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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嚐嚐《山海經》裡的菜,乾淨又衛生

作者:由 正觀新聞 發表于 收藏日期:2023-01-30

乾淨的幹拼音是幾聲

有人讀《山海經》如讀志怪書,有人讀它卻似博物志。《山海經》中眾多關於植物的記載,最終啟發了後世本草學的發展,撰寫《本草綱目》的明代醫藥家李時珍,即對《山海經》中的植物記載情有獨鍾。

神話傳說中有神農嘗百草、歧伯嘗百草的故事,它們代表的正是《山海經》中的植物傳奇。後人的成就,無不是先人的智慧層壘而成。

吃飽不餓,就是神藥

西晉年間,文學家張華編纂了中國第一部博物學著作《博物志》。在“文籍考”一節,他寫下了這樣的論述:“太古書今見存,有《神農經》《山海經》。”

《山海經》之首為《南山經》,南山山系中的招搖之山,“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

祝餘

”,而這全書第一個登場的草木的特效是

食之不飢”

按書中描述,祝餘的外形和韭菜一樣,開著青色的花朵。可這對植物識別幾乎沒有什麼幫助,大自然中擁有此類形態的植物實在是太多了。反倒是祝餘這個名字,成了尋找“神藥”的重要線索。

“餘”為富餘、豐饒之意,祝餘便是指慶祝豐收,糧食有餘。《神農本草經》裡有兩種名稱的奇特藥材:

太一餘糧

禹餘糧

。傳說是大禹治水時富餘的糧食所化,食之不飢。這濃郁的神話特質,似乎和《山海經》裡的祝餘很搭。

可惜,《神農百草經》裡沒有兩種藥材的形態描寫,而《本草目》中,它們都被列入“石部”,是一種石粉,顯然跟祝餘草不是一類。

《本草綱目·草部》倒有別名

草禹餘糧”

的土茯苓,可那是百合科植物光葉菝葜的根莖,葉子卵形,與韭菜樣的祝餘仍不同。

最終,在李時珍附錄於書後的《本草綱目別名錄》裡,一個帶有神異色彩的名字出現了——

禹韭

,也就是

麥門冬

來嚐嚐《山海經》裡的菜,乾淨又衛生

麥門冬 繪畫 / 揚眉

麥門冬“草根似麥而有須,其葉如韭,凌冬不凋”,花開青紫色,可“治五勞七傷,安魂定魄”“久服輕身,不老不飢”,與祝餘的特性可以說是別無二致。

《本草綱目》裡還有一種

“堯韭”

。傳說“堯時天降精於庭為韭,感百陰之氣為菖蒲”,故而菖蒲別名堯韭。其根、葉皆可入藥,炮製後能治“五勞七傷,填血補腦,堅骨髓,長精神,潤五臟,裨六腑”,甚至有白髮重黑、落齒更生的奇效。

相傳《列仙傳》裡的商丘子胥因為吃菖蒲根,不飢不老,活了三百多年。只是,若問禹韭麥門冬和堯韭菖蒲,哪個才是神草祝餘,恐怕就是個千古謎題了。

在今人看來,只要是食物,都有“食之不飢”的功效,這祝餘哪裡算得什麼稀罕藥材?但要知道,中國人真正吃飽飯,也不過是近三十餘年的事。

在《山海經》所處的大荒時期,如果有一種草能讓人吃了不覺得餓,從而有精力去耕種、捕獵,一代代生息繁衍,那無疑就是“神藥”了。直到李時珍編著《本草綱目》時,許多藥材還都以“食之不飢”“不飢延年”為主治功能。

據統計,《山海經》中有治病“神效”的草木金石約有120多種,而明確記載了名稱並對形態做出描述的藥用植物有50餘種,儘管其記述不似《神農本草經》《本草綱目》那樣有系統性和科學性,但後二者中許多藥材的註釋,卻都源自《山海經》,讓後人得以窺探上古時期的本草風貌。

為幸福而生的特效藥

與今天人們的認知相似,《山海經》時代已有草、木之分。比如招搖之山上,除了祝餘草,還有一種

迷榖樹

:“……其狀如榖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榖”通常被認為就是

楮樹

,也叫

構樹

,中國的南方北方到處可見,生命力如雜草般旺盛,甚至有些招人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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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榖可能就是構樹,藥用可明目、祛毒和強健筋骨,所以不迷或為不昏迷 繪畫/揚眉

迷榖與構樹相似,卻呈現黑色的紋理,果實會發光。構樹的果實的確很特殊,是一種球形“聚花果”——由整個花序變為果實,形似繡球花,恰似發出橙紅色的光芒。

從《山海經》的記載來看,迷榖的神力在於可以為人指點迷津。佩戴一種植物便不會迷路,這真是奇思妙想,不由使人想到端午掛艾草的習俗,艾草帶著濃郁的香氣,被認為可以辟邪、祛毒、祈福,這種實用經驗混雜著原始巫術的習俗,久久流傳。

