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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作者:由 鑑古君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1-12-21

富國安民是成語嗎

引言:

縱觀歷史,“勇武不可取、套路得人心”的例子不勝列舉,而輿論控制正是政客們慣用的套路。本文將從三國裡最強的輿論控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為你解析為什麼群雄逐鹿失意場,三家最終歸了晉。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嘉平五年(254年),大將軍司馬師廢除齊王曹芳後,擁立年僅14歲的高貴鄉公曹髦為帝。曹髦繼位的第二年,司馬師平叛返程時病死途中,將大將軍印交給弟弟司馬昭。

此時的朝堂之上,司馬昭外掌兵權、內控朝政,曹氏宗親早已被司馬懿屠戮或圈禁,曹髦和郭太后形同擺設。司馬昭一如當年的曹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甘露二年(257年)五月,討平諸葛誕叛亂後,司馬昭再無威脅。

據《三國志》記載,258年正月,天降異兆,魏國寧陵縣的界井中,出現了兩條盤旋的黃龍。天兆祥瑞,從中央到地方,上書恭賀曹髦和司馬昭的文書應接不暇。司馬昭的心腹賈充更是公開宣稱

“雙龍同時出現乃是說晉公(司馬昭的封號)和當今皇上是並立的真龍天子,是魏國的共主”

。司馬昭大喜過望,滿朝文武應聲附和。

絕望的曹髦寫下

《潛龍詩》

抒發憤慨之情: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

播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如然。”

潛龍者,就是困於井淵無法騰躍的龍,天子以此自喻,悲涼自不待言。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面對曹髦的悲鳴,大臣們噤若寒蟬,因為司馬昭早就控制了輿論,掌握了實權。明眼人一看便知,兩條黃龍同時出現的異相本就是他一手導演的“祥瑞”事件,藉此控制輿論、俘獲民心,為自己將來篡位提供“真龍天子”的輿論支援。

曹髦不甘心當傀儡皇帝,甘露5年5月(公元260年),“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他決定親自上門刺殺司馬昭。臨行前,他將自己的計劃告訴近身大臣: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

“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

而王沈和王業立刻把訊息報告給司馬昭。

曹髦帶著幾百名侍衛和奴僕出宮直奔司馬昭府邸,但尚未出宮門就被司馬昭派來的親信攔下。正當雙方相持不下之際,太子舍人成濟在中護軍賈充的慫恿下,一戈刺死曹髦。

歷代殺皇帝的事屢見不鮮,毒酒鴆死、白綾絞殺、刀劍自絕……但是,臣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刺死皇帝,這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是誰給了成濟這麼大的膽子?當然是司馬昭。司馬昭不光有實力,還懂得控制輿論。

可憐的曹髦如同飛蛾撲火,他以鮮血捍衛尊嚴,賠上了卿卿性命,卻正中司馬昭的圈套。自此,司馬昭更加肆無忌憚,曹魏江山唾手可得。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其實,司馬昭並非是三國時期慣用輿論控制的第一人,曹操和劉備都是控制輿論的高手,他們立人設、搞宣傳、佔地盤,混得風生水起,各領風騷數十年。

曹操的輿論控制:匡扶漢室

匡扶漢室是曹操打出的第一張牌。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採納謀士荀彧的建議,迎漢獻帝遷都許縣,恢復了漢朝的統治地位,形成了匡扶漢室的輿情。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曹操接下來的一切行動都有了合法的名義。

曹操迎立漢獻帝后,並沒有像董卓一樣進行欺凌,而是對他非常優待。這樣一來,漢朝舊臣和天下百姓都以為曹操忠於漢室,曹操自然佔據了輿論正義的制高點。

迎立漢獻帝后,曹操由兗豫的割據勢力搖身一變,成為漢室政府的中央軍,他

“奉天子而徵四方”

,誅呂布、伐張繡、破張楊,“正義之師”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而最為成功的戰例則是對袁術、袁紹兄弟兩人的討伐。

建安二年,曹操號召諸侯討伐無視漢室權威、在壽春稱帝的袁術,劉表、孫策、呂布、劉備皆響應號召,為漢室效力。此戰以袁術戰敗、仲氏政權崩潰而告終。

這場戰役不僅為曹操除掉了一個強敵,還讓天下人看到了曹操對皇帝的忠心,可謂一舉兩得。

接下來的官渡之戰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以弱勝強的戰役之一,曹操以兩萬左右的兵力,出奇制勝,擊破袁紹十萬大軍。

這次戰役是曹操打著“匡扶漢室”旗號,在軍事效果上最成功的一次戰例。

隨後,曹操又征服烏桓,至此,戰亂多時的北方實現了統一。

曹操的輿論造得很好,得益於漢獻帝在手,肆行無憂。曹操正是憑藉輿論正義的方式壓制其他諸侯,為自己剪平天下提供幫助。

其實,早在官渡之戰前,袁紹也想爭取輿論制高點,他命陳琳寫了一篇

《為袁紹檄豫州》

的檄文,號召天下群雄討伐曹操,這篇檄文把曹操罵了個狗血淋頭,雖然未能扭轉戰局,卻讓天下人認清了曹操

“挾天子以令諸侯”

