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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作者:由 柳下淺語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1-12-05

雪弟恨先主興兵什麼意思

公元234年10月8日的晚上,司馬懿夜觀天文,見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東北方流於西南方,墜於蜀營內,三投再起,隱隱有聲。懿驚喜曰:“孔明死矣! ”——(《三國演義》第一百四回 隕大星漢丞相歸天 見木像魏都督喪膽)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一、

讀過《三國演義》的朋友對以上這種情節都不會陌生,因為類似的場景在《三國演義》裡曾出現過多次。如第八十一回 《急兄仇張飛遇害 雪弟恨先主興兵》中是這樣寫的:卻說先主是夜心驚肉顫,寢臥不安。出帳仰觀天文,見西北一星,其大如鬥,忽然墜地。先主大疑,連夜令人求問孔明。孔明回奏曰:“合損一上將。三日之內,必有驚報。 ”先主因此按兵不動。果然三日後傳來噩耗:張飛被刺。

將人物的命運、性格與星象聯絡在一起,使人物的死亡,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這就是《三國演義》的天命觀。這種天命觀來自東漢末年盛行的讖諱神學。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讖諱神學的源頭可追溯到先秦時期的巫卜和各種預佔。它是殷商的龜卜,是《周易〉的筮佔,是春秋時期讖緯文化借人的相貌、聲音、語言、舉止等方面的人佔。讖諱神學至西漢董仲舒發展為天人感應學說,為讖諱神學的出現提供了理論依據。西漢末年的社會動盪,使人們渴望能天象之中獲得神靈的預言啟示,藉以轉禍為福,讖諱神學也因此得到了大發展。

《三國演義〉中描寫的是東漢末年至西晉初年的歷史,當時社會上的讖諱神學主要有觀星象、察地物、析謠讖、占夢兆等方式。它們對政治活動運作具有重要指導作用,很多時候決定和影響了政治鬥爭的走向。大至國家政治方針,小到個人的命運,都能依據星佔術來進行預測。

二、

《三國演義》依史演義,與讖緯文化自然有著割不斷的聯絡。《三國演義》將歷史上的朝代更迭看成“天數”,並以此審視漢末至西晉初年的歷史,認為漢家火德,

“漢朝天數當桓靈,炎炎紅日將西傾;天數茫茫不可逃,一統乾坤歸晉朝”,

三國歸於晉乃天意所定,“天數”貫穿於小說情節之中。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三國演義》中觀天象的描寫有十多處,孫堅得傳國玉璽之前觀過天象,諸葛亮病重之時,在五丈原也曾扶病夜觀天文,司馬懿伐公孫淵之時也觀過天象。而他們觀測的結果,都是看到了天上“將星墜落”,從而得出人間某人要亡的結論。

這種理論的依據在《晉書-天文志》中說得很清楚:“經星常宿中外官凡118名,積數783,皆有州國官宮 物類之象。眾星列居錯峙,各有枚屬,在野象物,在朝象宮,在人象神。”讖緯神學將天上三垣、二十八宿,一一與人間職官對應,以示吉凶禍福。太徽宮星象就有五帝、三公、十二侯、九卿、文武百官 的相應星座。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如東蕃四星中,一二星為上相、次相,三、四星分別為上將、次將;中垣紫微宮中,東蕃六、七星、西蕃五、六星分別為上衛、少衛;婁宿天區中有“樓上將軍十二侯”;軫宿天區主將軍、樂府歌歡之事。天 上某一星墜落,就應人間某一將相將要死亡。根據它墜落的方位及九州所對應的二十八宿星空分野,就可預言到具體某國某州有一將領將死。

《三國演義》中的讖緯文化內容關乎小說的人物形象、故事情節、以及框架結構等,承擔了一定的敘事功能。它透過含有祥瑞或者災異等讖緯內容的故事情節,對三國中的位居政權結構最頂端的帝王群體予以了不同程度的神化描寫。所以曹丕出生時,“有青色雲氣一片,圓如車蓋,覆於其室,終日不散;劉禪乃甘夫人“夜夢仰吞北斗”而孕,分娩時“天香滿室,經月不散“。這些描寫,都是透過讖緯文化中的祥瑞等預兆,來神化三國的帝王。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帝王若逆天而動,或國之將亡,上天也會以災異示警。曹丕逼獻帝禪讓時,上天震怒,”受禪臺前忽起怪風,飛沙走石,急如驟雨“;而天降玉璽於蜀漢時,”黨命於天、紹嗣昭穆“的預兆,顯示的是羅貫中無處不在的”擁劉反曹“意識。因為劉備為漢室苗裔,具有魏、吳兩國沒有的神聖性道義優勢,從正統之爭的角度對劉備予以讖緯神化描寫,暗含了天下正統只能歸於有皇家血統的劉備的意識。

