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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法聖商君傳》第八章相邦府招賢納士,修法令埋首政務

作者:由 書生氣的小葉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2-04-11

魏卬怎麼讀

出山後的公孫鞅徑直向魏國安邑而來。一路行來,又是兩月有餘,已是深秋時分。

來到安邑城後,找了間簡陋的客棧暫且安頓了下來,公孫鞅需要尋找一個機會,不動聲色地進入魏國官場,還要能夠接觸到魏國的大多數法令、政令,否則自己的修學計劃便會更為艱難。

一邊在安邑城內閒逛,一邊等待機會。這一日機會終於來了,聽城中其他遊學士子們傳言,魏國相邦公叔痤府正在招賢納士,尋找有些才學計程車子做幕僚。

來到相府門外,果然看見相府門口張貼了一卷告示,上面寫道:“大魏相邦公叔大人令,今政務繁巨,特向朝野招募有學識者為幕僚,襄贊政務,有意者可錄名在冊,本月望日前來相府統一考校,擇優錄用。”

公孫鞅略一沉吟,便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與其進入某個衙門為官為吏,接觸的政務法令皆有限,此時的魏國的行法機構相對分散在各個不同的官署中。而相府則不同,魏國李悝變法後,對於相權大為倚重,開府理事成為基本共識,開府相邦具有極大的權力,所有日常事物基本都能決。除非事涉邦交、征伐、改制等重點事宜必須國君親定外,日常事務僅擇要點由相邦府向國君彙報即可。

由此考慮,公孫鞅決定抓住這次機會,進入相府繼續修學。於是上前向負責錄名的小吏唱喏道:“在下士子衛鞅,欲入相府為幕僚,敢請閣下錄名在冊。”小吏抬頭看了看他,只見衛鞅身高八尺,眉宇間英氣不凡,穿著雖然略微寒酸,倒也誠懇謙恭,便問道:“汝自何國而來?年齒幾何?治何家學問?”

“在下自衛國而來,年已弱冠,主修儒家之學,於法家之學亦略知一二。”衛鞅答道。

“如此便好,汝可執此簡,於本月望日前來相府應策,能否留任,皆看相邦決斷。”小吏一邊說話,一邊在簡冊上錄下了衛鞅的姓名等資訊,又將一片寫有衛鞅姓名、帶有相府印記的竹簡遞給衛鞅。

“有勞閣下。”衛鞅接過竹簡,向小吏拱手而別,便回到了客棧之中。此時剛過月初,距望日還有旬日時光,需得趁此機會,準備一番。如今魏國雖然在列國的變法浪潮中獨領風騷,但是李悝已經故去多年,繼任的幾個相邦雖然沿用了李悝的法令,卻沒有一個是真正修習法家的。因此還是以儒家士子的身份進入相府更為妥當,於法家之學也不能全然不知,需得略知一二,畢竟魏國廟堂還是以其法令完備而自傲的。

打定了主意,衛鞅便開始準備起來,對於可能考校的問題都做了一番對答演練。不覺間便到了望日,寅時便早早起床收拾停當的衛鞅,來到了相府門前等候應策。來到相府門口卻是吃了一驚,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頭攢動,相邦府招賢納士的訊息,引來了在安邑遊學的各國士子,足有百人之多。

卯時剛到,相府中門開啟,數個小吏按照錄名的順序將士子們引入院中,有十來個士子此時還未來到,便直接被除名了。寬闊的庭院之中,士子們按錄名順序依次排開,正對庭院的便是相府日常開府理事的正堂,此時公叔痤已經端坐在文案之後,喊了聲開始,小吏便開始按照錄名順序喚士子進入正堂,等待相邦考校。

由於錄名較早,約莫卯時三刻左右,傳來小吏的喊聲:“衛鞅上前。”衛鞅一聽,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向正堂走去,進入正堂,衛鞅深深一躬,口中說道:“衛國士子衛鞅,拜見公孫相邦!”

“無須多禮,前日錄名,汝自稱乃儒家士子,於法家之學亦略通一二,可是實情?”公叔痤不待回禮,便開口問道,門外還有大半士子在等待之中,眼見得又是一天的忙碌。

衛鞅禮畢,直起身來,口中答道:“確是實情,鞅自幼修學,便是儒家。此後曾得李悝先生的《法經》,細細研讀,略有心得。遊學魏國期間,亦曾多訪鄉里,探尋法令,故而敢言,於法家之學,亦略通一二。”一邊回答,一邊打量起眼前這個相邦來。

公叔痤此時已近天命之年,濃眉慈目,方頤闊口,長鬚長髯,年輕時必是一美男子。二十年前田文離任,公叔痤憑才學出任魏國相邦。此後配婚公主,便成了魏國的王室宗親,歷任魏武侯和當今魏王魏罃兩朝。如今權兼將相,是魏國數一數二的人物,便是當今魏王,也要忌憚三分。