那麼迷榖呢?假如從構樹的中藥價值來看,它的樹皮、葉、果實和種子皆可入藥,外敷服,可消腫解毒,可明目,也可治療腰膝痠軟、腎虛頭昏。在上古人心目中,大約可以歸納為使人不昏迷吧。

迷榖之名,比構樹的名字“榖”多了個“迷”字,更多了些夢幻色彩罷了。如此再看:中曲之山“有木焉,其狀如棠,而員(圓)葉赤實,實大如木瓜,名曰櫰(huái)木,食之多力”,吃了這種樹的紅色果實,人會變得力大無窮;牛首之山“有草焉,名曰鬼草,其葉如葵而赤莖,其秀如禾,服之不憂”,吃了這種草的花,可以忘掉憂愁;泰室之山“有木焉,葉狀如梨而赤理,其名曰栯木,服者不妒”,吃了這種樹的果實,就不會心生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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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餘與迷榖

在上古先民看來,自然萬物都是神秘的,充滿魔力,當他們置身茂盛的植物花園中,很可能幻想出種種神靈與魔力,為艱難的生活解危紓困,又或僅僅是增加一絲幸福感,比如心情變得無憂無慮,比如不會心生妒忌,又比如贏得愛情。《中山經》雲:“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

化為草

,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於人。”

這株天帝之女死後化成的仙草,名為草。它的葉子生得重重疊疊,開著黃色的花朵,果實猶如菟絲子,一顆顆結成小串。而吃了草,就會變得嫵媚嬌柔,人見人愛。

草的特效是“服之媚於人”。對於這句話的理解,古人可謂煞費心思。媚,既有嬌媚之意,也有媚惑之嫌。晉人郭璞的註解別有意味:“為人所愛也,一名荒夫草。”

吃了草可以得到愛情,以至於丈夫們終日留戀妻子,荒廢功業,故稱荒夫。這裡隱約透露出,草應是一種有催情作用的植物,是一味“愛情靈藥”。

恐怕正是因此,古人將其和一個著名的人物——

巫山神女

聯絡在了一起。

戰國時期楚國詩人宋玉寫了一首《高唐賦》,講到楚國的一位先王登上巫山高唐觀,晝寢之時,

“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的巫山神女進入了王的夢中,自薦枕蓆,相與歡會。

後來,宋玉向當時的楚襄王進言稱,君王與神女幽會,如同啟發矇昧一般,不僅能開明思想,還可以通暢九竅,乃至精神清明,延年益壽。因為,這位巫山神女的精魂,實為一株靈芝草。

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巫山”一節裡寫道:“巫山者也,又帝女居焉。宋玉所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於巫山之陽。

精魂為草,實為靈芝。

到了唐代,大學者李善為南朝江淹的詩歌作注。在“惜瑤草兮徒芳”一句下,他同時引用了《高唐賦》“帝之季女,名曰瑤姬”和《山海經》裡“帝女死焉,化為草”的說法,認為“與瑤同”,草即瑤草,乃帝女瑤姬也就是巫山神女所化。

而江淹的五言詩《從冠軍建平王登廬山香爐峰》中恰有一句“瑤草正翕赩(xì)”,李善作注時又引用了《神農本草經》,

認定瑤草即白芝

此後,在一代代文人於詩詞歌賦中的不斷強調下,《山海經》裡帝女所化的“草”,最終成了現實中的本草藥材——靈芝。

然而,細想靈芝的外形,與《山海經》中“草”的有關描述,迥然不同,甚至連藥效作用也有所出入。假如褪掉神話的加持,《山海經》的仙草奇花,又是怎樣一副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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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芝

青精飯和神仙草

大唐天寶三年(744年)的春天,供奉翰林的李白被唐玄宗賜金放還,遊歷至東都洛陽。

杜甫為寬慰偶像,也為表達對汙濁塵世的憤怨,寫下了《贈李白》:“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野人對腥羶,蔬食常不飽。豈無青精飯,使我顏色好。苦乏大藥資,山林跡如掃。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亦有梁宋遊,方期拾瑤草。”

生活清貧的杜甫,渴望著能吃上一碗青精飯,感慨著山林裡的草木藥材,都被富貴官紳搜刮殆盡,盼望與李白同遊,採到傳說裡的神山仙草。當然,它不可能是什麼愛情靈藥。

若泛泛空談,世人大可認為杜甫所言“瑤草”,也可能就是靈芝、人參一類名貴藥材,可若從《山海經》裡去尋,也許能找到另外的答案。

《山海經》中關於草的記錄有兩條:一講姑媱山,一講泰室山。《中山經》中,從姑媱之山往東,三百零六里之外是泰室之山,亦稱少室山,“有草焉,其狀如,白華黑實,澤如蘡薁(yīng yù),其名曰草,服之不昧”。

