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是什麼意思
2022年高考語文全國乙卷古代詩歌鑑賞，考察的是王勃的《白下驛餞唐少府》。
王勃像（圖片來自網路，版權不詳）
這首詩很少為人注意。網搜一下，沒有對這首詩的現代解析。不僅如此，古人似乎也對這首詩缺乏重視，在箋註、詩話中僅見一些無關宏旨的隻言片語。
正因為如此，這首詩才正中高考命題人的“下懷”——選名家的非名篇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沒有評註和解析，並不代表這首詩寫得多麼糟糕。當然，這也是悅華決心要寫段鑑賞文字的原因。
先上原詩：
下驛窮交日，昌亭旅食年。相知何用早，懷抱即依然。浦樓低晚照，鄉路隔風煙。去去如何道，長安在日邊。
《文苑英華》裡的王勃送別詩
再分聯簡析。
首聯：下驛窮交日，昌亭旅食年。
兩句是講，在白下驛餞別時的兩人，自己和唐少府，屬微賤之交，讓人想起韓信寄食昌亭的往事。
為什麼王勃說兩個人是“窮交”呢？
依照張志烈《初唐四傑年譜》記載，此詩作於公元667年，王勃時年約18歲，正在沛王府侍讀任上，職位朝散郎，品階從七品上；而“唐少府”中的“少府”為縣尉的通稱，其品階從八品下。也就是說，兩人當時同屬低品級文官，所以稱為“窮交”。
那麼又怎麼聯想起韓信的往事呢？
因為王勃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乞食者，和微時的韓信相似。
韓信
《淮陰侯列傳》記載：
信（布衣時）常從下鄉南昌亭長食。亭長妻苦之，乃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
直白解釋：韓信貧賤時，衣食無著，常到淮陰下鄉的南昌亭亭長家裡蹭飯吃。亭長的妻子很討厭韓信，不等他來，就早早做飯，吃飯。
用這一典故，大體上有三個用意。
第一個：像寄人籬下的乞食者，表達自己對現實地位的不滿。
第二個：自信並且揄揚唐少府有高才。
至於第三層，要聯絡頷聯談。
韓信
頷聯：相知何用早，懷抱即依然。
兩句的意思是，我們雖然相知日短，但卻一見如故，因為理想抱負一致。
其中“懷抱”即胸懷抱負，“依然”即依舊。
那麼，這同上一聯有何聯絡呢？怎麼從“昌亭旅食”一下子談及“一見如故”了呢？
這是從韓信和南昌亭長的關係類比而來的。韓信之所以寄食亭長家，當是因為二人少年時即熟識。可是相交不等於相知，從拒食這件事上就看出來了。
從兩人少年相交卻不相知，引出自己與唐少府的一見如故、心意相通，首、頷兩聯邏輯不是很清楚嗎？
——這也是用昌亭旅食典的第三層用意。
江畔晚照
頸聯：浦樓低晚照，鄉路隔風煙。
這是即景抒情：日色西沉，落日彷彿垂掛在江浦的樓閣之下；風煙迷離，歸途因而顯得模糊而漫長。
這是常用於送別的“詩家語”，裡面所包含的不捨與牽掛，自不待言。
只不過“風煙”一詞，打著王勃的標記——“城闕輔三秦，
風煙
望五津”，“江上
風煙
積，山幽雲霧多”——能看出他的用語習慣。
再如首聯的“昌亭”典，唐人很少用，而王勃喜用。在他的《為人與蜀城父老第二書》一文中亦有：“若使恩裁口腹，空留安邑之賓；惠闕始終，取恨
昌亭之客
”。
王勃像
尾聯：去去如何道，長安在日邊。
這一聯又是緊承頸聯而來的，頸聯不是說天又晚，路又遠，讓人擔心嗎？這裡緊接著就來了一個“翻轉”。
——你不必為取哪條道歸鄉而猶豫，因為太陽就是你的“路標”，有日在天，而長安即在日下。
日與長安這個典故出自《世說新語》晉明帝事，唐人常用。
李白在《登金陵鳳凰臺》中有名句：“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而王勃用此典更加熟稔。《滕王閣序》：“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
不過這兩例意指長安距離遙遠，且時為雲蔽，含有悲觀意。
長安
而《白下驛餞唐少府》則反其意而用之，變不捨與牽掛為勸勉，謂長安雖遠，“指日”可“達”，從而一掃頹意，使詩格變得昂揚。
全國乙卷之所以拿它同《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做比較，即是頷聯與此聯和“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所表露的意緒類似。
——“相知何用早，懷抱即依然”，是從時間上講相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則是在空間上講相知。積極樂觀。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與“去去如何道，長安在日邊”又都是振奮人心的勸勉之詞。又是積極樂觀。
今日長安
總之，這首和《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有諸多相似的詩，雖然在王勃的詩作中不算上乘，但也打上了王勃的個性的印記，值得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