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不啟軒 輕寒風剪剪
樂紅之七十六回賈母中秋留月色湘黛聯詩十三元
攝影：飛哥
《石頭記》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悽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寫了賈母帶著部分親人賞月、聽笛，賈母讓尤氏早點回去，尤氏欲陪賈母吃一夜酒。
黛玉、湘雲二人踐約以十三門為韻，做聯詩，妙玉贊好，並加入聯詩行列，完成《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湘雲擇席黛玉過了睡點，二人聊天到四更。
說賈赦賈政帶等散去，賈母命將圍屏撤去，兩席並一席。賈母等都添了衣，吃茶，寶釵姊妹不在，李紈鳳姐二人病著，賈母便覺冷清了些。
賈母道：往年你老爺不在家，請過姨太太來，十分鬧熱。他們今年添了兩口人，偏鳳丫頭病了，有他一人抵得十個人。天下事總難全。
賈母令丫頭媳婦們都圍坐賞月。賈母因見月至中天，說：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只用吹笛的遠遠的吹就夠了。
跟邢夫人的媳婦說：方才大老爺出去，被石頭崴了腿。邢夫人告辭起身。賈母說：珍哥媳婦也趁著便就家去罷，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今日不回去了，和老祖宗吃一夜 。
賈母笑道：使不得，你們小夫今夜要團團圓。尤氏紅了臉，笑道：我們已經是十來年的夫妻，也奔四十歲的人了。況且孝服未滿，陪著老太太頑一夜還罷了。賈母道：可憐你公公已是二年多了，可是我倒忘了，你叫蓉兒媳婦送去，就順便回去罷。
猛不防那壁廂桂花樹下，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肅然危坐，默默相賞。
賈母道：揀那曲譜越慢的吹來越好。說著，命斟一大杯熱酒給譜笛人，吃了再細細的吹一套來。
鴛鴦拿了軟巾兜與大斗篷，說：夜深了，恐露水下來，要添了這個。賈母道：今兒高興，偏要到天亮。桂花叢裡又發出笛音來，聲悲怨，賈母不免有觸於心，禁不住墮下淚來。命暖酒，且住了笛。
尤氏笑道：我也就學一個笑話。賈母已朦朧雙眼，似有睡去之態。尤氏方住了，王夫人等笑道：夜已四更了，明日再賞十六。”賈母道：那裡就四更了？只有探春在此。
寶玉近因晴雯病勢甚重，諸務無心，王夫人遣他去睡，他也便去了。湘雲對黛說：寶姐姐早已說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起社，聯句，竟不成。咱們兩個聯起句來，明日羞他們一羞。
黛玉湘雲見息了燈，湘雲笑道：倒是他們睡了好。咱們就在這聯詩。只聽笛韻悠揚起來。黛玉笑道：咱兩個都愛五言，就五言排律。湘雲道：限何韻？黛玉笑道：咱們數這個欄杆的直棍，這頭到那頭為止。他是第幾根就用第幾韻。從頭數至盡頭，十三根。湘雲道：是十三元，你先起一句罷。
黛玉道：我先起一句現成的俗語罷。因唸叨：三五中秋夕，湘雲想了一想，道：清遊擬上元。撒天箕斗燦，黛玉道：匝地管絃繁。幾處狂飛盞，兩人聯詩至黛玉道：“冷月葬花魂”，共有了二十二韻。
此時妙玉出場，命小丫環引他們二人到那坐著歇息吃茶。自取了筆硯紙墨出來，將方才的詩命他二人念著，遂從頭寫出來。
妙玉笑道：只是這才有了二十二韻。我意思想著你二位警句已出，到底還該歸到本來面目上去。妙玉遂提筆一揮而就，補了十三韻，後書：《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
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
三五中秋夕，清遊擬上元。撒天箕斗燦，匝地管絃繁。幾處狂飛盞，誰家不啟軒。輕寒風剪剪， 良夜景暄暄。爭餅嘲黃髮，分瓜笑綠嬡。
香新榮玉桂，色健茂金萱。蠟燭輝瓊宴，觥籌亂綺園．分曹尊一令，射覆聽三宣。骰彩紅成點， 傳花鼓濫喧。晴光搖院宇，素彩接乾坤。
賞罰無賓主，吟詩序仲昆。構思時倚檻，擬景或依門。酒盡情猶在，更殘樂已諼。漸聞語笑寂，空剩雪霜痕。階露團朝菌，庭煙斂夕棔。
秋湍瀉石髓，風葉聚雲根。寶婺情孤潔，銀蟾氣吐吞。藥經靈兔搗，人向廣寒奔。犯鬥邀牛女， 乘槎待帝孫。虛盈輪莫定，晦朔魄空存。
壺漏聲將涸，窗燈焰已昏。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以上為黛玉、湘雲聯詩，以下為妙玉所為）
香篆銷金鼎， 脂冰膩玉盆。簫增嫠婦泣， 衾倩侍兒溫。空帳懸文鳳，閒屏掩彩鴛。
露濃苔更滑， 霜重竹難捫。猶步縈紆沼，還登寂歷原。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贔屭朝光透，罘罳曉露屯。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
歧熟焉忘徑， 泉知不問源。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芳情只自遣， 雅趣向誰言。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
黛玉湘雲二人讚賞不已，說：現有這樣詩仙在此，卻天天去紙上談兵。妙玉笑道：明日再潤色。此時想也快天亮了，到底要歇息歇息才是。妙玉送至門外，看他們去遠，方掩門進來。
翠縷向湘雲道：大奶奶等著咱們呢。湘雲道：你告訴他們，叫他們睡罷。我鬧林姑娘半夜去罷。
二人走至瀟湘館中，卸妝寬衣，盥漱已畢，方上床 安歇。湘雲有擇席之病，只是睡不著。黛玉又是個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今日又錯過困頭，自然也是睡不著。
湘雲微笑道：我有擇席的病，況且走了困，只好躺躺罷。你怎麼也睡不著？黛玉嘆道：我這睡不著也並非今日，大約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滿足的。
我們同讀七十六回的成語俗語四字詞：
圍屏撤去，擦桌整果，更杯洗箸，陳設一番，都添了衣， 團團圍繞，十分鬧熱，說說笑笑，夜深體乏，不能勝酒，有些倦意，興猶未闌，精彩可愛，反失雅緻，孝服未滿，嗚嗚咽咽，悠悠揚揚，明月清風，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肅然危坐，默默相賞，嗚嗚咽咽，嫋嫋悠悠，夜靜月明，笛聲悲怨，淒涼寂寞，，發語解釋，朦朧雙眼，睡去之態，一口清茶，竹椅小轎，
杯盤碗盞，諸務無心，家事著惱，無暇遊玩，臥榻之側，豈許他人酣睡。，更覺新鮮，山高月小，皓月清波，只陸放翁‘古硯微凹聚墨多’，江淹《青苔賦》，東方朔《神異經》，《畫記》上雲張僧繇畫，竹欄相接，既醉且飽，息燈睡了，上下爭輝，皺碧鋪紋，神清氣淨，‘事若求全何所樂’，得隴望蜀，人之常情，富貴之家，不能遂心，笛韻悠‘玉桂’‘金萱’點綴點綴，‘秋湍’，池中黑影，月影蕩散，寒塘渡鶴，清奇詭譎，堆砌牽強，清池皓月，清雅異常，頹敗悽楚，龕焰猶青，爐香未燼，垂頭打盹，唐突請教，本來面目，搜奇撿怪，卸妝寬衣，放下綃帳，移燈掩門。
本文待續，歡迎批評。
參考資料：《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蔣勳細說《紅樓樓》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