的狼子野心。

由此可見,輿論制高點,是敵對雙方都需要爭取的陣地。

而曹操以匡扶漢室為名,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實,在嚴格尊崇正統思想計程車大夫眼中,曹魏名不正、言不順。南陽的許劭評價曹操:

“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

但不管士人如何評價,曹操的輿論控制,總體來看是成功的,百姓不像諸侯會與曹操爭天下,誰是名義上的正統,自然就佔據道義上的優勢。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劉備的輿論控制:漢室正統

漢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劉勝後裔——這就是劉備對外宣稱的出身履歷,甚至連漢獻帝劉協還尊他為皇叔。在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形勢下,劉備的這個出身就更為重要了。

一直強調自己是漢室正統的劉備,還是三國中以德服人、愛民如子的典型代表。劉備待人之好,連刺客都不忍對他下手。

《三國志》記載:“郡民劉平素輕先主,恥為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語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

《魏書》也記載了這則故事:“劉平結客刺備,備不知而待客甚厚,客以狀語之而去。是時人民饑饉,屯聚鈔暴。備外禦寇難,內豐財施,士下者,必與同席而坐,同簋而食,無所簡擇。眾多歸焉。”

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劉備為何最終也沒能贏得天下呢?

我們應該反過來看,劉備的出身,在三國裡是最低的,一無宗族勢力,二無財力,三無兵力。

“三無”人物劉備為何能在亂世中異軍突起,最後還能與曹操、孫權形成三足鼎立,除了他自身的能力,輿論導向的加持也是重要加分項。

據《三國志·蜀書·先主傳》記載,陶謙死前留有遺言,讓劉備來繼承天下九州之一的徐州,

“非劉備不能安此州”。

而陶謙之所以把徐州託付給劉備,正是因為在漢獻帝被曹操控制的情況下,劉備是有望與曹操抗衡的漢室後裔,足見其對劉皇叔漢室正統身份的尊崇。

和陶謙讓徐州一樣,劉表病重時,也要把荊州讓給劉備。據《三國志·先主傳》注引的《英雄記》記載,

“表病,上備領荊州刺史”

;《魏書》也有言,

“表病篤,託國於備,顧謂曰:‘我兒不才,而諸將並零落。我死之後,卿便攝荊州’”。

對於陶謙和劉表的相讓,劉備都拒辭不受。他的拒絕,反而贏得了更大的輿論支援,

仁義寬厚、德才兼備的“皇叔”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在漢末群雄割據的亂世中,劉備的漢室光環讓本無寸土的他有了立身之本,最終才能慢慢擴張地盤,並在蜀漢稱帝。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曹操、劉備為了實現自身抱負,各自發動宣傳攻勢,籠絡了一批人才,在漢末風雲際會的群雄逐鹿中爭得一席之地,成為一方霸主,但終因實力不足而無法一統天下。

司馬懿的輿論控制:扭轉乾坤

然而曹操等人,卻還是不如司馬懿。

司馬氏能走到這一步,從司馬懿開始,就注重對輿論的控制。

高平陵之變

嘉平元年(249年)正月初六,71歲高齡的太傅司馬懿利用魏帝曹芳、大將軍曹爽等重臣出城拜謁高平陵的機會,發動了歷史上著名的高平陵之變。

這場政變中,司馬懿控制輿論的手段十分高明。

他在給魏帝曹芳的奏疏中先強調了自己是託孤重臣,有確保曹芳安全的合法地位;再歷數曹爽的各項罪狀:排擠大臣,重用親信,浮華之士充斥於朝堂之上,甚至連禁中侍衛也都是曹爽的私人,造成皇帝的安全受到了極大威脅;最後又闡明曹爽離間二宮,使得皇帝與太后母子不得相見。

鑑於曹爽的不臣行徑,我司馬懿如今領受郭太后懿旨,罷黜曹爽兄弟的官職。

這封奏疏所述皆實,毫無誇大,與曹爽長期的獨斷專權、不得人心形成鮮明對比,

司馬懿牢牢佔據了輿論制高點。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結果,三公九卿、滿朝文武都站在司馬懿一邊,集體討伐曹爽。

兩個月後,曹爽及其團隊核心成員,以大逆不道之罪,被夷三族。

正如清代史學家王鳴盛所言:

“魏之亡,始自曹爽之誅”

,高平陵之變無疑是曹魏政權易主司馬氏的轉折點,自此,曹芳淪為司馬一族的傀儡,曹魏名存實亡。

從手段來看,司馬懿身處劣勢之中,生死千鈞一髮之際,操縱輿論,是他自救成功的重要原因。司馬懿能以弱勝強,鹹魚翻身,對輿論的掌控,堪稱高明之至。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此張揚,其實也是一種輿論控制。

