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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作者:由 昨夜北風起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3-01-23

厭次屬於山東的哪裡

漢朝是我國繼秦朝後,第二個大一統王朝。文臣武將,人才濟濟,燦若繁星。在眾多史書留名的人物之中,東方朔以其獨特的博文善辯、機智幽默獨樹一幟,留下了很多傳奇故事。他荒誕又詼諧的言行常常令漢武帝開懷大笑,士人說他是狂生,武帝視他為俳(pái)優。在喜劇詼諧的外衣下,東方朔內心深處充滿著對政治理想的嚮往。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東方朔,平原厭次人。平原郡厭次到底屬於現在的哪個地方,根據王繼坤、欒文通《東方朔故里考辨》等文章考證,一般認為是山東省德州市陵縣。東方朔的生卒年月史書未記載,隨著近些年,眾多學者對東方朔深入的研究,比較認同的一種說法是生於公元前161年,逝於公元前90年,剛過古稀之年、

平原郡厭次處於山東省東北部,齊魯交界處,隸屬齊國。春秋戰國時期齊國有“稷下學宮”,齊聚諸子百家的優秀人物;魯國是孔子故里,儒家的發源地。諸多先賢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各種思想,文化之風盛行。

東方朔生長於漢景帝時期,此時漢王朝崇尚黃老學說,實行無為而治,思想相對自由。 中央朝廷對地方諸侯王的把控能力相對有限,眾多士人用百家學說,遊走於朝廷與王侯之間,頗有春秋戰國時期士族的風采。等漢武帝即位之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加強了對思想的統一,施行“推恩令”,逐漸削弱諸侯王的力量,加強了中央集權。這時計程車族開始向士大夫轉型,“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東方朔剛好處於社會轉型階段,他年少求學時,得益於家鄉得天獨厚的文化底蘊,博採百家眾長,欲效仿蘇秦、張儀、范雎之流,施展胸中抱負。

“武帝時,齊人有東方生名朔,以好古傳術,愛經術,多所博觀外家之語。”——《史記滑稽者列傳》

等到東方朔出仕之時,社會已經悄然發生轉變,憑藉敏銳的嗅覺,東方朔一開始就找準了自己的老闆——漢武帝,並獻上長長的簡歷。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漢武帝初登大位時,血氣方剛、雄心萬丈,下發求賢詔令,要求諸侯官員舉薦人才。一時間“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其數以千計。東方朔自不甘落於人後,將用三千竹簡寫的《上書自薦》獻於朝廷。一簡差不多能有二十餘字,東方朔的簡歷足足六萬多字,鶴立雞群。

東方朔在簡歷中寫道:“臣朔少失父母,長養兄嫂。年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學擊劍。十六學詩書,誦二十二萬言。十九學孫吳兵法,戰陳之具,鉦鼓之教,亦誦二十二萬言。凡臣朔固已誦四十四萬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聞。”——《漢書東方朔列傳》

古人一般八歲開始進學,東方朔十三歲開始讀書年齡偏大,但他天資過人,只用幾年時間就已經大學畢業。而且學擊劍,知兵法,懂戰陣。結合東方朔後面表現出來的機敏善辯,他所說的求學內容雖有誇大之意,但亦相差不遠。至於後面的內容則明顯有誇大之意了,漢朝一尺約有21——22公分,九尺三寸的身高,差不多快2米了,而且形容自己目若朗星,儀表不凡,外貌比鄒忌還要出色。

據《說文》中記載:“倩猶甫也 ,男子之美稱也。”東方朔字“曼倩”,其相貌應該不差。自古老闆多顏控,漢武帝身邊的近臣大多容貌甚偉,東方朔能長期跟隨武帝左右,相貌應該極為端正,但也不可能有他自己所說的那般誇張。簡歷後面更是對自己讚譽有加,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以至於“可為天子大臣”脫口而出,其自信洋溢之氣撲面而來。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劉向稱此書“文辭不遜,高自稱譽”,古人講究含蓄委婉,一般人即便自誇,也不敢這樣寫,但東方朔偏偏不同凡俗。而東方朔這份風趣幽默又自信充盈的簡歷,一下吸引了漢武帝的目光,同樣年輕“好壯”、“愛奇”的漢武帝,將這份長長的自薦書,一直讀了兩個月才看完。武帝對這樣的人物也很好奇,於是留下東方朔等候聽用。

