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文苑丨父親的旱菸袋

到書房查閱資料時，看到書櫥角落裡擺放著一杆旱菸袋，是父親生前用過的心愛之物，睹物思人，想起了遠在天堂的父親。

父親因病去世快十年了，十年彈指一揮間，物是人非，父親在人世間留下的唯有這一杆旱菸袋了。聽父親說過，曾經有村裡人用一頭上好的耕牛和他換，而且當時家裡因為地多正缺耕牛，父親都沒換，民間諺語說 “寧舍一頓飯，不捨一袋煙”，父親是 “寧舍一頭牛，不捨旱菸袋” 啊！對父親來說，這也許有多重含義吧！這個問題父親一直沒有回答。

父親的菸袋由菸袋鍋、菸袋杆和菸袋嘴組成，菸袋鍋是採用黃銅嵌銀的工藝方法制成，菸袋鍋上兩支牡丹花用銀絲鑲嵌，牡丹花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做工精緻、巧奪天工。菸袋杆是用槐樹枝磨製而成，表面塗成龍鱗紋狀。菸袋嘴材質是紅瑪瑙，瑪瑙沒有一絲雜質，通體淺紅色，渾然天成。

最初，父親的旱菸袋是父親的外祖母傳給他的，父親的外祖母是鑲黃旗人，東北有這樣的順口溜“窗戶紙糊在外，養個孩子吊起來，大姑娘叼個大煙袋”，父親的外祖母就是這樣的人，從年輕時就叼個大煙袋，菸袋當然也是祖輩傳下來。聽父親講，老祖母在孃家時就當家掌事，到為人妻為人母，叨著大煙袋治家教子，我曾親眼看到過老祖母用菸袋鍋敲打不成器的一位遠房表叔，嚇得那位表叔再也不來我家了。老祖母臨嚥氣前抽了最後一袋煙，才將她心愛的旱菸袋戀戀不捨地交給父親。

我家老輩是從山東闖關東來的，也有用旱菸袋抽菸的傳統。母親是蒙古族，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做得一手好針線活也是蒙古族女人的榮耀。在嫁給父親之前，母親特意縫了一對菸袋口袋，蒙古族有個傳統，在新郎到女方家迎親的時候，女方家會給新郎系紅腰帶，腰帶上別上新娘親自縫製的煙口袋，煙口袋會伴隨新郎經歷艱難困苦，代表新娘風雨相伴，永不背叛。不論哪個民族，對婚姻對家庭，忠誠和堅守都是一樣的主題。

等我記事時候，母親縫製的菸袋口袋父親還在用。母親縫的煙口袋很有講究，布料用黑色純棉布縫製，在煙口袋上用繡花針和綵線，正反面一面繡出一枝荷花，寓意百年好合，一生吉祥。旱菸口袋上還要裝飾雙層花布縫製的小綵帶，一般縫製三條，三三見九，象徵愛情長久。旱菸口袋上還配有小玉石、火石，火鐮等小物件，這些小配飾一是裝飾，二也有實用價值。煙口袋都別褲腰帶上，有了這些小物件，煙口袋就不會掉下來，那時在農村很少有用打火機的，火石和火鐮就用來引火用，不論颳風陰雨天，用起來很方便。

那時，父親在生產隊當會計，每天放學路過生產隊，看他在辦公室裡噼裡啪啦算盤子，計算著全生產隊幾百口人的工分口糧。父親休息時，從煙口袋裡裝上一袋老旱菸，美美地抽上一口，一會工夫，滿屋都是濃濃的老旱菸辛辣嗆人的煙氣，我是受不了的，一般情況下我都等不到父親收工，自己先回家了。在家時，父親會在吃飯時喝二兩散白酒，酒足飯飽後，父親還要給我們哥幾個講《隋唐演義》《水滸傳》《岳飛傳》，或者給我們背誦唐詩宋詞，講到興起時，我們照列會找出他的煙口袋，給他的旱菸袋裡裝上一袋老旱菸，為的是讓播講的評書精彩繼續。

十年前，父親患上了喉癌，在求醫問藥治療期間，依然沒有放下旱菸袋，因為病痛的折磨，沒有人給他再裝煙了，他就自己裝，只是再也不能講評書背唐詩宋詞了，父親也像他的外祖母一樣，抽完最後一袋煙，走向遙遠的天國，那時，我手裡握著旱菸袋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是不抽菸的，所以父親的旱菸袋就被我珍藏了起來，屋後的煙地也被我種上了蔬菜。家裡時常有收古董的小販找上門來，無論給多少錢我也不會賣。我想父親留下的旱菸袋是有靈魂的，那菸袋鍋上的牡丹花，在每一個季節裡，都會燦爛地綻放，綻放的牡丹花裡珍藏著我祖輩或悽婉或精彩的一段段往事，珍藏旱菸袋就是珍藏祖輩一段段難忘的往事。

文字丨高 堅

編輯丨格 格

終審丨劉向美 張玉潔

原標題：《本土文苑丨父親的旱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