泰室上的“草”外形長得像山薊,開著白色的花,黑色的果實像蘡薁,也就是山葡萄,一串串的光滑潤澤。至於泰室山草的功效,是

“服之不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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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山

按字面意思,“昧”指闇昧、昏庸,“不昧”便是神志清晰、不糊塗。但清朝中期的語言學家王念孫在校勘《山海經》時,把“不昧”改成了“不眯”。

因為《山海經》裡有好幾種動植物都有

“食之不眯”

的作用,如《西山經》裡的冉遺之魚,《中山經》裡的植楮草、蠪蚳(lóng chí)獸。

按郭璞的註解,“不眯”是

“不厭夢也”

,就是

不做噩夢

的意思。如此說來,泰室山草的藥效主要是鎮心安神、醒神明智。

然而,現實中有如此功效的草藥可太多了,泰室山草究竟是哪個?也許,杜甫已經在詩中給出了答案——青精飯。

《本草綱目·谷部》中專有

“青精飯”

一條:“取

南燭莖葉

搗碎,漬汁

浸粳米

,九浸九蒸九曝,米粒緊小,

黑如珠

”,有養生駐顏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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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 繪畫/鹿菏

南燭為灌木,“其種是木而似草”,葉子像山礬一樣細長,七月間開小白花,結出的果實“如朴樹子成簇”,成熟後為紫色。這外形,倒是和泰室山草十分相像。

南燭有止洩除睡、強筋益氣、輕身長年的功效,以其製作出的青精飯,食之“令人不飢,變白卻老”。難怪常常吃不飽飯的杜甫,會盼著一碗青精飯,“使我顏色好”。

時至今日,江浙地區的人仍有入夏後製作青精飯的習俗,蓋因南燭多生長於南方。李時珍稱青精飯

“乃仙家服食之法”

在道家經書裡,常食青精飯則“百害不能傷,疾病不能幹……耳目聰明,行步輕騰”,甚至“隱化遁變,招致風雨”,從而羽化登仙。

在明代,本草研究早已取得了長足的進展,然而在李時珍這樣的醫藥家眼中,大自然界中的草木除了能滋身療病,更療愈著人們的精魂。

迴歸到人類“食色,性也”的生存本質,就不難發現,《山海經》中所留下的古代先民的生活痕跡。

那些關於奇花異草特效藥性的記錄,大概就是祖先們在無數次“嘗百草”的求生經驗中,總結出來的智慧。

《西山經》雲:小華之山上,“其草有萆荔,狀如烏韭”。此處的烏韭並不是韭菜一類,而是一種長在石頭上的可食用苔蘚,萆荔就是很常見的香草薜荔。其藥效在於散毒止血、消炎鎮痛,所以《山海經》裡說它“食之已心痛”。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有一則見聞:宜興縣的一位老人發了背瘡,“急取薜荔葉爛研絞汁,和蜜飲數升”,藥渣外敷,很快就痊癒了。

如今嶺南地區的人們仍在用薜荔的果實“浸汁為涼粉,以解暑”,又稱之為木蓮、木饅頭。

《西山經》雲:浮山上的燻草,“麻葉而方莖,赤華而黑實,臭如靡蕪,佩之可以已癘”。

按《本草綱目》所言,此草即生長於湖廣、嶺南一帶的零陵香。將草葉“以火炭焙乾”,芳馨的香氣“辛散上達”,佩戴便能解瘴癘、去邪氣。

石脆山上的多條草和竹山上的黃雚草,都可以治療疥瘡;天帝山上的葵草能治甲狀腺腫大的癭病;符禺山上的文莖木可以緩解耳聾耳鳴;甘棗山上的籜草能改善視力模糊;崇吾山上有一種樹,果實像枳,吃了能治不孕不育;而苦山上的黃棘果很像蘭草果,有避孕的功效……

縱覽《山海經》中的草木,人們或是“食之”,或是“佩之”,或是“沐之”,能夠治療痛、疥、癭、憂、風、虐、癘、痔等30多種疾病。

至於吃了就不會溺水的崑崙山沙棠果,佩戴著就能抵禦兇邪的講山帝屋木,更帶著《山海經》特有的誇張神秘色彩。

這些草木與癥結的對應關係雖然簡單,但無疑是遠古時期醫藥學的雛形,也是祖先們最樸素的食療秘方。

一如今人喜歡喝枸杞茶養眼睛、喝紅豆湯除溼氣,都是人類在探索大自然與生命奧秘的漫漫歷程中,滿懷欣喜的收穫。終是令人敬佩。

來嚐嚐《山海經》裡的菜,乾淨又衛生

青要之山是天帝的隱都,山神是美女武羅,當有人到山中祈求美貌,武羅便採集荀草相贈,服食後的女子,都變得嬌豔無比。

繪畫/鹿溟山

(原題為《來嚐嚐《山海經》裡的菜,乾淨又衛生》 來源 大遺產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