東方朔的求職無疑是成功的,他瞅準時間,直奔中央朝廷,以獨特方式引起漢武帝注意,開始了自己仕途的第一步。但最初的興奮勁緩過來之後,東方朔意識到他此時的職位俸祿微薄,又很難見到皇帝。於是,東方朔想了一個辦法。

他嚇唬為漢武帝養馬的幾個侏儒:你們不會耕田,又不能打仗,於國家無益,皇帝準備殺掉你們。幾個侏儒聽後,驚慌不已,向武帝哭訴。武帝問清緣由後,召來東方朔詢問原因。東方朔不改其風趣本色,說自己身長九尺,卻與三尺高的侏儒拿一樣的俸祿,他們能吃飽,我卻要餓死。武帝聽後,開懷不已,命東方朔待詔金馬門,開始對其親近起來。

“朱儒長三尺餘,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臣朔長九尺餘,亦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朱儒飽欲死,臣朔飢欲死。臣言可用,幸異其禮;不可用,罷之,無令但索長安米。” ——《漢書東方朔列傳》

之後東方朔又在射履、辯難郭舍人,“割肉自責”等事件中,以機智幽默的行為舉止讓武帝大為開心,經常賞賜給東方朔酒肉、財富。

此時的東方朔以其獨特詼諧的行為舉止逐漸獲得漢武帝寵辛,他一身的才學智慧,想要借這種方式獲得政治上的重用。可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旦披上搞笑的外衣就再也脫不下了,漢武帝把他視為身邊的開心果,始終不肯重用。

東方朔曾經做過努力,建元三年秋,漢武帝想修建上林苑。恰好東方朔就在旁邊,立即上書《諫起上林苑疏》、《泰階六符》,分別從維護君權和天人感應方面向武帝勸諫,言辭激烈,嚴肅認真,一改之前滑稽幽默的風格。面對東方朔的轉變,武帝表面上升東方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賞賜黃金百斤以表對他勸諫的支援。實際上,卻仍然修建起了上林苑。東方朔第一次對自己的仕途產生了懷疑。

但這些還不足以動搖東方朔的直諫之心,一方面他歲娶一婦,用武帝賞賜的錢財迎娶長安城漂亮的姑娘,一年後就拋棄,重新再娶;喝多了在宮殿小便,盡顯“狂士”本色。另一方面他繼續為自己的政治理想而努力,看見武帝做得不對的事,直言上諫。

元光五年,漢武帝準備在宣室宴請竇太主劉嫖和她的男寵董偃。竇太主劉嫖是文帝之女,武帝的姑姑,大漢長公主,很受竇太后的喜歡。竇太后好黃老之學且權力慾極強。武帝最初即位的幾年,竇太后尚在人世,對朝政多有干涉,雄心萬丈的漢武帝也只能韜光養晦。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劉嫖是竇太后唯一的女兒,極盡恩寵,漢武帝能榮登大位,也多虧姑姑劉嫖的幫助,所以武帝一直對劉嫖既尊且敬,這也養成了劉嫖飛揚跋扈,貪戀權勢的性格。

劉嫖在丈夫堂邑侯陳午在世的時候就開始養起了男寵董偃,死後還葬在了一處。在漢代,“寡居”並不單指伴侶的死去,有時只是表明其處在獨居的狀態而已。董偃長相俊美,出身低賤。劉嫖對董偃一直實施“男寵養成計劃”,在董偃十三歲時就將他接到身邊,供其讀書學藝,直到董偃十八歲時才將其收為入幕之賓。

東方朔博學多識,狂傲不羈,天下英雄尚不放在眼中,何況董偃這種出賣色相之人。當時劉嫖的丈夫陳午還未去世,董偃明目張膽的與劉嫖在一起,有傷風化。董偃“溫柔愛人”,名揚長安,曾跟隨武帝“遊戲北宮,馳逐平樂,觀雞鞠之樂,角狗馬之足”,很討武帝歡心。

東方朔一方面以董偃為人而不齒,另一方面擔心武帝因一己之力而荒廢朝政,於是向武帝直言切諫,歷數董偃之罪,堅決禁止董偃踏入宣室。武帝與上次“上林苑”事件一樣,賞賜東方朔黃金三十斤,但卻未聽從東方朔的意見,只是把宴會地點改為北宮。

時間推移,東方朔一次次受到武帝賞賜,也幾次受到免官懲罰。宦海沉浮,雖“人主未嘗不悅”、甚至“尤為親倖”,但一直未受到武帝重用。而此時的漢武帝也與年輕之時大不相同,隨著漢武帝大一統專制真正成型,君威漸重。原先較為自由的思想言論和鼓勵放高言論的環境已一去不復返。對士人言論明顯強化,不僅恢復了漢初廢止的妖言罪,還興起腹誹罪。