從司馬懿到司馬師、司馬昭,司馬氏歷經兩代努力,掌握了絕對的實力。

有了實力就能登基做皇帝嗎?可以。但簡單粗暴直接取曹氏代之,司馬氏也要想想,如此建立的王朝能否長久。

高平陵之變兩年後,司馬懿病逝,司馬師、司馬昭成為司馬氏代魏活動的核心人物。其中,司馬師成為威服禪代功臣的新政治集團領袖。

據《三國志》記載,嘉平四年(252年),東興之戰兵敗,時任大將軍司馬師統攬戰敗之過,於是

魏人愧悅,人思其報。

習鑿齒在《漢晉春秋》中論曰:

“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過消而業隆,可謂智矣。夫民忘其敗,而下思其報,雖欲不康,其可得邪?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常執其功而隱其喪,上下離心,賢愚解體,是楚再敗而晉再克也,謬之甚矣!君人者,苟統斯理而以御國,則朝無秕政,身靡留愆,行失而名揚,兵挫而戰勝,雖百敗可也,況於再乎!”

遇大敗後首先歸咎自己,再恩賞下屬,司馬大將軍此舉與劉備摔阿斗有異曲同工之妙,世人都要嘆一句“大將軍至仁至義。”這正是司馬師一步步掌控輿論的關鍵舉措。

嘉平六年(254年)九月,司馬師聯名朝廷公卿共46人,上奏郭太后,廢除魏帝曹芳,改立高貴鄉公曹髦為帝。能夠拉攏朝中眾大臣擅行廢立而不引非議,可見司馬師輿論控制水平已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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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二年(255年),司馬師病逝,弟弟司馬昭扛起了家族的重任。

據《三國志》記載,司馬昭執政後,更是到了

“朝廷四方,皆為之效死”

的程度,民心士心都忠於司馬氏。

大權在握的司馬昭已有了足夠的政治資本,自然就有能力控制全國的輿論。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魏國各地祥瑞頻現,特別是本文開篇所說的黃龍異相的出現,再次昇華了司馬昭和魏帝曹髦“共主天下”的輿論支援。

在深信“君權神授”、“天命史觀”的時代,這樣的祥瑞現象於國於民是何等重要!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司馬昭正是因為善於操縱輿論工具,一步步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試想,如果曹髦不是受了“和晉公共主天下”的輿論刺激,又怎麼可能不自量力,主動出手?

而曹髦死後,司馬昭接下來的一系列舉動再次展示了他實施輿論控制的手腕。

據《三國志》記載,司馬昭得知曹髦死訊後,

“大驚,自投於地曰:天下其謂我何!

之後,司馬昭威逼郭太后下旨把曹髦

“罪廢為庶人,此兒亦宜以民禮葬之”。

不久,司馬昭以“教唆聖上”、“離間重臣”等藉口殺了事發時站在曹髦一邊,沒有彙報訊息的尚書王經。而王沈因告密有功,封安平侯,食邑二千戶。時隔20余天,司馬昭又因群情激憤,

誅殺了刺死曹髦的成濟三族。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刺死曹髦,成濟當居首功,本應升官發財,可司馬昭卻誅其三族堵住悠悠眾口。

由此可見,為了控制輿論,司馬昭從來都不擇手段。

輿論控制引導了人心向背

曹魏當權時,很多人都已看出,曹氏後人自身羸弱,肆意妄行,奢侈腐化,不堪重用。唯有司馬氏外可拒敵強兵、內可富國安民。

多年戰爭,“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慘狀讓老百姓深受其苦。人心思安,渴望過上太平日子,而能夠達成百姓所願的,唯有司馬氏。

壽春平叛,曹髦被殺,天下並沒有引起騷動,四方平靜。而這背後的原因,正是由於司馬父子多年來廢除苛法,推恩廣惠,民心歸附。

鹹熙二年(266年),司馬昭之子司馬炎逼迫魏元帝曹奐禪讓,即位為帝,定國號晉,改元泰始。280年3月,晉武帝司馬炎最終統一全國,“三分天下”的局面至此畫上了句號。

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談起,論三國裡的輿論控制

結語:

歷史上軍事強人有很多,懂得控制輿論的卻不多。以南北朝為例,南朝桓溫,無論是北伐還是篡位,都因站在輿論的對立面而失敗;北朝苻堅在未爭取到氏族上層貴族和民眾輿論支援的情況下,一意孤行,南下伐晉,最終葬送了自己的天下。

再往後看,亂世中以軍事立國卻迅速敗亡的梟雄更多,比如五代十國的朱溫、李存勗、石敬瑭、王延曦等。

回看司馬氏,他們建立的晉朝雖然也被詬病“得國不正”,卻被奉為王朝正統,在亂世中屹立近二百年而不倒,這與立國前後的輿論導向作用關係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