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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年後再看《霸王別姬》:我們懷念程蝶衣,卻都活成了段小樓

作者:由 瀾瀾考拉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2-11-30

霸王別姬蝶衣被太監怎麼了

4月1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要想起來一個人——

張國榮。

在一年年未曾衰減的懷念裡,哥哥一直活在我們心頭。

每次想起哥哥,還是會想起來他最經典的電影——

《霸王別姬》。

這部電影1993年上映後,就一直被奉為華語電影巔峰。

它在國際上一共得過38個獎,是

中國唯一一部獲得戛納金棕櫚獎

的華語電影。

當年一張電影票四塊錢,院線還不發達,電影卻能賣四千五百萬票房。

在豆瓣電影排行榜裡,它

常年佔據華語電影魁首

,140多萬人給它打出來

9.6的高分

27年後再看《霸王別姬》:我們懷念程蝶衣,卻都活成了段小樓

《時代週刊》說,

它是中國上世紀90年代最好的電影

《紐約時代》評,

它是中國電影史上的高峰

它是影迷心中一生必看一次的經典。

今年4月1日,《霸王別姬》數字修復版將在臺灣地區重映,以紀念哥哥離世的第17年。

這麼多年來,我們一遍遍地看《霸王別姬》。到底看的是什麼?

27年後再看《霸王別姬》:我們懷念程蝶衣,卻都活成了段小樓

01

一九二四年的冬天,一個妓女抱著一名男童,急匆匆地來到京城一家戲園內,想讓男童跟著學戲。

男童面相清秀,本是塊好料,卻因多長了一截畸形的手指,被班主拒之門外。

“娘,手冷,水都凍冰了。”母親手起刀落,男童在痛苦的呼喊中,失去了橫生的一指。

這是《霸王別姬》的開篇,也是程蝶衣悲慘一生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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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母親砍掉手指的程蝶衣,本已心如死灰,卻偏偏遇見了師哥段小樓。段小樓護著他,在意他,替他擋師傅的板子。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句唱詞,從入戲班開始,程蝶衣就一直唱錯,總是唱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這句唱詞並不難,可是他從來都唱不對。

不是他不會,而是他心裡有很強烈的性別意識:

他是男的,不是女的。

捱了無數次打以後,師哥告訴他:你就想著你自己是個女的,可別再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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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也不願想著自己是個女的。

在別人看來,“我本是女嬌娥”,這只是一句唱詞的問題。但在程蝶衣看來,這是以什麼人格活下去的問題。

直到段小樓當眾用菸袋捅傷了他的嘴,直到大太監張公公玷汙了他的人,他才開始人戲不分,徹底把自己當成了戲裡的虞姬。

從一而終,在程蝶衣心裡,自己是虞姬,那就得一輩子都是虞姬。

否則,可怎麼活下去呢?

在師哥焦急殷切的眼神下,程蝶衣終於唱出了那句命運的寓言: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他從此跳進戲子的世界,徹底內化為女性,至死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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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長大後的段小樓和程蝶衣,成了京城最叫座的霸王與虞姬,只是一個進退總有度,一個入戲即終生。

段小樓是一個審時度勢的人,他沒有特別堅定的信仰,只是隨時代飄來飄去。

他在花滿樓救下菊仙,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不過是救人解難,玩玩唄,又不當真。”

菊仙放棄了所有傍身之物,光腳來找他逼婚,他抹不開情面,只好說:蝶衣,叫聲嫂子吧,不叫不成了。

特殊時代裡,現代樣板戲把京戲改得不成樣子,段小樓站出來和稀泥:依我看,只要是唱這西皮二黃,就都是京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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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樓對蝶衣說: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你是真虞姬。

在戲外,他給自己留好了退路。他卸下戲袍就抽了身,成了家,娶了妻。

剛開始學戲的時候,師傅給一班徒弟講《霸王別姬》的戲,說:

演戲對他來說,只是謀生的手段。所以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適應凡塵俗世。

這句話,貫穿了段小樓和程蝶衣的一生 。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講這齣戲,這裡邊有個唱戲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這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著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裡,咱們可怎麼活喲?”

段小樓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一員。

他對自己的成全,跟所有普通人一樣,是妥協與隨波逐流,是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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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動盪不安的時代浪潮裡,人怎麼成全自個兒?

但程蝶衣不一樣。

03

程蝶衣沒有退路。對人、對戲、對情,他求的都是極致。堅持自己的理想主義,是他給自己留下的唯一出路。

他對自己的成全,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不喜歡菊仙,竟當面質問:你在哪裡學的戲?沒學過就別在這裡灑狗血了!

他在審判庭上不願撒謊,當庭說出大家都不愛聽的真話:我也恨日本人,但是他們沒打我。如果青木還活著,京戲早傳到日本國去了。

他待人以真,從不虛情假意。

抗戰前夕遇到學生圍攻,段小樓憤憤不平,程蝶衣卻只關心戲:領頭喊的那個,唱武生倒是不錯!咱們第一齣“別姬”,在哪兒唱的來著?