此時的公叔痤也在打量著衛鞅。眼前這個年輕人身高八尺,臉型略微瘦削,劍眉細眼,隆準薄唇,眉宇間一股肅殺之氣隱約可見,頜下略微有些短鬚。身材也略顯乾瘦,但並不羸弱,一看便是遊歷甚豐之人,心下便有了幾分喜歡。

“如此說來,倒也算得略通法家。我大魏國力行變法,國強民富,未知汝對魏國法度,有何見解?”公叔痤面上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

“鞅竊以為,魏國治道,仍為儒法兼行,儒家為本,雄踞廟堂,法家為輔,遠治鄉野。儒家寬仁而治廟堂,一團和氣,法家嚴明而御庶民,民得安居。然治道不一,久必為亂,或儒家亂法,或法家亂儒,未可知也。”

“弱冠之年,便能有此見識,殊為不易。今朝三十餘人,皆為碌碌之輩,老夫觀汝之氣度學問,皆有可取之處。未知尊師何人?”衛鞅的一番對答,深得公叔痤的歡心,有意收為弟子,故而問道。

“回稟相邦,鞅出身寒,開蒙之後便四處遊學,無門無派,所學甚雜。”衛鞅謹遵鬼谷子先生的教誨,隱藏了自己的師承來歷。

“如此甚好,老夫欲收汝為徒,不知意下如何?”公叔痤心中暗喜,此子小小年紀見識不凡,若無師承,收於自己門下,將來必為臂膀。

“鞅感念先生錯愛,願投先生門下!”公叔痤的提議正中衛鞅下懷,便不推辭,順水推舟地答應了下來。一邊答應,一邊行拜師大禮。

“如此甚好!鞅,汝今入老夫門下,老夫必當盡心。可暫任老夫府中中庶子一職,隨從老夫處理政務,切磋學問。汝意若何?”

“悉聽先生安排,鞅無不從命!”衛鞅行罷大禮,公叔痤也起身扶起衛鞅,命他回去儘快收拾行囊,明日便搬入府中。

衛鞅自去客棧收拾,這邊相邦府依舊忙碌,一天下來,總算將所有士子一一問過,只選了十來人入府為吏。

那麼為何要搬入相府,而不是入朝為官呢?原因在於戰國時期的開府相邦,是極為特殊的,此時的相邦府總覽政事,如公叔痤這般將相一體的則權力更大,相邦府內便設有諸多署官,各署主事者為朝廷官員,下屬吏員則不全然是朝廷官吏,很大一部分是相邦府的屬官或屬吏,歸相邦府直領。

收拾完畢的衛鞅,於次日便搬入了相邦府中居住,一切進行的如此順利,衛鞅心下安定。

連載《法聖商君傳》第八章相邦府招賢納士,修法令埋首政務

進入相邦府的衛鞅,開啟了他新的修學之路。這場修學與此前大為不同,主要工作是協助處理相邦府的文書事務。相邦府中事務繁多,由於此時書寫不便,便需要很多人來處理,衛鞅便是這眾多書吏中的一個。

此時還沒有毛筆,只能用手指或棒狀物體蘸取墨水書寫,書寫的工具成為“隸”,此時也沒有紙張,都是用竹簡進行記錄,先用隸在竹簡上快速記下,然後再用刻刀將文字刻入竹簡,以便長時間儲存,刻刀又叫“聿”,取手握利刃刻畫印記的象形文字而來。一道發往各地的簡單文書,便需要幾個文吏謄抄半日以上才能完成。

白天的衛鞅,便只能埋首在這如山的竹簡中辛勤勞作,透過對魏國相邦府文書的處理,對於國家政務的流程、規制等都有了深刻的瞭解,對於朝堂之上的那些蠅營狗苟也是耳熟能詳。這段時間的修學,為日後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每當夜幕降臨,衛鞅才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空間,對於衛鞅而言,進入相府最大的收穫,便是公叔相邦府中收藏了魏國曆代最為完整的法令。除了魏國法令,還有魏國收集的列國變法或新政的法令條文,這讓衛鞅受益匪淺,相比鬼谷子先生零星收集的法令,其完備程度不可同日而語。

李悝變法前,對於列國法令多有研究,收藏頗豐,便不乏列國的部分法典。李悝實施變法以後,為了研究法令推行的效果,特意花了很大的代價去列國收集了幾乎完整的各國法令,回來後一一對比推敲。結合他在魏國推行法令的經驗和總結,著述了一部《法經》,作為最終確定的魏國法令。

除了法令完備,李悝還傳下了一條鐵律,後世相邦需於相府之中,儲備一套謄寫的完整法令,以便後世相邦研讀。同時還要繼續收集列國的法令變更,以便及時瞭解列國的詳情,試圖建立魏國的長久霸業根基。魏國現行的法令,便延續了《法經》作為主體,同時又在魏武侯和當今魏王手中,增加了部分王令,而魏國相府,也延續了時刻關注列國法令的傳統,時時收集著列國的最新法令。

如此完備的資料,簡直便是上天賜予衛鞅的寶貝,原本只有公叔痤偶爾閒暇翻閱的如山堆積的法令,現在卻被衛鞅夜夜攻讀。列國法令的時間有先有後,為了研究法令推行的效果,衛鞅又時常進入相邦府的另一處藏書之處——列國史館。

