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者何謂也教者效也上為之下效之
前言
在儒學教育中,“樂教”的傳承最不明晰,《樂經》之有無一直是學術爭論的焦點。
戰國初年,孔子弟子子夏在魏國從事儒學教育,培養了大批儒學人才。
魏文侯作為子夏弟子,不僅服膺儒學,向子夏請教“樂”學問題
,而且撰寫《孝經傳》宣傳儒學思想,在其國內推行儒學教育。他的樂工竇公儲存有《大司樂》文字,應該和當時魏國所推行的禮樂教化有關。
因此,
《大司樂》應該是儒學“樂教”文獻,而《樂記》則極有可能是子夏、竇公等人對《大司樂》的具體解說。
事實證明,子夏在魏國繼承和發展了孔子的“樂教”理論和實踐。
透過現存文獻的綜合分析可以推斷,
《大司樂》是孔子晚年確定的儒學“樂教”教材
,涵蓋了儒學“樂教”的全部理論和實踐;孔子逝後,子夏將其帶到魏國加以傳播,魏國樂工竇公保管了這份文獻並由其後人獻給了漢文帝。
《大司樂》後來被整合進《周禮》中
,長期作為儒家
“禮學”文獻,掩蓋了它實際上是古《樂經》的事實。
先秦儒家“樂教”由孔子發其端。
孔子逝後,其弟子子夏在魏國從事儒學教育,宣傳孔子的思想和學說,傳播儒學典籍。魏文侯拜子夏為師,服膺儒學思想,在其國內推行儒學教育,提倡孝道和禮樂教化,傳播儒家文化,擴大了儒學的影響。
戰國初年,能夠繼承孔子
“樂教”思想並透過儒學教育加以推廣且取得實際效果的孔門弟子,
非子夏莫屬
。而子夏在魏國的“樂教”文字,應該就是魏文侯樂工竇公留傳而由其後人獻給漢文帝的《大司樂》。
從一定意義上說,
子夏“樂教”是先秦儒家“樂教”的一個標本。
利用這個標本,不僅可以考察先秦儒家“樂教”的具體內涵,而且可以推匯出孔子“樂教”的理論和實踐,深化對先秦儒學教育的理解和認識,解決長期以來困擾學術界的《樂經》文字有無的問題。
由於與此問題相關的
文獻大多零碎,不成系統
,我們不得不採用一些考古復原的方法,使得研究結論雖然可以自洽,卻不一定能夠定讞,這是需要讀者諸君予以鑑諒的。
子夏
(前507年—?)名卜商,晉國溫(今河南溫縣西南)人,後來三家分晉,溫屬魏國,故也可說是魏人。
他是“孔門十哲”中的小字輩,以“文學”見稱。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載:“卜商,字子夏。
少孔子四十四歲。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貢問
:‘師與商孰賢?’子曰:‘
師也過,商也不及。
’‘然則師愈與?’曰:‘過猶不及。’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其子死,哭之失明。”
《魏世家》又載
:“文侯受子夏經藝,客段幹木,過其閭,未嘗不軾也。”《史記》和《漢書》的這些記載,
大體勾勒出子夏的歷史輪廓
,對我們瞭解其生平事蹟頗有幫助。不過,唐人司馬貞卻不滿意這樣的描述,他在《史記索隱》中說:“子夏文學著於四科,序《詩》,傳《易》。
又孔子以《春秋》屬商。又傳《禮》,著在《禮志》。而此史並不論,空記《論語》小事,亦其疏也。
”的確,子夏在孔子逝後,對孔子選擇並闡釋的儒學典籍進行了很好的傳播,成為大家
公認的傳播孔子儒學典籍的主要代表人物
,即所謂“傳經之儒”。
不僅司馬貞提到的《詩》《易》《春秋》《禮》的傳播得益於子夏,而且
《書》的傳播也與子夏有關。
《尚書大傳》引有子夏、顏回與孔子論《書》,孔子說
:“‘六誓’可以觀義,‘五誥’可以觀仁,《甫刑》可以觀誡,《洪範》可以觀度,《禹貢》可以觀事,《皋陶謨》可以觀治,《堯典》可以觀美。”
這與漢初伏生所傳
“七觀”之義相合,而顏回早死,不聞其有儒學傳授,因此,
伏生《尚書》學應該是由子夏一脈所傳。
此外,子夏還參與了《論語》《爾雅》的編撰,這些也是先秦儒學的重要典籍。
而《史記》和《漢書》對子夏在傳播儒學典籍方面所發揮的突出作用
,關注度確實顯得不夠,司馬貞的不滿自有其道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應該承認,《史記》和《漢書》記載子夏的學行、性格以及孔子對他的期待,是有利於我們認識其人的
;
尤其是記載孔子逝後子夏在魏國西河從事儒學教育,培養了一批著名的儒家學者,對儒學傳播發揮了巨大作用,
這是子夏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業績,並不亞於其傳播儒學典籍。
《史記》和《漢書》的記載並未偏離史傳的主題
。當然,這必須結合子夏在魏國的遭遇以及魏文侯的治國理念和政教實踐,才能更準確地瞭解子夏在孔子逝後所發揮的獨特作用,更科學地認識儒家教育在戰國初年的真實狀況,為我們理解和認識儒家
“六經”和“六教”開啟一扇獨特的觀察視窗。
魏文侯拜子夏為師,支援子夏在魏國開展儒學教育,
是探討子夏“樂教”的關鍵
。我們的討論就從這裡開始。
關於魏文侯拜子夏為師,南宋洪邁曾表示懷疑
,他說
:“魏文侯以卜子夏為師。案《史記》所書,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孔子卒時,子夏年二十八矣。是時,周敬王四十一年,後一年元王立,歷貞定王、考王,至威烈王二十三年,魏始為侯,去孔子卒時七十五年。文侯為大夫二十二年而為侯,又十六年而卒。姑以始侯之歲計之,則子夏已百三歲矣,方為諸侯師,豈其然乎?”