後來時代變了,儘管所有人都支援現代樣板戲,程蝶衣還是孤身一人站出來打抱不平:京戲講究的是唱唸做打的意境。意境不對,就不是京戲了。

“師哥,我要你跟我……不對,就讓我跟你,好好唱一輩子戲,不成嗎?”他早已人戲不分,雌雄同在。

“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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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戲以專,從不敷衍了事。

段小樓被日本人抓走,儘管程蝶衣也恨日本人,但還是二話不說就要去給日本人唱堂戲。結果,段小樓被釋放時,卻淬他一臉唾沫。

他被自己養大的小四奪走了虞姬的角色, 段小樓和菊仙都變成了沉默的幫兇。

他在遊街示眾中飽受摧殘也沒有傷害一個人,卻被段小樓揭發給日本人唱過堂會。

程蝶衣始終是從一而終的虞姬。他對段小樓的情義,至始至終從未變過。

那一刻,程蝶衣望向段小樓的眼神裡,滿是無法相信,是失望乃至絕望。

這是段小樓對他徹徹底底的背叛。對友誼的背叛,對道義的背叛,對信念的背叛。

段小樓忘了,那是蝶衣為了救他才做出的妥協犧牲。

27年後再看《霸王別姬》:我們懷念程蝶衣,卻都活成了段小樓

《霸王別姬》原著裡,結局是程蝶衣娶了老婆,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在電影裡,陳凱歌和編劇蘆葦把它改成了程蝶衣在舞臺上自刎,大戲落幕。

私以為,電影的結局更符合程蝶衣的堅持。

他曾深夜哭唱道:

他終於明白,這些年的情義全是錯付。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在那個動盪時代,懦弱和自私被無限放大。虞姬還葆有虞姬的氣節,霸王卻早失了霸王的風骨。

你不再是那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我卻必須是那個從一而終的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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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莫大於心死。理想和信念如泡沫般消亡,他早就活不成了。

功名富貴盡空花,玉帶烏紗,回頭了千秋事業。

程蝶衣的結局,是拔劍自刎;張國榮的結局,是縱身一躍。

離合悲歡皆幻夢,佳人才子,轉眼消百歲光陰。

虞姬、程蝶衣、張國榮,三個角色,竟有同一種執著的靈魂。

27年後再看《霸王別姬》:我們懷念程蝶衣,卻都活成了段小樓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看過好多遍《霸王別姬》後,我總是會想一個問題:

04

我們感嘆程蝶衣的堅持與純粹,但我們只能活成隨波逐流的段小樓。

都說程蝶衣是不瘋魔,不成活。

這部電影明明有兩個主角,為什麼程蝶衣更深入人心?

我們唏噓不已的,不是程蝶衣一心求死的決絕,而是他對純粹理想的堅守,是他無論在多悲慘的人生境遇中,都要做自己的信念。

是庸碌世人太清醒,還是痴人蝶衣太瘋魔?

華語影史上,有比它慘烈百倍的人物故事,有比這絞亂人腸的時代困境,但都比不得《霸王別姬》來得蕩氣迴腸。

即使沒有完美的人生,至少保留了完整的自我。

它並不標榜什麼主義,沒有什麼需要灌輸給別人的東西,也並不想教育誰。

27年後再看《霸王別姬》:我們懷念程蝶衣,卻都活成了段小樓

好的電影絕不僅僅是藝術的巔峰,還是心靈的指路人。

有評論家說:

它的價值觀鑲嵌於故事之中,那就是對人性的審視。

與其說《霸王別姬》是時代的橫斷面,不如說它是人性的反射面。

我們都害怕自己變成段小樓那樣,只為謀生,只為自保。在挫折中依然不改變初心,在跌宕中依然不迷失自我,是太多人的求而不得。

有時候,看一部電影,如同做一場白日夢。

我們總能從電影中的眾生相里,或多或少看到自己,或者是想成為的那個自己。

《霸王別姬》拍了政治上沒人敢拍的戲,拍了人性上沒人想到的戲。

畢竟,我們一路奮戰,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我們。

1991年,陳凱歌想請張國榮扮演程蝶衣,約張國榮在香港文華酒店咖啡廳見面。

見面的兩個半鐘頭內,陳凱歌向張國榮細細講了這個故事。他觀察到張國榮抽菸的手開始抖動,最後抖得越來越厲害。

劇本講完後,張國榮站起來和他握手道:

05

陳凱歌說:

謝謝你為我講的故事,我就是程蝶衣。

1992年,電影上映,好評如潮水般湧來,大獎拿到手軟。

這是一個令人汗毛直立的瞬間。這樣的經歷只有一次。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一個演員,用心地去體會一個人物。他甚至還不知道這個角色最終是不是他。

1992年,張國榮36歲,在戛納風光無限。原以為這僅僅是一個輝煌開始,卻不想十年後就戛然而止。

2003年,張國榮在初見陳凱歌的酒店縱身一躍,告別了人世。

如今,《霸王別姬》已經上映27年,張國榮已經走了整整17年。

原以為這是中國電影的崛起,卻不想竟是終點。

世上再無張國榮。

有些人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世上還會再有程蝶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