說起列國史館,又是魏國的一大寶藏。魏文侯還未位列諸侯的時候,便對諸侯興衰興趣十足,於是便花重金從各個諸侯的史官手中,購買了能夠收集到的列國史冊。待到魏文侯位列諸侯之後,諳熟諸侯興衰之勢的他,便重用了力主變法強國的李悝,藉助李悝對於法令的研究和熟悉,推出了適應魏國情勢的變法舉措,一舉使魏國國力大增,成為諸侯霸主。

諸侯史冊的收集從此便成為了常態,往往列國史官上月記述的國君密事,本月便能出現在魏國的列國史館之中。這也成為列國情報的一個重要來源。不過對於近期的情報史冊,是單獨儲存的,初入相府的衛鞅還不能夠涉及,只能查閱數年前的史冊。

擁有如此寶藏的兩處藏書之處,卻是十分冷清,相府屬吏、各署官員幾乎很少見到來到此處的,簡直暴殄天物。這讓衛鞅心中對於魏國的未來,充滿了憂慮,魏國朝野已經沒有了魏文侯時期的奮發圖強的精神,魏國的沒落之勢已經難以阻擋。

衛鞅雖然夜以繼日地不停忙碌,卻嚴謹周到,從未出過半分差錯,公叔痤甚是滿意,多次提出想提拔衛鞅,都被衛鞅婉言謝絕。辯稱自己學業尚淺,又不擅長於為官之道,恐難勝任,惟願跟隨相邦潛心修學。公叔痤見他說的誠懇,又不恃功而驕,便不再堅持。悠忽三年已過,衛鞅還是相府的一箇中庶子。

衛鞅向來有理國安民的宏圖遠志,之所以不肯接受老師的推薦入仕為官,卻是因為對魏國情勢的失望。轉眼間當今魏王已經即位五年了,魏國廟堂的風氣,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想那魏武侯之世,吳起尚在魏國,雖處四戰之地,卻是頻頻用兵,諸侯莫敢不從,秦國更是被魏國攻佔了河東、河西之地。自吳起出走楚國,魏國雖然也是連年征戰,卻寸土未得,四方諸侯開始尋釁攻伐,互有勝負。

當今魏侯即位,老師公叔痤將相一身,深知以魏國的實力,已經無力再去攻滅秦國,於是抱定了閉關鎖秦的政策,與秦國進行了多年的拉鋸作戰,也是互有勝負。而身為上將軍的龐涓,一味地力主出兵滅秦,卻被公叔相邦牢牢壓制,只許了他練兵之權和保衛安邑之權,所以雖然已經出山超過十年,卻沒有什麼作為。

雖說老師公叔痤也不算庸才,但是身兼數職還是捉襟見肘,以至於內政開始鬆動,征伐又沒有功績。即位不久的魏候本就是個貴族公子哥,雖然野心勃勃,卻沒有真才實學,加上公叔痤大權獨攬,更是清閒無比。一旦清閒下來,魏王的公子哥性情便顯露了出來,而魏王最為喜歡的,便是各種奇珍異寶,珠玉古玩。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魏王既然有此雅好,公室大成們便也紛紛效仿。一時之間,安邑城裡出現了許多經營奇珍異寶、珠玉古玩的店面,朝野上下一片珠光寶氣。不少官員因為向魏王進獻了寶貝,便被破格提升,這讓公叔痤大為不滿,屢次勸諫魏王,確是毫無作用。時間一久,公叔痤也懶得再說,只是自己兢兢業業地處理著朝政事務。

魏王有個弟弟叫魏卬,出身公室的他自幼聰慧,對於各種享樂玩耍之道,無一不精。騎馬遊獵、鬥雞走狗、投壺射箭、飲酒行令,幾乎無所不能,而他最為擅長的,卻是音律,《大雅》、《小雅》、《陽春白雪》、《鹿鳴》等曲信手拈來,即便是更為古老的《雲門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等樂譜,也能倒背如流。至於珠玉古玩的鑑賞,自然也不在話下了。

時常流連街市的魏卬,知道兄長魏王喜歡珠玉古玩,自然留意蒐羅,每每新得一件寶貝,便急匆匆地進宮送於魏王,魏王因此大為高興。一念之下便授了魏卬一個上大夫的職位,掌管祭祀禮儀。這個旁門左道無一不曉、真才實學一竅不通的貴公子,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入廟堂,參議國政了。

“如此風氣的魏國,龐涓身為鬼谷子高徒,也是尸位素餐,自己隱藏師承的一個寒門士子,又怎麼能夠在魏國有所作為呢?”衛鞅口中喃喃念道,輕嘆一聲,對於未來,似乎還沒有一個很好的選擇,暫且棲身此處,徐徐圖之吧。只能趁此機會,將自己這數年所學,整理一番,以備他日大用。

有詩讚曰:

相府論對得知遇,藏書如山盡地利。

可嘆此間無人和,奇才仍需待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