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屋子裡的人會想到逃出去嗎？

魯迅在寫《吶喊·自序》的時候曾經打過一個比方，說當時的中國就像一間鐵屋子，裡面有一群

死

睡的人。魯迅的意思是，鐵屋子沒有什麼衝破的可能，還不如讓人們沒有痛苦地睡死過去。但是，金心異（錢玄同）勸他，要是發一聲喊，把人們都叫醒，是不是就有了衝破鐵屋子的希望了？於是，魯迅開始寫小說，有了《吶喊》這部小說集。那麼，鐵屋子裡的人會想到逃出去嗎？

或許並不一定。人生活在一定的空間，剛開始的時候並不習慣，慢慢就會習慣，並且不會有什麼出去的非分之想。人活著很容易，只要有吃有喝，有睡覺的地方就行，不必要非得追求什麼奢華的生活。即便有人每天享受奢華的生活也終究是一個死，不會活到幾百歲。還不如隨遇而安，遇到什麼情況就適應一下，不必要非得和環境過不去，也不必要非得和自己過不去。於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人們就都活得很自在，也大多都能適應自己生活的環境，不再整天怨天尤人了。

要是他們生活在一間鐵屋子裡，當然也會不習慣，但只要人們出不去，漸漸習慣了，也就好了，哪怕死睡過去，也總比大喊大叫無濟於事要好得多。當然，鐵屋子只是一種隱喻，並非真實存在。

人們在鐵屋子中會不問世事，會只想著自己的生存，哪怕死睡過去，也是好的，起碼不至於痛苦。而中國古代確實有很多這樣的哲學思想，

叫

人隱忍，叫人適應，而不會叫人反抗。除了隨遇而安還有難得糊塗、知足常樂、自得其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等，要人們控制慾望，不要被無邊的慾望所左右，當然是好的，但是一味強調限制慾望，就有些不地道了。為什麼皇帝們不限制慾望？他們會知足常樂嗎？

當然不會，皇帝有皇帝的生活方式，比起一般的老百姓來說，他們簡直不是人，而是神。他們自稱天子，要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還要求仙，想長生不老。民間的老百姓是沒有那麼多願望的，即便有也會剋制，因為他們發現願望越多，越不能實現，而越是不能實現，就越痛苦。還不如知足常樂，即便生活在令人沉悶的鐵屋子裡也要知足常樂，不至於整天想著跑出去，卻出不去，平添很多煩惱。

於是，很多人寧願在鐵屋子裡死睡著也不出去，甚至連衝出去的願望都失掉了。要是有人想鼓動他們衝破鐵屋子，到外面透透氣，他們反而會埋怨那些人，說他們多事，出去又能怎樣？還不是得在地球上？又不能衝破宇宙雲雲……

在這種情況下，吶喊的人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人們甚至要孤立他，詆譭他，或者要消滅他。要是有些人被他的言論所說服，就要齊心協力衝破鐵屋子。如果人群之中有人鬧了意見，出現意見分歧，就不會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當然也就不能衝破鐵屋子了。也就是說，鐵屋子裡的人出現了內鬥，搞派性對立，搞批鬥，甚至會鬧出人命，鐵屋子也就仍然是鐵屋子，斷無衝破的可能。要是他們都被髮言的人蠱惑了，就會齊心協力衝破鐵屋子，當然，衝破的過程也是曲折而漫長的，中途也會出現內鬥，出現派性分歧，那麼，鐵屋子仍然不被衝破。要是他們真的齊心協力，並肩戰鬥，並且不怕艱難和曲折，就一定會衝破鐵屋子。但是，衝破鐵屋子之後，他們會迅速忘掉鼓動他們的人，變得不可一世起來。

那麼，他們真的想要衝破鐵屋子嗎？或許並不想。像這樣的一群人，在鐵屋子中生活和在鐵屋子外面生活有什麼大的區別嗎？當然沒有，有的只是個人主義，有的只是意見和分歧。雖然衝破鐵屋子的動力是巨大的，但那是發言人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的，並且要帶著他們去實現更好

的

生活。只不過，發言人大大低估了人們的能力。人們衝破鐵屋子之後還是會生活在一定的環境之中，總不能整天跑來跑去周遊世界吧？他們仍然信奉隨遇而安、知足常樂，而不會繼續戰鬥下去。有口吃的喝的就行了，還有地方睡覺，何必整天鬥來鬥去呢？何況，衝破鐵屋子之後，人們大多已經過上相對好一點的生活，何必非得整天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呢？人是要生活的，不是整天搞批鬥的，也不是整天挑戰什麼的。雖然有形的鐵屋子沒了，但是無形的鐵屋子還在，人們還是生活在裡面，不得自由。

人們會說，社會條件這麼好了，還衝破什麼？誰要是整天鼓動人們衝破什麼鐵屋子誰就是大瘋子，要被人們孤立、舉報，甚至要被痛打了。於是，鐵屋子始終存在，人們還是生活在鐵屋子裡，根本沒有想到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