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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字》:誰更該受到“A”的審判?

作者:由 緩緩有點慢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08-10

紅字是誰寫的

英國小說家D。H。勞倫斯曾給予過一部小說高度的讚揚,他稱之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間故事, 卻含地獄般的意義”,這部作品就是美國十九世紀小說家納撒尼爾·霍桑的長篇小說《紅字》。

《紅字》的故事是一場關於戀愛的悲劇,它所講述的那種關於“婚外情”的話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之下,無疑是敏感而又極其嚴肅的,它用一種隱晦的首發表現出來,卻又極富衝擊力;與此同時,它也是一次對於當時基督教價值質問和挑戰,它雖然發生於北美殖民時期,實際上卻揭露了19世紀美國社會典法的殘酷、宗教的欺騙和道德的虛偽。

正因如此,《紅字》堪稱是帶有美國曆史社會條件的特殊思想文化烙印的傑作,更是成為百年以來文學研究界對於文學藝術手法深入研究和探討的物件,它講述著罪與罰的故事,評說著愛與恨的傳奇,也撞擊著信仰與懺悔的“真相”。人性固然複雜,但恰是因為它的複雜,才使之更加脆弱,當欺騙和背叛襲來,人性的脆弱就顯得更加不堪一擊了。

《紅字》的爭議在其對基督教價值的評判,也在其對於女性主義思想的探究,作家安平曾說: “不承認靈魂的存在,靈魂已被出賣;只追求肉體享樂,肉體便是賣給了罪惡。罪惡面前,人人平等;出賣主耶穌的,是猶大也是你我。”

我們談信仰,論人性,可往往最難說清的,也是這些最常被提及的。

《紅字》:誰更該受到“A”的審判?

暮色大地上那紅色的罪與罰

故事以“紅字”為題,顯然,這兩個字有著極其重要的象徵意義,這裡的“紅字”是一個代表著“通姦”這一含義的紅色A字,是女主人公海絲特身上的一個恥辱烙印,也是一條代表著原罪與救贖的漫漫長路。

美麗又年輕的海絲特·白蘭因家道中落,嫁給了一位行將就木的老學者奇靈渥斯,然而這段婚姻給予她的並不是愛情的美好,奇靈渥斯雖博學多才、精通醫術,卻生的其貌不揚,且性格陰沉,兩個人的結合也並非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年老的奇靈渥斯早已沒有了對於愛情的渴望,即便是面對著年輕貌美的妻子海絲特,對於他來說,更值得期待的是海絲特帶來的那把可以溫暖他這孤獨而淒涼的一生的生命之火。

沒有愛情的婚姻註定將會淪為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在他們準備移居北美殖民地波士頓的時候,奇靈渥斯因為有事暫且留在了荷蘭,卻兩年來再也杳無音信,有傳言說他早已在海上失蹤並溺水身亡。而獨自一人來到了波士頓生活的海絲特遇到了英俊瀟灑的牧師丁梅斯代爾,兩人陷入愛河,並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珠兒”。

因懷孕生女,戀情暴露,海絲特被推到了眾人眼前,因為這在17世紀清教徒殖民統治下的北美是不可饒恕的罪孽,是讓人唾罵的恥辱,“他們的政治哲學根本談不上民主, 而且他們理想世俗政府是日爾瓦的加爾文體制”,崇尚“禁慾”主義的清教,對性愛和婚姻的態度十分嚴苛所以,按照當時的清教教規,海絲特想要被赦免的話,就必須交待出“姦夫”的姓名。

海絲特選擇了沉默地抗爭,她寧可選擇終身佩戴象徵著“通姦 (Adultery) ”一詞的紅色“A”字,寧可在刑臺上站立三小時收緊屈辱,依然選擇維護她的愛人丁梅斯代爾,選擇捍衛她得來不易的愛情,拒絕開口吐露一個字。

《紅字》:誰更該受到“A”的審判?

佩戴紅字示眾,這是一種比肉體上的傷痛來的更加嚴酷的精神折磨!

鄙視、責罵、和唾棄和胸前的那個紅字“A”一起一直圍繞著海絲特,她的一生從此再也繞不開罪與罰,尤其是當消失多年的丈夫奇靈渥斯再度出現,那個曾經外表沉靜、充滿智慧的老者如今只剩下比他的身體更加畸形的扭曲靈魂。

勇敢無畏的海絲特和受教規束縛而矛盾怯懦的丁梅斯代爾,在奇靈渥斯的報復之下飽受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終於,梅斯代爾鼓起勇氣站出來,他在海絲特的攙扶下登上了絞刑臺,公開了自己的罪行,然後用最後一口氣展示了胸口上的紅字,也自此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海絲特帶著女兒小珠兒遠走,他們去往大洋的另一邊,再回到波士頓,但是自始至終,海絲特從未取下過胸前的紅字,那是她的罪孽,是她的恥辱,是她的懺悔,也是她為了愛情所付出的一切勇敢抗爭。

海絲特死後和牧師丁梅斯代爾毗鄰而葬,生不同衾死同穴,他們用另一種形式得償所願了,兩個人同用一個墓碑,墓碑上只寫著這樣幾個字——“漆黑的土地,鮮紅的A字”。

海絲特和丁梅斯代爾不在了,可是紅字的故事卻成了一個經久不衰的傳說,傳說中,那是一段飛蛾撲火般的愛情;傳說中,那是一種奮不顧身的抗爭;傳說中,那是一份對於傳統和主流的審慎與反思。

那一抹沉默的紅,卻暗含著五彩斑斕又不斷變化著的意義,原本象徵著生命之火、愛情之源的紅色,卻成了最無情、最恥辱的禁錮和烙印,從罪孽深重再到得到尊重,一切就像一個輪迴,最後仍可迴歸美好,誰說“罪惡之果”不會成為天使呢?

