北碚原名白碚,其名始於清初,康熙年間設白碚鎮,乾隆年間改名“北碚鎮”,但約繪製於清道光年間的《四川分縣詳細圖說·巴縣圖》是明確把北碚所在地標記為“白背場”(“場”是鎮政府所在地)的。也就是說,“北碚”至少曾經有個叫“白背”的別稱。“白”“北”在近代的讀音幾乎相同;“碚”“背”又是同音字。北碚處在巴縣之北,所以“白”就順其自然地訛成了“北”。那“背”又是什麼呢?它其實是一種形似拱背的地貌,即地理學上所謂的“背斜結構”。川東嶺谷地帶褶皺發育明顯,拱背形地貌幾乎隨處可見,因此叫“背”的地名為數不少。遠的不說,北碚澄江附近有白羊背老街,縉雲山下有最近翻修一新的金剛碑老街(一般認為“碑”是“背”的音變,但當地居民說確實有一塊刻著金剛經的大碑,我曾尋訪此碑,但終究沒有親見)、菜園壩有蔸子背碼頭等等。古代的例子也有,比如長江三峽的巴東峽口有一處喚作“蝦蟆碚”的名勝,大概因為模樣太觸目驚心,引得宋朝“大咖”蘇軾、歐陽修、陸游船過時不約而同地賦《蝦蟆碚》詩“打卡”。其中歐陽修版的詩題下自注:“今土人寫作背字。”陸游的好基友范成大在遊記《吳船錄》裡說“蝦蟆碚”就是長江南岸半山腰上的一塊長得像蛤蟆(“蝦蟆”)的大怪石。可見“碚(背)”是不一定非要處於水中的,《巴船紀程》“岩石隨水曲折曰碚”的說法有些草率了。另據語言學家丁聲樹先生考證,陸游《入蜀記》裡提到的“荊門十二碚”,“碚”字在其他文獻裡有寫作“背”的、也有些作“倍”的(《“碚”字讀音答問》,1943年作,收入《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所集刊》第11本)

。因此,“碚”這個字很可能最初寫作“背”,然後有人用同音字“倍”替代,接著換成了“石”字旁。——於是,一個嶄新的生僻字誕生了。

北碚:請讀對我的名字

北碚:請讀對我的名字

總之,

“北碚”的“碚(背)”更可能得自當地背斜構造的地貌特徵

(地理方面不能解釋太多,容易暴露我的無知,有興趣的師友不妨問問度娘),而不是正碼頭邊上那條橫江獨臥的大石樑(總覺得“碚石”可能就是“白魚石”的快讀)。所謂“例不十,法不立”,相比於《巴船紀程》的一條“孤證”,“碚”是“背”的通俗記音後造字的說法顯然更靠譜一些。

北碚:請讀對我的名字

縉雲蒼蒼,嘉陵泱泱。北碚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既不繁華,也不冷清,不似喧囂躁動的主城區,也絕算不上是窮鄉僻壤,我更願意稱其為“城鄉結合部”。她有一段風光無限的江湖往事,如今洗去浮華,依舊砥礪前行。城市如人,北碚算是我喜歡的那種。真誠地祝福北碚的未來越發美好,也希望有朝一日“碚”變成全國人民的常用字。

*圖片來自網路,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