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成語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作者:由 金牛方誌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1-06-13

乘鸞跨鳳是什麼動物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文 • 淺夏

圖 • 網路

扛得住大難 抵不過歲月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遂寧黃峨古鎮

黃峨是楊慎的第二個妻子。第一個妻子是禮部主事王溥的女兒。12年後,王氏病故。楊慎續娶黃峨。那年她22歲,楊慎32歲,他24歲中狀元,授翰林修撰,其時已是名滿天下。黃峨出生遂寧名門,父親黃坷是成化二十年進士,官至工部尚書。黃峨自幼習詩,尤擅散曲。待字閨中多年終嫁如意郎君,她寫下了情意綿綿的詩句,

“朵朵如霞明照眼,晚涼相對更相宜”

,石榴花開雖晚,但明豔如霞,是“終於等到你”的幸福。

“巫女朝朝豔,楊妃夜夜嬌,行雲無力困纖腰,媚眼暈紅潮。阿母梳雲髻,檀郎整翠翹,起來羅襪步蘭苕,一見又魂銷。” (《巫山一段雲》)

這樣的嬌媚香豔,也不避人,聰慧過人的黃峨在那個時代作為尚書女兒狀元妻,佔盡風光,光彩照人。新都老家桂湖榴閣畔二人度過最甜蜜的時光,詩詞唱和、無限繾綣。

婚後五年,大禮儀事起,楊慎兩次遭受廷杖,險險丟命,迅疾貶謫雲南。黃峨隨楊慎出京,一路相送。夫妻二人風雨同舟到了洞庭,不得不面對分離。黃峨孤身溯江西上返回新都。分離在即,別情無限。楊慎《江陵別內》詩記:

同泛洞庭波,獨上西陵渡,孤棹溯寒流,天涯歲將暮。

此際話離情,羈心忽自驚,佳期在何許,別恨轉難平。

蕭條滇海曲,相思隔寒燠,蕙風悲搖心,茼露愁沾足。

山高瘴癘多,鴻雁少經過,故園千萬裡,夜夜夢煙蘿。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楊升庵夫妻散曲》

黃峨也寫下送別之曲《羅江怨·寄遠》:

空庭月影斜,東方亮也。金雞驚散枕邊蝶。長亭十里,陽關三疊。相思相見何年月?淚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結。鴛鴦被冷雕鞍熱。在黃峨的筆下,離別的場景分外悽清,東方初曉,空庭月斜,金雞驚啼,離曲催發,兩人血淚相和流。雁飛曾不度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曰歸日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

黃峨的思念飛躍千山萬水。兩年之後,楊慎回蜀探望患病的父親,後攜黃峨到雲南共同生活。三年後,楊廷和病逝,楊慎攜黃峨回家奔喪,之後,黃峨留在新都家中,至此與楊慎分離三十餘年,再沒有一起生活過。那年黃峨32歲,與楊慎成婚整十年。青春

少婦

就此孤燈清影。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楊慎

細細翻檢楊慎的年譜,讀他們夫妻二人的相互題詠,看紅顏變白髮,看豪士變癲翁,命運在兩人身上各自書寫,無限悲傷。

楊慎曾經為黃峨寫下過兩首賀壽詞。一首是兩人在雲南共同生活的最後一年,楊慎為32歲的黃峨祝壽:

勸汝一杯,關山迢遞,我馬崔隤。想玉堂金馬,曾同富貴;竹籬茅舍,也共塵埃。事過眼前,老來頭上,卿不見吾白髮哉。故園好,綵衣稱壽,何日同回?天涯勸我寬懷,欠酒債拔卿金雀釵。笑孔肩薄首,夫人書法;嵇心羊體,仙子琴才。道韞家聲,黔婁夫婿,此怨休將造化埋。六如說,開啟夢幻,新拜如來。

同富貴、共塵埃,無非夫妻同甘共苦,將黃峨比作謝道韞、讚美她的書法琴藝,也都屬平常。最難得的是天涯勸我寬懷,欠酒債拔卿金雀釵。不僅相知相惜,更有夫妻之間的無限親密與信託。你知我如此,我亦愛你如此。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六如喻世事空幻無常,但縱使如此,我有了你,依然要感謝佛祖,給予這般造化。文史上少有可以與此詞相比的深情之作。後世清晚期才子張船山的繼室林佩環曾取楊慎詞義,寫過一首詩:

愛君筆底有煙霞,自拔金釵付酒家。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

這是自述痴情,不似楊慎對愛妻的讚美。

13年後,楊慎又為黃峨寫了一首賀壽詞:

