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文學

魏晉玄學略論——儒、道合流,名家為清談之要

作者:由 人文文史哲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08-01

援儒入道是什麼意思

魏晉玄學中有“三玄”,指《易》——《易經》、《易傳》,其實主要是儒家的《易傳》而非《周易》本經。所以,玄學的基本特點是儒家、道家都包括涵蓋了,但實際上,玄學清談的特點是名家式的。

魏晉玄學略論——儒、道合流,名家為清談之要

新道家

哲學史上稱玄學為“新道家”,主要做法是“援儒入道”,關於王弼的學派問題學界至今爭訟不休。有些學者覺得他應該是道家,有些學者則以為他應該是儒家,因為王弼明確提出過“孔聖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於有,恆訓其所不足”,總結起來就是常見的這句話——“孔聖體無,老莊言無”,翻譯過來,就是說:孔子已經做到了體無,“無”這種東西不能透過語言來描述,故孔子所言皆為“有”;老、莊做不到體無,因此只能透過語言來說“無”,這正是其所不足處。因此,玄學雖然“祖述老、莊、《易傳》”,但孔子的地位卻是最高的。

其實王弼的思想不是孤證,據《世說新語》,齊由(齊許由,即學許由)、齊莊(齊莊周,同上)兄弟倆在被庾公問到“何不慕仲尼而慕莊周”時,兩人回答說;“聖人生知,故難企慕”。這是說,孔子生而知之,聖人是一般人無法學習的。

王弼的一個重要貢獻,主要是到了他這裡,漢朝的“黃老道家”才真正變成了“老莊道家”,自此以後,道家主要指老莊,而不再指黃老。本有些衝突激盪的老、莊思想,終於如後世儒釋道三教合流般融匯到了一處。而在王弼的思想體系大廈之中,道家的老莊與儒家緊密結合在一起,並且他抓住了仁義禮智在《論語》中不作為最高概念這個特點,巧妙的將其作為“有”而同經過《易傳》改造後的老學之“無”聯絡在了一起。

總之,王弼以《論語》、《易傳》來改造並創新《老子》,可見,魏晉玄學並不僅僅是“三玄”之書,後面我們也會提到名家的一點東西。

另一些玄學時代的大家,就學術傾向而言,裴頠崇有,故反對王弼等人的貴無說,他的理由是——有可生有,無則不能生有——類似於西方古代哲學中的“相反的東西不能生出彼此”。

歐陽建則提出“言盡意”,來反對當時流行的“言不盡意”說。《易傳》和《莊子》雖然都有“言不盡意”的看法,但彼此卻有不小差別,前者總體上認為“意可盡”,後者總體上認為“意不可盡”。

歐陽建和裴頠都是儒家陣營,隸屬於魏晉玄學時期,雖然在古代他們的思想沒有被重視,但遇到現代學術後,二人的觀點得到了很大的肯定。

魏晉玄學略論——儒、道合流,名家為清談之要

毋信人之言,人實誑汝

這句話是陳垣先生所說,同為楊廣、秦檜翻案之流完全不同,陳垣先生強調的是對於史實的探賾索隱、鉤深致遠。

郭象是跟王弼齊名的一位玄學家,早年他發現很多人都說玄學時期流行的命題為莊子本人所言,但郭象隱約覺得不對,後來自己讀書,才發現當時的玄學家們根本就是在臆測,因為那些命題其實是《莊子》這本書記載其他學派的“辯題”。這讓我想到一件事,就是柏拉圖在《巴門尼德篇》裡提到時人對芝諾的態度,因為巴門尼德講“一”、“靜止”,芝諾論“多”、“動”,於是很多人就以為師徒兩人思想完全相反,但實際上,芝諾是反對“多”、“動”的,他的目的就是要透過反對某一方來論證自己老師是正確的。同理,不能僅僅透過“三玄”來判斷魏晉玄學的性質,而要考察其實質上的觀點和傾向。

