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文學

高適最深情的一首送別詩,體貼動人,積極勵志

作者:由 鶴夢文社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09-21

拘禁讀音是什麼

初盛唐的邊塞詩,以楊炯《從軍行》為代表,多歌頌朝廷的蓋世武功,為開疆拓土、鑿空西域、征服鄰國為榮。在人們為一次次的勝利而歡呼時,很少有人注意到國家勞民傷財,百姓生活疾苦,也很少有人注意到軍隊內部的腐敗。邊塞詩派的領袖高適,不同凡響,他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洞察了節節戰勝背後的可怕危機。以一首《燕歌行》,成就他不可撼動的詩歌地位。

他諷刺將軍的墮落腐化,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哀嘆征夫思婦的生離死別、親離子散,“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少婦城南欲斷腸,徵人薊北空回首”;他同情遠離故土,忍受風寒的戰士,“邊庭飄搖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斗”;更控訴戰爭的殘酷,揭示賞罰制度的不公,“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李廣赫赫戰功,最終不得封侯,這些沙場拼命的戰士,最後也不過是為人做嫁衣而已。

高適最深情的一首送別詩,體貼動人,積極勵志

高適

為何高適能夠以悲壯之筆,寫出如此沉痛的深思?這和他自身的境遇有關。

高適文武雙全,懷抱大志,但早年沉寂草野,不被任用,直到快五十歲時,得了一個封丘縣尉的小官,大失所望。他曾寫下一首激越悲憤、慷慨豪邁的古詩《封丘作》,抒發滿腹愁緒。開篇就高亢嘹亮,迸發壓抑的感情:

“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高適酣暢揮灑著渾身的桀驁清狂和放蕩不羈,他寧願漁樵歸隱,也絕不願屈服於世故風塵,大有陶淵明的風範。

這樣風骨崚嶒的人,往往有真性情。所以當高適晚年仕途通達,成了俸祿兩千石的達官顯貴時,他還不忘窮困潦倒的老友杜甫,滿含同情和愧疚地寫下《人日寄杜二拾遺》:

“人日題詩寄草堂,遙憐故人思故鄉……今年人日空相憶,明年人日知何處……龍鍾還忝兩千石,愧爾東西南北人!”高適認為杜甫的才能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如今功成名就,可杜甫還四處漂泊,居無定所。這絕非惺惺作態,而是對知音同道的深切牽掛。

有情有義之人,才能寫下至真至誠之詩。無論自己何種地位,無論贈詩的物件何種處境,他都會獻上最真摯的心語。《送李少府貶峽中王少府貶長沙》便是一首真誠的詩。

嗟君此別意何如,駐馬銜杯問謫居。

巫峽啼猿數行淚,衡陽歸雁幾封書。

青楓江上秋帆遠,白帝城邊古木疏。

聖代即今多雨露,暫時分手莫躊躇。

李、王是高適的兩位朋友,具體姓名已不可考。少府,是縣尉的別稱,也即管理縣城治安的人。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杜少府就是任此官職。峽中,是指夔州(在今重慶)的巫山縣,長沙,就是指湖南的長沙,兩地在唐代都是環境險惡的偏遠地區。

高適最深情的一首送別詩,體貼動人,積極勵志

高適

首聯,作者平敘入題,點明送別的主旨。以

“嗟”字開頭,使全詩沉浸在感嘆、不捨的情緒中。作者設身處地,設想友人此時的心情,不知道此去千里,兩位朋友心情如何。“意何如”,不給出確鑿答案,而是讓人聯想,說明作者和友人此刻心情複雜難言,也暗含了留戀不捨之情。第二句,作者連用三個動詞,簡潔明快,畫面連貫。下馬,舉杯,關切地詢問友人貶謫的地方,道出作者的體貼和真情。

第二、三聯,作者便順勢而下,由實寫轉入虛筆,遙想兩位朋友貶所的環境和他們到達後的心情。第二聯,先寫峽中,再寫長沙。酈道元在《水經注》中說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悲哀悽慘的猿鳴,引發友人的身世浮沉、宦海飄零之感,使友人不禁落下清淚。湖南衡陽的衡山有回雁峰,北雁南飛到此,覺得已經非常遙遠,不必繼續南行,便等來年春天再北歸。這裡極言貶所路途遙遠,鴻雁傳書都傳不回幾封信,但也在暗示友人,不要因為遠就斷了彼此的聯絡。這聯詩巧妙化用與三峽、湖南有關的歷史典故,生動蘊藉地表現了友人貶謫環境的艱苦。

第三聯,作者調換寫作順序,先寫長沙,再寫峽中。青楓江指瀏水,在長沙與湘江匯合。作者想象李少府到了長沙,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天河明淨高遠,略無纖塵,應當會心中寧靜,洗去煩惱。下句轉寫夔州的白帝城。此城為西漢公孫述所築,正當三峽之口,劉備曾在此地託孤諸葛亮。作者暢想,王少府到了峽中,可以去“古廟杉松巢水鶴”的白帝城憑弔古蹟,以求慰藉。這一聯,繼續化用典故或結合地理,雖然意境仍顯蕭疏淡遠,清幽淒涼,但情感已經由消極漸轉輕鬆,作者在盡力安慰、化解友人的苦悶,並鼓勵他們積極轉變心態。兩聯雖然分寫兩地的自然風光和歷史遺蹟,但其中寄託的情感和思想是相通的,都是對友人的同情和撫慰。閱讀時不必刻鑿地對待景物和史事描寫,只需理解把它視為互文,理解其情感。這種寫法,是一首詩同贈兩人時常用的。

第三聯,作者已將詩歌境界開啟,由哀婉轉為清曠,情感也逐漸明朗起來。最後一聯,作者大筆一振,使全詩精神抖擻起來。他說,如今我們正值聖明的朝代,朝廷一定會降下恩典,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二位只是暫時遇到了小挫折,我們要相信歷史是向前發展的,未來是光明的,請二位不要躊躇徘徊,務必積極進取啊!這一聯充分展現出身處盛唐時期的高適那百折不撓的樂觀自信的心態。哪怕自己也長期不得志,他仍相信身處玄宗盛世的自己和友人,能夠一展拳腳。

高適在《別董大》一詩中,曾高亢地唱出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是何等自信豪邁。在《別韋參軍》一詩中,他相信友人可以“屈指取公卿”,勉勵他“丈夫不作兒女別,臨歧涕淚沾衣巾”,他要做志在四方的好男兒,絕不要兒女情長,哭哭啼啼。這就讓我們自然想起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的名句。高適此詩顯然化用王詩。這種化用,展現的是初盛唐士人對國家、社會和個人的高度自信,這是隻有國家強盛、政治開明時才會有的心態。

同一時期,王維也曾在《送綦毋潛落第還鄉》中安慰友人道:“聖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吾謀適不用,勿謂知音稀。”這些詩人發自內心地相信國家會給他們實現抱負的機會,每個人都有登場時機,只是它還未到來。這種對聖朝的歌頌,不同於後來詩人的反諷;這種對前途的信心,也要勝過中唐詩人對生計、利祿的計較。當我們往後閱讀,讀到岑參、司空曙等人的詩作時,再與高適此詩對比,就會發現從盛唐到中唐,詩人們的心態發生了何種變化。

而這一切變化的導火索,就是安史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