前期曾屢招賢良,激起士人的功名心,“漢人得之,於茲為盛”。後期喜好歌功頌德,排斥勸諫,若不合己意,輕則奪爵,重則處以極刑。曾經得到重用的大臣,沒有幾個能得到善終。主父偃被族誅;張湯下獄自殺;嚴助、朱買臣、李延年皆被殺;司馬遷受宮刑;就連曾將被武帝視為肱股之臣的汲黯,也因犯顏直諫而被疏遠,死於外任。

“自是之後,有腹誹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大將軍衛青功勳卓著,也要“懷柔而媚上”。東方朔身為天子近臣,幽默詼諧,情商高超,一改之前直率之風,而多以比喻的方式委婉曲折的表達著自己的觀點。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元狩五年,漢武帝大病一場,變得更加喜怒無常,獨斷專權。欲親自赴海求仙,求長生不老之術,與秦始皇如出一轍。司馬光曾評漢武帝:“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面對這樣的漢武帝,朝臣皆不敢勸諫,唯有東方朔站了出來,勸阻了武帝。言語委婉淡然,實則山高水長,與前期直言不諱大不相同。

“夫仙者,得之自然,不必噪求。若其有道,不憂不得;若其無道,雖至蓬萊見仙人,亦無益也。臣願陛下第還宮靜處以須之。仙人將自至。” ——《資治通鑑卷二十》

一直到東方朔五十餘歲時,仍然想要求大官,來一展胸中抱負。為求重用,東方朔上書陳農戰強國之計,“然其言指意放蕩,頗覆詼諧,終不見用。”上書陳計的失敗,意味著東方朔徹底失去了政治重用的希望,抑鬱不平之下著作《答客難》,抒發生不逢時,懷才不遇之感。

“久之,朔上書陳農戰強國之計,因 自訟獨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覆詼諧, 辭數萬言,終不見用。朔因著論,設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 ——《漢書東方朔列傳》

四十多年的宦海生涯,東方朔“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對於才情如此高覺之人,不得不說是一個重大打擊。即便在現代生活,很多人一入公門,受日常瑣事煩擾,仕途看不見希望,早就將剛出校門的一腔熱忱拋到九霄雲外,一到中年,大腹便便,油得發膩。曾經心中執劍的少年,如今也混跡在市井之間。

東方朔沒有高喊“人間不值得”,與其隨佞而得志,不若從孤竹之首陽。成為不了政治家,東方朔被迫成為了文學家。“文章憎命達”,步入晚年之後,東方朔將獨特的才情表現在文學創作上,其所著文章水準有了顯著提高。方孝孺曾稱東方朔:“諫諍似汲黯,文辭似司馬相如,肆意輕也,曠然有揮斥八極之意。”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臨終之時,東方朔褪去滑稽外衣,顯露出嚴肅認真的生命底色。他最後向武帝諫言“遠巧佞,退讒言”。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是在這個時候,武帝似乎才認清這位老朋友的本色,“今顧東方朔多善言?”

東方朔的懷才不遇是對自我定位失誤而造成的。他反應機敏,詼諧幽默,雖獲得武帝親近,卻始終把他當作身邊的喜劇演員,不得重用。東方朔不懂漢武帝的用人之道,對於漢武帝來說,人才只是他使用的工具而已,不同的人有不同用途,東方朔既然是個做喜劇演員的好材料,那留在身邊逗他開心就行了。

汲黯曾和漢武帝有一場關於人才之間的對話,漢武帝說:“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苟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耳,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

漢武帝看中東方朔的,根本不是他的治國才幹,而是他的機智和滑稽!當他在武帝心目中

的這一形象定位之後,不管如何努力,註定是不得大用。他那些為取悅、接近武帝的滑稽、放誕言行,不僅無助於其政治理想的實現,只會更加鞏固他在武帝心中的弄臣地位,極大沖淡了他費盡心思想要樹立的忠言極諫的嚴正形象,直接阻礙了他一言悟主、立取卿相之位的理想實現。

東方朔: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

就像周星馳的電影《喜劇之王》裡一樣,人們認為我是一個死跑龍套的,其實我是一名演員。對東方朔來說,他不是一名喜劇演員,而是有政治抱負的濟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