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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中國1000年」114:再受天命的鬧劇,王莽代漢的預言

作者:由 御輕舟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2-04-26

謙恭下士未篡時什麼意思

「通鑑中國1000年」114:再受天命的鬧劇,王莽代漢的預言

就在朱博和趙玄將要被冊封時,半空中突然傳來鐘鳴之聲,讓在場的所有人大吃一驚。

劉欣連忙傳召黃門侍郎楊雄和李尋詢問,李尋引經據典地回答說,這是鼓妖,會在君主被人迷惑,任用虛名之人進入朝堂之時發聲。並且鼓妖發聲在年、月、日的中期時,預示著執政大臣將會發生災禍。現在是四月,又是上午,正是中朝。應該罷退丞相、御史,以應付天變。否則,不出一年,他們本人也會遭受災禍。

楊雄也說朱博為人強悍,富於權謀,適宜為將,不宜為相,最好讓他們引退。

楊雄是當時著名的儒生,精通道家思想;李尋是陰陽家,對災異之象有深刻的見解,所以劉欣才會召他們諮詢。但問歸問,卻沒有聽他們的,仍然冊封朱博為丞相、趙玄為御史大夫。

朱博和趙玄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書建議給傅太后定尊號,劉欣很高興地接受了這個建議,當即下詔去掉傅太后原尊號中“定陶共皇太后”中的“定陶”二字,尊傅太后為“帝太太后”,居所稱永信宮;尊丁太后為“帝太后”,居所稱中安宮。兩宮加上趙太后和太皇王太后四宮內各設少府、太僕等官職。同時,比照漢宣帝父親悼皇考的寢廟規格,為定陶共皇在京城建立寢廟。

這裡要說明一下,古稱“皇帝”實際是“皇”和“帝”的合稱,其中“皇”為天,“帝”為地,因此,從名號上來講,“帝太太后”和“帝太后”仍比“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低上一級。

「通鑑中國1000年」114:再受天命的鬧劇,王莽代漢的預言

朱博、趙玄繼續上書,追究師丹和王莽壓制傅太后尊號,損傷皇帝孝道之罪,應把這兩位剝奪爵位食邑,貶為平民。劉欣批准了將師丹罷爵的建議,但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只將王莽遣送回封國了事。

但這個事起到了反面效果。

有句話叫“王莽謙恭未篡時”,意思是王莽只是在沒有篡位時表現得非常謙恭,初看這句話似乎是說王莽現在的表現是為了將來篡位做準備,也就是說他現在的做派都是在演戲。

但事實上,我相信在帝國當前的機制下,王莽應該還沒有篡位的想法。因為目前雖說外戚勢力已經動搖了皇權,但劉欣的繼位又打擊了王氏的權勢;傅氏雖然已經上位,但劉欣已經在有意識地削弱外戚的勢力,因此並沒有給傅氏族人太多的權柄。

有意思的是,王氏掌權時,很多人都恐懼他們權勢太盛,不斷上書攻訐,甚至斷言再這樣下去,取漢家天下者將是王氏;但現在王氏失勢,人們又開始同情他們了。

在我看來,並不是王氏的施政水平有多高,只不過是被傅氏的囂張跋扈給襯托的。

所以,有人上書為王氏鳴冤,劉欣無奈,只得讓王商的二兒子王邑承襲成都侯爵位,以平息悠悠眾口。

之後沒多久,丁太后去世,劉欣下詔將其靈柩送回定陶國,與其父合葬。

是年六月,一個叫夏賀良的黃門待詔給劉欣提了個建議,說漢朝運勢已經衰落了,應該重新受命。現在陛下久病在床,天降異象,應該改換年號,才能延年益壽,早誕皇子,平息災異。

於是,劉欣降詔,大赦天下,改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自號“陳聖劉太平皇帝”,將計時的漏刻從一百度改為一百二十度。

這個事看似不大。大赦天下不足為奇;改年號是歷代皇帝都經常乾的事;皇帝自己給自己上尊號現在還不流行,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至於更改計時的漏壺刻度也只是使時辰計量更精細了而已。

但這個事情的背後,卻是儒家用意識形態操控政治的一個陰謀。

這個事要從董仲舒“罷黜百家,表彰六經”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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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漢武帝以儒家為師,將儒家思想引入到了治國理論中,一大批儒學之士湧入朝堂之內,博士與太學制度逐漸完善,六經思想成為了量刑標準,皇帝詔書,群臣奏議都援引經義為依據。

但這些儒家子弟很快就驚訝地發現,從漢武帝到現在的劉欽,其實都只是將儒家思想作為治國理念中的一個工具而已,並未真正將儒家的治國思想作為唯一的政治方針。比如博士數員從武帝時期的八百餘人增加到了一萬多人,但他們大多隻能從事待詔等顧問之職,真正入仕還要等著察舉徵辟;漢武帝雖然扶持儒家,但也採取了鹽鐵專營等在儒家看來是與民爭利的財經政策;昭、宣之後雖說儒吏漸多,但大多隻是一些精通律令之人……

在政治清明時期,儒家子弟能做得並不多。雖說也有一些試圖挑戰政治格局的人出現,但都是曇花一現,沒有濺起一絲漣漪。比如昭帝時期,出現了一系列泰山石自立、上林苑中枯柳重生、樹葉被蟲蟻啃噬出“公孫病已立”等異象,當時的符節令眭弘就上書請求皇帝禪位給“受命之人”。