其實,這一質疑並不成立
。魏桓子的嫡孫魏斯
(一作都,前472—前396年)在周貞定王二十四年(前445年)成為晉國魏氏領袖,獨立行政;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三家分晉,魏斯正式被封為諸侯,史稱魏文侯。
由於魏斯的獨立行政已經開啟魏國分晉之先河,
故史書一般以魏斯成為晉國魏氏領袖的周貞定王二十四年(前445年)為魏文侯元年,
並不以其正式被封為諸侯的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為魏文侯元年,現行的各種歷史紀年表也均如此標註,說明大家的認識是一致的。
以史書通例來算,此時子夏
63歲,魏文侯28歲,魏文侯拜子夏為師,
在時間上並無矛盾
。我們甚至不能排除魏文侯在獨立行政前即已拜子夏為師,因為魏文侯的弟弟魏成子也同樣是子夏的弟子。
《史記》《漢書》的記載並無問題,洪氏之說不可信從。
魏文侯獨立行政後,他不僅尊子夏為師,支援子夏在魏西河招生授徒,重用子夏弟子田子方、段幹木,表明了其尊重儒學的鮮明立場,而且在魏國提倡儒學教育,推廣孝道,踐行儒家治國理念,受到了各諸侯國的讚譽,成為戰國初年以儒學治國的代表人物。
應該承認,孔子所創立的儒家學說,在
孔子生活的春秋末年並沒有受到諸侯們的歡迎。
孔子周遊列國,宣傳和推廣其學說,沒有一個諸侯國君接受他的思想學說,僅有齊景公向他問政並有意任用他,因遭到晏嬰等齊國大臣反對而作罷。
而戰國初年的
魏文侯不僅是第一個拜孔子弟子為師並推行儒學教育的諸侯國君
,也是第一個踐行儒學思想併為儒學經典作傳的諸侯國君。
《史記·魏世家》載:
“文侯受子夏經藝,客段幹木,過其閭,未嘗不軾也。秦嘗欲伐魏,或曰:‘魏君賢人是禮,國人稱仁,上下和合,未可圖也。’文侯由此得譽於諸侯。任西門豹守鄴,而河內稱治。”
由此可知,魏文侯拜子夏為師,不是為了裝點門面,而是要按照儒學思想治理國家,而他的禮賢下士,也為
他獲得了仁君的美名。
在師禮子夏的過程中,他也認真鑽研儒家經典,宣揚儒家學說。
在孔子弟子中,
子夏是傳經之儒,儒家經典的傳授大多與他有關
,我們在前面已作簡要說明,詳細說明可參見拙作《遊夏文學發微》,此不贅述。而魏文侯拜子夏為師,不僅是向他諮詢國政,而且切切實實地向他學習儒學經典,自己也竭力傳播儒家學說,這有他所撰《孝經傳》為證。
清人朱彝尊《孔子門人考》說
:“文侯受經藝於子夏,撰有《孝經傳》。蔡邕《明堂論》引其文曰:‘大學者,中學明堂之位也。’又賈思勰《齊民要術·耕田篇》引其文曰:‘民春以力耕,夏以鏹耘,秋以收斂。’當是《孝經》‘用天之道分地之利’注也。”
魏文侯撰《孝經傳》是否得到了子夏的指導,我們不能確定,但
“《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於子夏。其後諸家分析,各有異說”,子夏對儒家經典的解說(“發明章句”)是在魏國進行的,魏文侯受子夏影響而撰《孝經傳》,解說《孝經》,
宣揚孝道,則是可以肯定的。
這表明了魏文侯不僅對儒家學說十分服膺,而且
參與了對儒家學說的宣傳推廣
,其以儒學治國的理念也昭然若揭。
子夏的
“樂教”是自覺地為社會政治服務的,其思想雖然來源於孔子,但其針對的教育物件是戰國初年魏國的國君,無疑會對魏國的思想文化和國家治理產生積極影響,從而有效地宣傳孔子的思想學說和教育理念,
為儒學在社會上的傳播發揮積極作用。
結語
就儒家
“樂教”而言,我們可以說,子夏在魏國創造性地繼承發展了孔子的“樂教”理論和實踐,
這是孔子的其他弟子所望塵莫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