玄學裡面真正有影響的其實是《莊子》,而非《老子》,並且,名家在這裡佔了很大一部分功勞,因為很多命題的版權是名家的。不過就成就而言,龐樸先生曾指出,魏晉玄學對於名家的復興是徒勞無功的,有點像邯鄲學步。從邏輯學的角度來看,這也是中肯之言,事實上,魏晉玄學雖然也重視命題的辯論,但在根本上並未超過先秦的公孫龍子、墨家後學和荀子。分析和綜合的切實應用,只能等到後世宋明理學的出現了。

魏晉玄學略論——儒、道合流,名家為清談之要

玄學的起源和弊端

玄學的目的,是要反對東漢以來的“讖緯學說”以及名教的束縛,由於當時屬於門閥制度,處於階級固化的時代,所以玄學的名士們普遍出自世家大族,如嵇康等人,本身都有尊貴的身份和地位。

後世常常把玄學稱為超脫世俗、身與自然、物我兩忘,但實際上,玄學時期尚不清楚階段史問題,因此才誤以為是名教導致了魏晉之弊,而玄學登上歷史舞臺後弊端更甚,不但清談誤國,且名士好服食毒性極大的“五石散”。魏晉之弊,實始於其“門閥制度”之階級固化,決非文化上清談、超脫所能解決。故玄學盛行後,當眾大小便、裸體、酗酒現象在貴族之中越發流行,一些名士還故意藏在山林裡學《莊子》中的許由等人當隱士,卻又千方百計讓當權者去尋他們出山做官,這恐怕是莊子本人和他的學生們想不到的——原本以為自己的學說絕不可能為世俗所用,到頭來卻依舊成了欺騙和謊言的遮羞布。縱觀古今中外,看來不管是何種超脫的學說與思想,都在根本上超越不得世俗的濫用。

魯迅先生曾於《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中曾指出:“晉名人皇甫謐作一書曰《高士傳》,我們以為他很高超。但他是服散的,曾有一篇文章,自說吃散之苦。因為藥性一發,稍不留心,即會喪命,至少也會受非常的苦痛,或要發狂;本來聰明的人,因此也會變成痴呆。所以非深知藥性,會解救,而且家裡的人多深知藥性不可。晉朝人多是脾氣很壞,高傲、發狂、性暴如火的,大約便是服藥的緣故。比方有蒼蠅擾他,竟至拔劍追趕;就是說話,也要糊糊塗塗才好,有時簡直是近於發瘋”。

服藥始於何晏,他儒道皆通,曾跟王弼辯論過“聖人是否有情”一命題。他本是美男子,卻極為好色,身體虛弱之下便開始服藥,後經他推廣,魏晉名士便服藥以至於流行。流行到何種程度?甚至一些普通人也要故意癲狂發瘋,來裝作自己服藥了般——因為這種藥價格昂貴,一般人很難買得起。服藥之後,因為癲狂,人通常要疾走出汗進行排毒,所以魏晉和唐朝時期我們還能看到不少詩篇講“疾行”——實在是由於服藥者停不下來的緣故。

服藥同樣影響了魏晉時期的服飾風格,如赤腳,服裝輕飄飄的宛如仙人,這些都有“五石散”的很大功勞。後世很多皇帝服食丹藥誤國,總體就來源於魏晉時期的服藥文化,只不過丹藥後來成了道教的重心(外丹),危害也日漸嚴重。直到清朝的一個學者俞正燮才首次指出,古代服食“五石散”和鴉片無異。

嵇康曾有一句話叫做“越名教而任自然”,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很少有人知道嵇康隱居的真正緣故乃是忠心於先帝所致(姻親),也正如此,嵇康才要“非湯武、薄周孔”,因為他覺得司馬昭不能做皇帝,皇位只能是曹魏政權的,就像湯武不能革命,天下只能是夏或湯的——然而這本身就是悖論,若夏長存,何來周之革命?

魏晉玄學略論——儒、道合流,名家為清談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