《紅字》:誰更該受到“A”的審判?

難分難辨的原罪與救贖,其實每個人都無法逃離紅字的審判

每個人都有罪。

海絲特善良而勇敢,她捍衛著愛情,也感化著社會,但她的“墮落”卻是無可避免的原罪,這也正是為什麼她從不取下胸前的紅字,因為在她的心中,“有婦之夫”的自己是有著罪孽的,即便丈夫已經長期杳無音信。

海絲特雖然敢於反抗虛偽的宗教信條,“世俗的法律不是她心靈上的法律”,她可以帶著高傲的微笑和從容的目光來接受世人對她的審判,用不曾在“災難的雲霧中黯然失色”的美麗光芒來蔑視那可笑的教義教規,但其實她的內心深處卻並沒有真正完全擺脫宗教思想的羈絆,所以,她願意用盡一生為之“贖罪”。

除了“通姦”這個原罪,海絲特和奇靈渥斯之間的“交換”是一種欺騙,奇靈渥斯不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也不會對牧師說明奇靈渥斯的真實身份,也正因如此,才間接地讓奇靈渥斯以醫生的身份出現,更加深了牧師的傷害和折磨。

沒錯,她或許是處於愛的本意,但這份愛帶來的代價太為沉痛,它不僅沒有達到保護牧師的初衷,反而讓其飽受痛苦,難道她沒罪嗎?

那麼牧師丁梅斯代爾呢?他身為牧師和信徒卻背叛了上帝,他身為愛人和父親卻沒有承認的勇氣,他深受道德與教義的折磨,卻寧可忍受疼痛往自己身上烙下A字烙印,也不敢讓眾人知道他也是那個該在胸前佩戴紅字的人!

多麼諷刺啊!當他的愛人因為他而抱著稚嫩的嬰兒站在刑臺上被人羞辱責罵的時候,他卻可以站在高高的看臺上接受著信徒們的崇拜和敬意。

《紅字》:誰更該受到“A”的審判?

他是“一個真正的僧侶,一個真正的宗教家,他的敬畏的情感發展得很高,而且養成一種心境,可以自然而然的沿著信仰的道路猛烈前進”,但與此同時,他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宗教禁慾主義和世俗的七情六慾讓他陷入矛盾的痛苦之中,如果說海絲特與奇靈渥斯的“交換”是一種欺騙,那麼牧師丁梅斯代爾怕是來的更加徹頭徹尾,他欺騙了眾人的信任,欺騙了自己信仰的上帝,更欺騙了自己搖擺不定、備受煎熬的內心,一條條帶血的鞭痕贖不來他對自己的原諒,胸口上烙著的血紅字“A”燙不醒他幾欲崩潰的意志,難道他沒罪嗎?

奇靈渥斯更不必說,霍桑本就在小說把他塑造成了一個一心只想窺秘復仇的影子,所以,他就是那個見不得光的陰暗的象徵,是一個理應受到批判和鞭撻的物件。

可能有人說,他的罪難道不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受害者”嗎?可是仔細想想,果真如此嗎?

他的罪其實更來自於他與海絲特之間的錯誤結合,他們本就沒有愛情,他更是給不了海絲特愛情,而海斯特就是那不合理婚姻的犧牲品,奇靈渥斯的渴求只會為雙方都帶來痛苦的悲劇,卻也不願意讓她追求真正的愛情。

奇靈渥斯所給予牧師的來自精神上的可怕復仇和折磨,是極盡所能地長達七年的靈魂蠶食,這甚至比一刀一刀的身體上的凌遲更加殘忍,這讓牧師發出痛不欲生的控訴:“海斯特,我們不是世界上最壞的罪人!世上還有一個人,他的罪孽與這個褻瀆神聖的教士還要深重!他陰險的侵犯了一個不可侵犯的心。”

當“衛道士”變成了惡魔撒旦,這難道,還不夠有罪嗎?

所以,每個人都有罪,可是那血紅的A字真正該由誰來揹負,是誰的罪過和墮落最該受到審判呢?這是非常耐人尋味的一點,也是霍桑的高明之處。

《紅字》:誰更該受到“A”的審判?

在《紅字》中,來自宗教壓力的陰霾氣息自始至終都縈繞其間,那樣的沉重,沉重到讓人片刻都無法忽視,這正是因為霍桑對清教中善與博愛的一面的肯定,以及對其倫理道德上對人性壓制的不滿與質疑,這種複雜矛盾的宗教觀使得《紅字》更具藝術的感染力。

霍桑認為“人類的本性, 除非私利燻心, 愛總是比恨來得容易”,越是黑暗路上,就越接近著黎明的到來,而那個小小紅字“A” 似乎也閃爍著雖然弱小卻無比明亮的光芒,足以照耀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