三、

《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是個悲劇性人物。他”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正如陳壽所說的“蓋天命有歸,不可以智力爭也”。在五丈原,諸葛亮見自己的將星失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企圖借禳星延壽;但人算不如天算,被魏延踢翻了七星燈,前功盡棄。由於諸葛禳星,“非為己請命,而為漢請命耳”,這種連鎖反應的悲劇描寫,引發了讀者對英雄淚滿衣襟的悲情傾瀉,濃烈的悲情又加重了諸葛亮的悲劇人生,加重了作品的悲劇氛圍。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在《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介乎人神之間,極富神秘性。他精於天文占卜,通曉陰陽五行,能參透天人之際,預知人事休咎。赤壁之戰時,諸葛亮夜觀乾象,看到了曹操大限未至,故將最後攔截曹操的任務交給關羽,讓關羽做了順水人情。第一百五十四回,諸葛亮見將星墜落荊楚之地,便知關羽已死;為自己觀星時,見“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以變其色”,便知自己命在旦夕。

諸葛亮在《三國演義》中是一個被讖緯神化程度很深的人物形象,以至於魯迅說”狀諸葛之智而近妖“。《三國演義》讓諸葛亮有了鬼神不測之能,其隱藏目的是為了突出才能智謀僅略遜於諸葛亮的司馬懿,在諸葛亮死後再也沒有人能扼制,奪取曹魏大權也是上天註定。換句話說,也是用讖緯文化向讀者暗示了司馬氏為什麼最後能夠統一天下的原因。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四、

《三國演義》以《三國志》為最主要的史料來源,取法《資治通鑑》的敘事結構,雖有史實的侷限,但是作者運用出色的敘事方法,正確巧妙地處理了歷史事件和藝術創造的關係問題,既寫出了“三分天下,三足鼎立”歷史興替的真實感,又體現了藝術創造的別出心裁。星占星象的運用,與其他故事情節的結合,章回的合理安排,極大地增加了敘事的神秘色彩,能夠激起讀者探知究竟的好奇心理,結合急事用緩筆的敘事手法,使讀者在期待中不斷地積蓄心理能量,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和審美滿足。

《三國演義》在結構上採用了多頭緒、多層次的網狀結構形式,作者巧妙地運用星占星象預言,揭示了以蜀漢為中心,以曹魏和孫吳為扇形的另外兩端三足鼎立的故事框架,在這個框架內,縱橫交錯,井然有序的展開三國之間的矛盾鬥爭,前後貫穿,左右勾連,曲折變化,經緯分明,使小說的敘事取得了實質進展。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細心的讀者也許會發現,《三國演義》中,孫吳集團很少使用星佔術。這並不是羅貫中的疏忽,而是有意為之。因為羅貫中將孫吳集團的統治描繪成“庸者之政”,與蜀漢的“仁者之政”、曹魏的“霸者之政”之間,利用讖緯術的掌握運用,形成鮮明對比,其實質還是突出蜀漢的中心地位,表達的仍然是尊劉思想。

五、

讖緯是以陰陽五行、天人感應為理論根據的唯心主義神學,但它被《周易》、《尚書》等儒家經典加以汲收,是一種儒學神學化、化的表現。客觀的說,讖緯摻雜了古代天文、曆法、醫學、政治倫理學、軍事學等知識,不能簡單一概斥為迷信。在古代科技不發達的情況下,科技也會混雜迷信或非科學的成分,讖緯能利用天人感應,來批評人間統治者的統治,不能說一點歷史作用也沒有的。

《三國演義》中對讖諱觀星的描寫,體現的是作者尊劉抑曹的立場

《三國演義》中的讖緯文化並不是羅貫中閉門造車的結果,《三國志》等史書中對於星占星象也有很多記載。只不過在星占星象的描述和運用上,羅貫中在取材於史書之餘,加入了自己的藝術創作,使這種文化在國家興替,戰爭勝負,人物命運、性格的揭示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增加小說的神秘色彩,以及預示了小說整個故事的發展走向。從文學上說,《三國演義》中關於讖緯文化的描寫,對情節的發展,人物形象的塑造,都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