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麼樣子的啊
雷切爾小姐的故事(上)
01
27歲的雷切爾小姐患有嚴重的性冷淡,而且性格內向,言行過於拘謹。她有過短暫的婚姻,離婚後就來找我治療。
她告訴我,
由於無法接受她的性冷淡,丈夫馬克和她分道揚鑣
。
雷切爾說:“我知道我的問題。我原本以為,和馬克結婚是件好事。我希望他溫暖我的心靈,讓我有所改變,但我想錯了。這也不是馬克的問題。
和哪個男人在一起,都無法讓我體驗到性的樂趣,我也不想從性愛方面找到樂趣
。儘管我有時也認為應該做出改變,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但是很不幸,我習慣了當前的狀態。儘管馬克時常提醒我,讓我儘量放鬆下來,可是,
即便我能夠做到,也不想改變當前的狀態
。”
02
治療進行到第三個月時,我就提醒雷切爾;她每次前來就診,還沒坐到座位上,就起碼要說上兩次“謝謝”——第一次“謝謝”,是我們在候診室剛見面時;第二次“謝謝”,是在她剛走進我的辦公室的時候。
雷切爾問:“這有什麼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我回答說,“不過,你這樣多禮沒有必要。
從你的表現看,就像是個缺乏自信、以為自己不受歡迎的客人
。”
“可我本來就是客人,這裡畢竟是你的診所。”
“說得對,”我說,“可是別忘了,你已經為治療付了錢。這段時間和這個空間屬於你,你有自己的權利,你不是客人。辦公室、候診室,還有我們共處的時間,這些都是屬於你的。
你付費買下了它們,它們就是屬於你的,為什麼要為屬於你的東西向我道謝呢
?”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這麼想。”雷切爾驚訝地說。
“要是我沒猜錯,你一定還認為,我隨時都會把你趕走,對嗎?”我說,“你認為我有一天可能這樣對你說:‘雷切爾,為你治病實在是無聊,我不想再給你治療了。你趕快走吧,祝你好運。’”
“你說得沒錯,”雷切爾說,“這正是我的感覺。
我不覺得我有權利去要求別人
。你的意思是說,你永遠不會趕我走嗎?”
“哦,那種可能也未必沒有,任何心理醫生都可能那麼做。但是,我不會那麼做,永遠都不會。那麼做有悖心理醫生的職業道德。聽我說,雷切爾,”我說,“
我接待了像你這樣的長期患者,就是向你和你的病情做了承諾
。我要盡力幫助你治療,只要需要,我會一直同你合作,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直到把問題解決,或到你決定終止治療為止。總而言之,決定權在你手中。除非我不在人世,不然,
只要你需要我的服務,我是絕不會拒絕的
。”
03
雷切爾的病因不難了解。治療伊始,馬克就告訴我:“我想,對於雷切爾的狀況,她母親要承擔很大責任。她是一家知名企業的管理人員,卻不是個好母親。”
原來,雷切爾的母親對子女要求過分嚴格,雷切爾活在母親的陰影下,在家中沒有安全感。母親對待她,就像對待普通僱員一樣。
除非雷切爾照她的話,達到她希望的一切標準,否則她在家中的地位幾乎沒有任何保障
。她在家裡都沒有安全感,和我這樣的陌生人相處,又怎麼可能感覺安全呢?
父母沒有給雷切爾足夠的愛,對她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傷害
,僅依靠簡單的口頭安慰,傷口永遠不可能癒合。
治療進行了一年,我和雷切爾討論起
她當著我的面,從來都不流淚的情形,這是她不能釋放自己的證據
。有一天,她不停地嘮叨,說她應該提高警惕,防備別人給她帶來傷害。這時我感覺到,只要給她一點點鼓勵,眼淚就可能奪眶而出。
我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柔聲地說:“雷切爾,你真的很可憐,真的很可憐啊。”但是很遺憾,
這種一反常規的治療模式並未成功
,雷切爾依舊沒有流下一滴眼淚,連她自己也感到灰心:“我辦不到!我哭不出來!我沒辦法釋放自己!”
04
下一次治療時,雷切爾剛剛走進我的辦公室,就大聲對我說:“好了,現在你得說實話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奇怪地問。
“告訴我,我的問題究竟在哪裡?”
我迷惑不解:“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
我想,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治療了
。你要把我的問題做個總結。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想再為我治療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這下輪到雷切爾迷惑了,“上一次,你不是要讓我哭出來嗎?”她說,“你一直想讓我哭出來,上次還儘可能幫助我哭,可我哭不出來。我想,
你一定不想給我治療了,因為我不能按你的話去做
。所以,今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治療了,對嗎?”
“你真以為我會放棄治療嗎,雷切爾?”
“是啊,任何人都會這麼做的。”
“不,雷切爾,你說錯了,不是任何人。你母親或許有可能那樣做,可我不是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母親一樣。
你不是我的僱員,你到這裡來,不是為了去做我要你做的事
,而是做你自己要做的事,這段時間屬於你。為了治療,我會給予你某種啟示或敦促,可是
我沒有任何權利強迫你非要做到什麼程度
。還有,你任何時候都可以來找我,治療多長時間都可以。”
未完待續
摘自《少有人走的路》
M·斯科特·派克 著
於海生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