眭弘久習《春秋》,有弟子數百,可以說是一方名儒。對他而言,上這份奏章並不是在作死,而是在踐行儒家“承順天命”的政治理念。換句話來說,就是皇位天授,天下不是一家之天下,應該有德者居之。在一定程度上,這種思想可以說是一種唯心論的民主理念。

但當時的霍光可不管他說這個話的依據是“春秋”還是“夏冬”,在他看來,這種改朝換代的言論就是在找死,於是,毫不留情地把眭弘的腦袋砍了下來——這也讓後世很多儒生給霍光下了個“不學無術”的定論。

昭、宣之後的幾任皇帝懦弱無能,兼併之風嚴重,吏治腐敗,異象頻現,百姓流散,對社會現狀的不滿,使得儒家子弟們更加堅定了思想改制的理想。

劉欣繼位後,面臨的是外戚勢力的挑戰和傅太后的壓制,因此他採取了一系列的制衡措施試圖收回權力。同時他身體不好,又急需要子嗣。因此也希望透過改制的動作來增加威望,消弭禍端。於是,這就給了俟候時機已久的儒生們一個絕好的機會。

在他頒下的詔書中,大赦天下,自上尊號,改元太初,調整漏刻等動作其實都是表象,其深層次的意義在夏賀良給他的諫言中的一句話:再受命。

“再受命”是什麼意思呢?按照儒家學說,皇帝是受命於天。所以包括劉欣在內,受的是漢朝這個天。那麼劉欣是藩王入嗣,再受漢朝這個天命就不合適了,可又不能改朝換代,更換國號,所以就要跟前面的皇帝們斷絕關係,再受一次天命。

真正體現“再受命”這個思想的行為,其實就是他的尊號:陳聖劉太平皇帝。

這個尊號從字面上來解釋,就是“廣大聖劉之德的太平皇帝”,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

問題出在“太平”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其實是取自夏賀良的老師甘忠可所著的《包元太平經》。這部書共12卷,現已失傳,具體內容不詳。但據《漢書·李尋傳》中的記載,其內容主要是:因為漢朝將要結束,應該更改受命之人,所以天帝讓赤精子下凡傳給他這部經書,以曉諭天下。

換句話來說,夏賀良真正的思想其實和眭弘是一樣的,都認為漢朝氣運已經消失,要“承順天命”,選有德者居之。但夏賀良有眭弘的前車之鑑,所以換了種提法,既不要求劉欣禪位,也不說改換國號,只是讓劉欣“再受命”。

如果再往深處研究,就又涉及到五德終始說了。簡而言之,赤精子是火星,代表著漢朝現在實行的火德。尊號中的“陳”在那時候與“田”同音,意為漢朝更替為土德。也就是說這個尊號隱含著火熄土興之意。同時,劉姓為堯之後,陳姓為舜之後, 舜代堯而立,陳也將代劉而立。

那麼陳氏具體指的是誰呢?

帝舜的後代媯滿被封於陳,故以陳為氏,後來陳完在齊國為官,改為田氏,田氏篡齊,是為田齊。秦滅齊後,齊王后裔避於元城,因其先人貴為王族,故稱其為“王家”。

王莽便出身元城王氏。

但在我看來,這種說法只是一種帶有“事後諸葛亮”意味的宿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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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解讀,既然是“再受命”,劉欣自然不可能只是上個尊號就算了。他這一系列行為實際上只是在試探天下臣民的反應,如果讓他們繼續下去,接下來就是“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等徹底的改革舉措了。

但這個事只搞了一個多月,夏賀良等人還想繼續搞更大的動作,這下群臣不樂意了,紛紛表示反對。夏賀良乾脆上書,要求罷免丞相、御史大夫,任用解光、李尋等支援他們的人輔政。可劉欣病情始終不見好轉,也開始對他們產生了懷疑,便下詔除了大赦之外,其它措施全部廢除。夏賀良等人因蠱惑人心之罪被下獄處死,解光、李尋等人被免官,流放敦煌。

這裡順便說一下漏刻的問題。在當時一天劃分為十二個時辰,分別為夜半、雞鳴、平旦、日出、食時、隅中、日中、日昳、晡時、日入、黃昏、人定等,分別與十二地支對應。

當時用的計時工具是漏壺,又稱漏刻。就是一個裝滿水的壺,裡面放了一支附有刻度的浮箭。這個壺有個小孔,水從小孔中漏出,浮箭下沉,以壺口處對應箭上的刻度顯示當前的時間。

一個漏壺從注滿水到洩完,剛好是一天的時間。之前浮箭上的刻度共一百刻,也就是約8。3刻為一個時辰,按照小時制來算,一刻大約是14。4分鐘。而刻度改為一百二十刻之後,則是10刻為一個時辰,一刻大約是12分鐘。

由此可以看出,其實一百刻才是最貼近現代的計時方式,只不過劉欣他們考慮更多的是為未來“改正朔”奠定基礎,並未考慮實際情況。

到清朝初期,朝廷頒佈《時憲書》,正式定下來一個時辰為九十六刻,完美地與現代的小時制相對應,規定一刻為15分鐘。

另外,根據一些出土文物可以發現,在一些大戶人家還有小型漏刻,這些漏刻從注滿水到洩放結束大約是一個時辰或半個時辰。但漏壺的水量從滿到淺流速不一,因此計時精度並不高,只能作為生活中粗略的時段計時工具。

再受天命的鬧劇結束了,但劉欣的朝堂仍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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