瑤池阿母,本是神仙侶,謫向人間官府。住攝提,貞孟月,中子逢初度。琅霄宴,春回北斗斟雲醑。麟筆春秋譜,彤管毛詩語。女洙泗,閨鄒魯。五福中天聚,百秩從今數。最難得,芝蘭庭下斑採舞。喜氣洋洋,典雅精緻,稱黃峨是“女洙泗,閨鄒魯”,賢於女道,是女子中的儒家君子。

兩首賀壽詞比較,作為丈夫,此際的楊慎心中還有多少愛戀和深情?這一年楊慎55歲,寫完這首詞不久,他在雲南娶了第二個妾曹氏。此前8年,他已娶周氏為妾。兩人分別為楊慎生下大兒同仁、次子寧仁。楊慎娶周氏的時候已經47歲。按照明朝的法律,楊慎這樣的謫戍之人,年滿六十後可以允許以子侄替役,返回家鄉。楊慎被謫十多年,嘉靖皇帝數次詔赦,楊慎都不在名單內。甚至想起他的時候,還會問身邊人,楊慎如何,大臣回答說,楊慎“頹放、老病”,皇帝“意乃稍解”,可見嘉靖對楊慎忌恨之深。赦回無望的楊慎,只有以子替役一條路了。相伴楊慎十年無出,才貌無雙的黃峨,還能怎樣?

積雨釀輕寒,看繁花樹樹殘,泥塗滿眼登臨倦。雲山幾盤,江流幾灣,天涯極目空腸斷。寄書難,無情徵雁,飛不到滇南。

無法想象黃峨是在怎麼的心境下寫下這支散曲:

寄與他三負心那個喬人,不念我病榻連宵,不念我瘴海愁春,不念我剩枕閒衾,不念我亂山空館,不念我寡宿孤辰。茶不茶飯不飯全無風韻,死不死活不活有甚精神。阻隔音塵,哪個緣因?好事多磨,天也生嗔!(《折桂令》)一腔痴情隨風逝,“你也休憨,我也休憨。”(《水仙子帶過折桂令》

他們二人可以在大災難來臨之時,共同面對,同甘共苦,而當歲月無情逝去,黃峨找不到對手。她將內心深處難言的心緒寫下來,卻並不示人,“詩不多作,不存稿,子弟不得見也”。謫戍雲南永昌的楊慎雖為罪人,但以其宰相家聲與狀元名望,得到“縱酒自放”的寬鬆環境,雖是罪徒卻能自由展露才華,而黃峨卻是身心俱不自由,她被困在命運的狹縫中,倔強、活潑潑的生命最終走了樣。楊慎是移情背叛嗎,也許黃峨的這首《雁兒落帶得勝令》只是一齣戲劇創作,並非寫給楊慎:

俺也曾嬌滴滴徘徊在蘭麝房。俺也曾香馥馥綢繆在鮫綃帳。俺也曾顫巍巍攀他在手掌兒中。俺也曾意懸懸閣他在心窩兒上。誰承望忽剌剌金彈打鴛鴦,支楞楞瑤琴別鳳凰。我這裡冷清清獨守鶯花寨,他那裡笑吟吟相和魚水鄉。難當,小賤才假鶯鶯的嬌模樣。休忙,老虔婆惡狠狠做一場。

徵雁無情到滇南(三)

黃峨

漫長的時光,淡化了濃情,曾經的神仙眷侶,終於敵不過歲月。楊慎快樂嗎?也許作為那個“粉面簪花自癲狂”形象出現在瀘州街頭的楊慎是快樂的。最後七年,楊慎在雲南方面的默許下,回到瀘州定居。瀘州地處四川雲南交界之地,以示徘徊滇蜀之間,而且這裡有他的親人可以迴護。史

書記

載楊慎

“嘗醉,作雙髻插花,以脂粉塗面,門生舁輿,諸妓捧觴,遊行城市。”

此時的楊慎已經66歲,滿頭白髮,作此裝扮,此情何堪?荒誕行為也許只是為了自汙避禍、故作瘋癲。在楊慎的雜劇《洞天玄記》中有一段唱詞,也許可以作為楊慎行為的旁白:

我道非常道,何須遠市朝?和光混俗塵中鬧,麻袍草履都丟掉。簪花攜酒東園樂,飲罷了,乘鸞跨鳳白雲鄉,強如你騎驢壓馬紅塵道。

晚晴文人謝章鋌堪稱楊慎的隔代知音,遙想這位明代第一才子“胸中實不知有幾鬥熱血,眼中實不知有幾升熱淚”。

☞ 原創作品轉載請註明出處

微信

號:cdfzjn

金牛區數字方誌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