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下一句是什麼
元宇宙始終都有兩個面，一面在拉近人們內心的距離，一面在侵犯人們精神的邊界。
“元宇宙”這個詞太火了，火到現在甚至已經顯得俗氣。
過去，人們提及元宇宙，便兩眼放光心生嚮往。到了現在，再提及元宇宙，人們則一臉嫌棄避之不及。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隨著AR和VR等技術進步與成熟，一方面元宇宙在某些地方變成了假大空的畫餅概念，彷彿任何東西只要貼上它的標籤，就能原地升值；另一方面越來越多人能夠接觸到它，元宇宙變得不再如科幻小說般神秘而令人憧憬。
在這種情況下，它甚至接連誕生了不少負面新聞——比如越來越多的“元宇宙性侵”事件。
最近一次的 “元宇宙性侵”事件，發生在Meta公司（原Facebook）釋出的一款VR遊戲《地平線世界》中。在這個遊戲裡，玩家可以自由地在虛擬世界聚會、玩耍，或者是建立屬於自己的世界。
而整件事情，是這樣的——為了完成組織中有關“元宇宙”的研究，一位21歲的女性打算到虛擬世界裡，親身體驗。於是，她在《地平線世界》中註冊了賬號，並建立了一位女性虛擬角色。
玩家進入新遊戲後，大機率都會先處於一個迷茫和探索的階段，這名女性也不例外。在搗鼓和研究《地平線世界》的時候，她被人帶進了一個私人房間。進入房間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她就不斷被一個男性虛擬人物要求轉過身去。最終，她被迫站在窗邊面向窗外。但此時的她，卻還不知道接下來迎接自己的，究竟會是什麼。
在房間內外所有使用者都能看到的情況下，這位男性虛擬人物不斷用身體撞擊受害者操控的角色，並聲稱這是“免費表演”。而房間中的另一位男性虛擬角色，則扮演著圍觀群眾，負責在旁起鬨，並在最後適時地遞上一瓶“伏特加”。
整個過程中，身為主角的女性始終處於茫然的狀態。據她所說，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她進入《地平線世界》還沒到一個小時，一系列事情發展得太過迅速，以至於讓她迷茫之餘，分不清究竟是什麼狀況，只能一下一下地感受到手中裝置反饋出來的“敲擊感”，搖晃視角看著窗外，和身後的掛著笑容的“男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事件，讓網友又開始討論“元宇宙性侵”，究竟只是受害者的主觀臆想，還是實實在在發生的違法行為。不少網友都認可受害者的迷茫與憤怒，紛紛出聲指責，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但與此同時，也有許多網友抱有不一樣的觀點。
有的網友，覺得當事人過於上綱上線：一方面，《地平線世界》裡的虛擬人物，並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個只有上半身的虛擬形象，在沒有下半身的前提下，事件中的男性所做的不過只是“敲了幾下當事人的腦袋”。所謂性侵，不過是這位女性後續腦補出來的結果——況且，再怎麼說這只是一款遊戲，玩家有自由退出遊戲的權力，不太可能會完整地經歷整個過程。
有的網友則認為，“元宇宙性侵”整個事件太過浮誇，聽起來更像是Meta公司的營銷炒作。畢竟，事後Meta公司官方迴應，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因為當事人關閉了《地平線世界》裡面的“個人邊界保護”功能——開啟這個功能後，非好友的虛擬形象之間會至少保持1。2米的虛擬距離，以此來保證個人不受侵犯。如果有人試圖跨過這個“個人邊界”，會被系統阻攔行動。在有著完善且具有針對性的功能面前，這位女性受到侵犯的事件，會顯得像是Meta公司官方在宣傳自己的“個人邊界保護”功能。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名女性來源於國外的非營利組織Sum Of Us。這個組織的主旨，便是“用消費者、工人和投資者的力量，向大型企業輸出壓力”。這個組織的成員，曾不止一次給Meta公司的創始人扎克伯格帶來過困擾。
而大多數網友的討論，更多不是侷限在遊戲本身上，而是圍繞“元宇宙性侵”本身的性質展開。就像前面網友所說，《地平線世界》裡面的虛擬人物只有上半身，很大程度下“是否性侵”，要取決於當事人的主觀判斷，這讓界定“元宇宙性侵”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困難——畢竟，這種事情前所未有。
因此，許多網友開始討論“元宇宙中怎樣才算性侵”“元宇宙中的性侵是否違法”等問題。
