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器時代到什麼時代
習慣上,我們經常會用生產工具來劃分古代歷史,例如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鐵器時代,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後者一旦出現就會迅速徹底取代後者。就像在中國古代歷史當中,其實青銅器一直沒能取代石器,而是直到鐵器的廣泛使用後,石器才被迅速取代。
紅山文化出土石器,圖來自中華古玩網
在顧豈之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十五講》當中提到,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會影響到政治體制的變化,而其中對古代生產方式影響巨大的生產工具的發展,也會對朝代更迭、歷史變遷,產生巨大的影響。就如青銅器被鐵器取代的過程,其實就伴隨著從西周到東周,也即春秋戰國時期的巨大社會變遷。
商朝和西周時期,我們稱之為“青銅器時代”,當時的青銅器技藝發展到了十分純熟的程度,著名的後母戊鼎就是商朝後期鑄造。但是商周的青銅器,並未廣泛被製作成生產工具。
2012年國家博物館展出的後母戊鼎
《左傳》當中記載“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便是祭祀,“戎”就是戰爭,商周時期祭祀與戰爭是十分最為重要的國家大事,而為這兩件事情服務的便是青銅器。在“龍山文化”、“二里頭文化”等考古發掘的出土青銅器及遺蹟當中,發現青銅器大多都是被用作裝飾、祭祀和兵器用途,也間接證明了商周青銅器為主要冶煉產物時,主要用途便是製作祭祀用品和戰爭使用的兵器。
山東博物館藏,青銅亞醜鉞
因為青銅技術大量被用來製作祭祀器和武器,那麼就會很少被用來製作生產工具,因而石器便無法被青銅器徹底取代。當然了,因為木器儲存的問題,很難界定是否存在木器時代,按照一般推論,商周使用石器生產工具時,也當然會使用木器作為石器生產工具補充。但這並不影響青銅器祭祀和戰爭作用被商周廣泛認同。河姆渡文化考古曾經發現骨制農具,可知當時人們的工具並不僅限於某種固定材料。
河姆渡文化出土骨耜農具
而與青銅器時代,石器被廣泛使用的社會生產方式,相對應的商朝和西周政治制度,則是宗法制。在宗法制統治下,因為生產工具受限,而導致的土地開墾能力無法提升,擁有耕地的統治者便可以統治平民。井田制得以在商周存在,便是依託於宗法制下,統治者擁有土地而存在。
青銅器時代的商周時期,未能革新石器生產工具,導致土地開墾困難,因而平民只得耕種統治者的土地,進而實現了宗法制下的統治。可是,如果生產工具發生了進步,讓土地開墾和耕種變得容易,宗法制還能夠穩定它的統治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隨著青銅器製造技藝的發展,人們逐漸掌握的冶煉鐵的技術,進而更加堅固、更加鋒利的鐵器,逐漸得到廣泛使用。西周末期到春秋時期,中國的鐵器便已經開始被廣泛認知,《詩經》中有“駟鐡孔阜”,其中“鐡”便是今天的“鐵”字。初期鐵器因為鐵的提取、冶煉難度等問題,並沒有被用作生產工具,而到了戰國時期,鐵器逐漸被廣泛使用在了製作農具等工具上。
美金以鑄劍戟,試諸狗馬;惡金以鑄鉏夷斤斸、試諸壤土。——《國語·齊語》
春秋戰國時期,人們把青銅稱作“美金”,用以製作兵器和禮器,而把剛掌握冶煉技術的鐵稱作“惡金”,拿來製作鋤頭、斧鑿等工具,用以耕種土地。由此來看,春秋戰國時期的鐵器,得以運用到農具製作,還得益於了當時人們對於青銅器的推崇,也因此春秋戰國乃至到了漢代,青銅也一直被作為禮器和兵器的重要製作材料。可無論怎樣,比青銅更加“惡”的鐵,得以被用作製造生產工具。
越王勾踐劍
春秋戰國時期的齊國,就是冶鐵技術發展較早的國家。在今天的齊國地區,也考古發掘了不少鐵器,不僅包括了像鐵器兵器,還有大量如钁、斧、鋤、鑿等鐵器生產工具,可知春秋戰國時期,鐵器已經被廣泛運用到了社會生產之中。
比石器工具更加方便的鐵器工具,尤其是鐵製農具的出現,讓底層平民有了開墾土地的能力,並不再完全受制於掌握土地的宗族統治者,於是宗法制受到挑戰。體現在歷史程序上,便是諸多擁有了自己土地的階層,開始挑戰統治者的統治,浩浩蕩蕩地春秋戰國時期開始了。
春秋戰國車馬人物浮雕
而宗法制度受到挑戰的最初體現,便是東周諸多分封國內的變革。魯國的季、叔、孟“三桓”強盛,齊國的“田氏代齊”,晉國的韓、趙、魏“三家分晉”,都是因生產方式導致的宗法分封制度下,處於統治者之下階層的反抗。
簡單解釋一下這種局面的產生,拿西周宗法制舉例:周天子分封宗族到各地,成為魯、齊、晉等諸國。諸國國君又利用宗法制,讓嫡長子繼承國君之位,稱作“大宗”,而其餘諸子再繼續分封,形成了季氏、叔氏、孟氏、韓氏、趙氏、魏氏和田氏等更小封國,便是“小宗”。
山東古車博物館戰車作戰場景還原
而隨著鐵質生產工具的產生,逐漸讓原本依託於魯、齊、晉等“大宗”的季氏、叔氏、孟氏等“小宗”,擁有了不必依靠“大宗”便能夠掌控的耕地等,於是依託於宗法制的統治模式,因為生產工具的革新迅速遭到破壞。
等到了戰國時期,鐵製工具愈加被廣泛使用,社會生產也愈加不受宗法制掌控,導致相對於周天子來說是“小宗”的齊、楚、秦、燕、韓、趙、魏,也即“戰國七雄”,甚至已經逐漸凌駕於周天子地位之上。
而“戰國七雄”等國家之間,為了應對日益強盛的“同級”對手,在土地制度等方面進行積極改革,魏國的李悝變法、楚國吳起變法、秦國的商鞅變法等,都讓各國得到了極大的勢力提升。而其中針對農事生產的改革,讓更多原本無法擁有土地的平民,得以獲得土地,利用鐵製農具從事農事生產,進而產生了比之宗法制、井田制更加適應社會生產方式的土地私有制、郡縣制等統治制度。
總結來看,青銅器到鐵器的發展,徹底取代了石器工具,讓社會生產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平民等原本無法擁有土地的階層,可以利用更加便利的鐵器工具,開墾土地、發展生產。進而讓宗法制度下的“小宗”,可以擺脫甚至凌駕、取代“大宗”,讓宗法制度受到破壞。宗法制度被破壞後,各國逐漸開始挑釁周天子的統治地位,最終由敢於變革的秦國實現了統一。
這就是生產工具的變化,影響歷史變遷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