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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粗布衣

作者:由 背後國文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3-01-28

織布的拼音是什麼

小時候的粗布衣

看一部抗戰劇,裡面有一戰士在紡棉線,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母親和我小時候天天穿的粗布衣。

一想到小時候,回憶都充滿了甜蜜。夏日斑駁的陽光,聒噪的蟬鳴,半爿西瓜,屋後的青石板;冬天冰封的河道,母親的新衣,父親的壓歲錢,還有每家每戶廚房的香飄四溢……感覺每一天都是快樂的,無憂,無慮,心無旁騖。雖然吃得簡單,穿得更簡單,但每次都吃得那麼香,穿得也那麼開心。

說到穿,就是全身上下都是媽媽織的粗布衣,開始紐扣都沒,一根繩帶扎住,後來有了打結的盤扣。衣服都是那種粗粗大大的,顏色也單調,土黃和藍,都是自家染的。手巧一點的人家,有格子布和一些簡單的圖案在上面。平時,沒人對衣服有什麼考究,但一到過年,大家都一視同仁穿上乾乾淨淨的新布衣,走親訪友。

我們那裡也養蠶,還種植桑葉。我們除了吃一點桑葚,除了看到蠶寶寶風捲殘雲般不停地吃桑葉,至於蠶吐絲結繭、蠶蛹最後怎麼樣了,我們一無所知,因為都賣了。

粗布衣是怎麼來的,我們從小到大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因為粗布衣是棉線織的,所以種植棉花就成了製作粗布衣的第一步。

從培育棉花苗到移栽棉花苗,到西瓜成熟時,棉花已經超過我們身高了。高大的棉花地,裡面很空曠,是躲貓貓的好去處。但裡面酷熱難耐,鑽上一會就滿身大汗了。

前期的澆水、施肥基本用不上我們小把戲,只是到棉花現蕾開花,結鈴吐絮時,把我們抵作整勞力了。採棉花實在費勁,持續時間長,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採摘完。

還好,採摘以後,軋棉花成了父親的事,而紡線、染布、織布則成了母親的專利。那時候,本來家裡地方就不大,要擺一臺紡線機,母親坐在紡線機前,一隻胳膊吱呀吱呀轉動紡線機,一隻胳膊一張一合,把一根根棉線纏在針錘樣的東西上。線紡好後,還要上漿、染色,最後架上織布機,每天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哐當哐當看金梭穿梭。

後來看宋人寫的《九張機》,裡面寫道:

一張機,採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 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兩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 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宴罷長洲苑, 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

四張機,咿啞聲裡暗顰眉。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

五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無人會, 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張機,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閒窗影裡,獨自看多時。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

八張機,回紋知是阿誰詩?織成一片淒涼意,行行讀遍,懨懨無語,不忍更尋思。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尾,將心縈繫,穿過一條絲。

感覺母親和她們完全不是一回事,一個貧下中農,一個勞動婦女,母親哪有時間去東想西想的,她能做到織機前,都是利用勞動歸來下工後的空隙。她白天要上工,三餐還要做飯,晚飯後還要洗衣,一個人整天就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不停地在轉,在轉。稍稍有點力氣,又爬上織機了。

一匹一匹的布織好後,接下來選一天,把村上唯一的裁縫匠請家來,給每人量體裁衣,高高興興做一回衣服。當然,衣服做好後是不能立即穿的,是要深埋箱底,一定要等到過年才能翻出來,十分隆重地穿上。

後來,鎮上有咔嘰布賣了,外套可以用買來的布做了,既挺括又好看。於是,我們最嚮往的黃軍裝就有了,父親的有四個兜的藍咔嘰中山裝也有了。這時,衣服做好被母親收起來後,我們就天天盼望著快點過年,盼望著天天過年,好讓我們早一點穿上新“軍裝”,早一點和小夥伴們穿著新“軍裝”南征北戰。

再後來,有了的確良布,有了喇叭褲,有了旅遊鞋,可以做雪白的襯衫,可以讓我們脫下心裡開始嫌棄的臃腫、鬆垮、醜陋的粗布褂子和“燈籠褲”了,可以不再一雙布鞋走天下了……我們一直在穿著的潮流中奮力爭先,一直在各大品牌間逡巡徘徊,粗布衣離我們越來越遠。

不知過了多少年,突然被網上的棉麻衣服感興趣了,對一些老式的粗織布有關注了。覺得原來看不上那些對襟,那些盤扣都是那樣的高雅、有特點,覺得那些粗糲的布料是那樣的精緻、有品位。原來好多人都開始穿漢服,穿唐裝了,還別有一番風味。心動不如行動,當我們重新穿上粗布衣服時,完全沒有了慚愧和自卑,相反是滿滿的傲嬌與自豪。

而且最最主要的是不僅布料舒服,而且穿著也舒適,這是我們經過了多少種類衣服以後的切痛經驗。從小不覺得,老跟著時髦和潮流賽跑,弄得自己精疲力竭,原來真的返璞可以歸真。

據《說文解字》,衣,依也。上曰衣,下曰裳。象覆二人之形。人穿在身上用以蔽體或禦寒的東西。《易經繫辭下》中說“黃帝、堯、舜垂衣裳而治天下,益取自乾坤”,意思是, 黃帝、堯、舜定衣服之制,示天下以禮。依照衣裳各主要部位的名稱設職位,人們以服飾來分貴賤,定尊卑,使天下得到治理,取法乾、坤二卦。上衣下裳的形制是取天意而定,是神聖的。

我不禁想起《論語》中二篇,一個是《鄉黨篇第十六》,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褻服。當暑,袗絺綌,必表而出之。緇衣羔裘,素衣麂裘,黃衣狐裘。褻裘長,短右袂。必有寢衣,長一身又半。狐貉之厚以居。去喪無所不佩。非帷裳,必殺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意思是,君子不用天青色與鐵灰色做衣服的鑲邊,不把紅色紫色做日常私居之服。當暑天時,在室內穿葛單衣,但出外必加上衣。黑衣內用羔羊皮的裘,素衣用小鹿皮裘,黃衣用狐裘。在傢俬居時所穿之裘,較出門所穿者稍長,又把右袂裁短些。夜睡必有寢衣,其長過身一半,下及兩膝。冬天把狐貉皮來做坐褥。除去在喪事中,大帶上沒有不佩一切備用的玉器的。除非朝祭用正幅的帷裳,其餘所穿裳,總是開剪斜幅縫製的。弔喪不穿黑羔裘,不戴玄色冠。每年正月歲首,必穿著朝服上朝去。

一個是《鄉黨篇第十七》,齊,必有明衣,布。齊必變食。居必遷坐。意思是,齋戒前,沐浴一定有浴衣,用布做的。齋戒時,一定改變平日的飲食,居住也一定換個房間。

原來穿衣在中國古代是有禮儀規範的,特別是參加朝覲、祭祀、出行等重大禮儀活動時,著衣都有講究,而且每個朝代的也存在差異,我們可以從中國曆代《輿服志》詳細瞭解到。

今天穿衣雖然沒有過去那樣嚴格的規定,但還是有著裝禮儀和要求的。我們並不是說傳統的就一定是好的,但傳統的東西畢竟延續了幾千年,是有文化沉澱和經過時間檢驗的,我們儘可能地遵守,既要舒適,也不忘協調。就像我們傳統的粗布衣,現在看來既舒適又新潮,將來一定會受到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和推崇,但也不是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都能毫無顧忌地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