有的網友將重點放在了遊戲的“法律法規”問題上，指出許多遊戲都包含了互毆、火併、飆車、槍戰等違法犯罪要素，它們並不會對現實造成過多的影響，就像玩“那個遊戲5”並不會導致你走上犯罪的道路一樣——虛擬世界和真實世界終究是存在差別的。所謂的“元宇宙性侵”，實際上只發生在兩個虛擬角色之間，而非客觀存在的兩個人之間，玩家隨時可以選擇“退出遊戲”，來結束整個事件——再不濟，把電源一關，萬事大吉。
而元宇宙真正的問題就在於，隨著技術的發展，虛擬世界和真實世界的界限已經開始逐漸變得模糊，完全否認現實社會中的公序良俗在遊戲中的適用性，也並不可取。比如近兩年來與VR、AR技術一同誕生的，還有虛擬主播產業。觀眾熱愛的究竟是“皮套”所代表的虛擬主播，還是負責扮演著虛擬主播的中之人，這是難以明確區分開來的一件事。
因此，“元宇宙性侵”背後最重要的，是人們究竟如何去定義這個事情本身。況且，這次《地平線世界》的新聞，也並非首例“元宇宙性侵”事件。近幾年，有關“元宇宙性侵”的事件並不在少數——就算是《地平線世界》，也發生過不止一次的“元宇宙性侵”。
在去年11月，《地平線世界》剛上線的時候，就有測試員投訴說她的虛擬形象被異性猥褻。而另一位名為Nina Jane Patel的女性則在自己的Blog中，分享過一段測試《地平線世界》時遭遇的經歷——她上線不到60秒，自己的虛擬形象就被三、四個男性的虛擬人物團團圍住，對她不斷進行口頭和肢體騷擾。這些現實中被界定為“性騷擾”的行為，到了缺乏規則約束的虛擬世界，展露出了自己猖獗的一面。
正是這一系列相關事件，促使《地平線世界》推出前面說到的“個人邊界保護”功能。但這些事件，並非只出現在《地平線世界》中。
VR大逃殺遊戲《Population：One》同樣出現過相關問題——女玩家Chanelle Siggens在遊戲大廳待機的時候，一位男性角色靠近了她，不僅對她的虛擬人物上下其手，還做出了類似“打飛機”的動作。
VR角色扮演遊戲《VRchat》，同樣沒能逃過一劫。大概兩個月前，《VRchat》便因為“VR強姦”一詞，登上了推特的熱門話題。一位名叫“秋空”的玩家，在推特上分享了自己在《VRchat》中被侵害的經歷——她當時正戴著VR裝置，在房間中睡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一位好友不知何時進入了她的房間，並坐在她的虛擬人物身上擺動腰部。
可以看出，這個描述和《地平線世界》裡發生的性侵事件類似，玩家看起來都沒有受到更為實質性的損害，所謂的“強姦”“猥褻”和“性侵”在客觀上好像都沒有發生。但不論是前文為了研究的女性，還是秋空，站在她們被害者的角度來說，對方已經跨越了人與人之間的道德邊界，給她們造成了精神上的侵犯。這種行為，和網路上的語言暴力、口頭性騷擾等行為，相差無幾。
專注於XR（拓展範圍）技術領域的市場調研機構The Extended Mind，早在2018年的時候，就做過一次相關調查，發現在受訪的600名使用者中，有49%的女性玩家遭遇過性騷擾、暴力威脅和種族歧視，36%的男性玩家也有類似的體驗。
歸根結底，這類事情的本質，都是網路讓人有了跨越邊界的底氣。“元宇宙性侵”究竟有沒有對人造成影響，對此界定的應該是當事人本身，就像人與人交流時，有的人會覺得某個玩笑很搞笑，有的人則覺得它過於低俗和帶有侮辱性，它們背後的本質都是在侵犯對方的邊界，由此給人帶來不適的體驗。“元宇宙性侵”更像是隨著科技進步，人侵犯邊界方式增加的產物——畢竟，現實中有個人尊嚴、人身權和財產權等邊界，網路在這方面的界限看起來則更加模糊。
退一步來說，性騷擾和語言暴力相類似，並非是網路誕生的產物。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缺失相關明確規定的情況下，網路和元宇宙對性騷擾、性侵害和語言暴力的包容度比現實世界更強，而它們的便攜性又拉近了不同的人之間的社交距離，降低了交流成本——某種意義上，元宇宙的另一面，就是騷擾、侵害和暴力滋生的溫床。
虛擬和現實最根本的差異在於，它並不客觀真實。它能讓我們既享受槍擊、飆車、暴力等內容帶來的刺激感，又能有效避免受傷甚至死亡等客觀存在的風險——這種時候，越真實，越能夠促進腎上腺素的分泌，越能讓人享受快感。但另一方面，雖然虛擬世界裡各類侵犯、暴力沒法造成實際傷害，但它們帶來的精神傷害依舊存在，這也是為什麼近年來網路暴力等話題會引起人們廣泛關注——正是因為在虛擬世界中，相關規定的有所缺失。
只是，我們並不能完全指望於規定，或者說法律。事實上，法律始終存在空隙。即使是再完善的法條，也難以做到隨時與時俱進，就像以前強姦罪的受害者只界定於在“婦女”身上，而忽視了兒童和男性被侵犯的可能性。所幸，時代是會進步的，法律的更迭也需要事件，毋庸置疑，與“元宇宙”有關的律法早晚會出現。
在此之前，元宇宙始終都有兩個面，一面在拉近人們內心的距離，一面在侵犯人們精神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