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可以建宗廟社稷嗎
一、神異的太子妃
光宗皇后李鳳娘出身將家。1145年（紹興十五年）的一天，她的父親李道見有黑鳳棲息在他軍營前的大石上，心裡感到奇怪。
回家以後，他知道女兒就在這天出世，這才想起有鳳來儀的吉兆，便以鳳娘作為這第二個女兒的名字。十幾年後，李道出戍湖北，聽說道士皇甫坦善於相人，便在府第招待他，讓幾個女兒一一出來拜見。皇甫坦見到李鳳娘，驚惶地不敢受拜，說“這女孩將為天下母，我怎敢受她拜呢？”旁觀者都認為這老道在胡說八道，只有李道聯想到黑鳳棲石的徵兆，心中暗喜。
皇甫坦的風鑑之術連高宗都十分相信，能進宮謁見皇帝。大約在1162年（紹興三十二年），皇甫坦出山入宮，高宗問他為何事而來，他說：“做媒來。我為陛下尋得個好孫媳婦。”接著便把李鳳娘出生時的故事搬說了一通。李鳳娘便被召入候選。同時入宮待選的還有皇太子妃錢氏之妹，她的父親便是兩知臨安府的錢端禮。
宮禁內外之人都看好錢氏之妹，但高宗還是篤信皇甫坦的相術，為恭王聘了李鳳娘。
這位李鳳娘雖然長就天姿，卻生性妒悍。1171年（乾道七年）恭王立為皇太子，她也成了皇太子妃，性格越發驕橫悍狠了。太子入居東宮，左右侍奉的宮女人數自然不能與恭王府同日而語。李鳳娘受不了，便常在德壽宮與孝宗夫婦面前訴說太子左右的東長西短。高宗老大不高興，在與自己皇后吳氏的談話間後悔地說：“畢竟是武將之後。我被皇甫坦誤了！”
孝宗也好幾次訓斥她道：“你應該學太上皇后的后妃之德。如再只管與太子爭吵，我寧可廢掉你！”孝宗只想鎮懾住她，並不打算真廢皇太子妃。而李鳳娘卻又氣又怕，認為這是太上皇后吳氏在挑唆。
冊立為皇后以後，李鳳娘更肆無忌憚，目中無人了。孝宗謝皇后對太上皇帝高宗與太上皇后吳氏是非常孝順恭敬的，相比之下，李氏卻十分傲慢無禮，有時甚至乘著肩輿一直到重華宮內殿才停下。一次，謝氏在談話時提到了這類事情，李鳳娘竟惱羞成怒地說：“我是官家的結髮夫妻！”
言外之意譏諷謝氏是由嬪妃冊為中宮的。謝氏與在場的太上皇帝孝宗聽到這種挑釁性的回答，都怒不可遏。事後，孝宗想起內禪前夕黃洽的直言忠告，真的萌生了廢黜李鳳孃的念頭。他把自己信得過的故相老臣史浩召入重華宮，私下與他談起這一打算。史浩堅決以為不可行。或許認為廢后會引起政局風波，這事便作罷了。然而，李皇后對孝宗夫婦的怨懟卻越積越深。
二、悍婦皇后
光宗即位不久，就心臟不好。孝宗知道後，既擔憂又關心，從民間搞到了秘方與好藥，合了一大丸，據說服了心病即可痊癒。他準備派人給光宗送去，又恐被李皇后截留不給，便打算在光宗每月四朝前來問安時當面交給他。大內的宦官本來就企圖在三宮之間製造些摩擦，好讓光宗無暇萌生“盡誅此曹”的念頭，就對李皇后說：“太上合了一大丸藥，只等官家過宮便賜藥給他。萬一有意外，可怎麼向祖宗、社稷交代啊！”
孝宗不同意光宗立嘉王為皇太子而屬意於嘉國公，這件事李皇后是從光宗那裡聽說的。她不能不多一份心眼，就派人去重華宮打探，果然有藥準備著，便銜恨在心，以為太上皇帝也太狠心。
李皇后決定親自為兒子再爭一次皇位繼承權，順便也投石問路，摸一摸太上皇帝的虛實。不久，恰有一次內宴，她突然當面向太上皇帝提出，請立嘉王為皇太子。孝宗因有自己的考慮，沒有立即表示同意。李鳳娘這下可發作了：“我，是你們用六禮堂堂正正聘來的；嘉王，是我親生的，為什麼不能立為皇太子？”孝宗勃然大怒。光宗沒有作聲，他明白皇后的用心，也知道太上皇帝不是能輕易改變主意的。
內宴不歡而散後，李皇后一手拉著嘉王，一手抹著眼淚，把丸藥的事情與不立皇太子的事情拉扯在一起，向光宗哭訴道：“壽皇不同意立嘉王為皇太子，就是想廢你；想給你服那顆大丸藥，就是為了讓嘉國公好早點繼位。”
光宗受禪以後，感到貴為皇帝也並不如自己原先想象的那樣能隨心所欲，重華宮的太上皇帝、慈福宮的太皇太后雖然並不過問朝政，但一個是父親，一個是祖母，他“凡一話言，一舉措，必視太母慈顏，稟壽皇慈訓”，很不自由，尤其是太上皇帝，他總感到有一種父親對兒子的威懾作用。
光宗對太上皇帝執意讓魏王之子嘉國公作為自己的皇位繼承人，本來就憋著一肚子火，現在聽皇后一番挑唆，也有點信以為真了。
光宗即位後，後宮妃嬪也多起來了。對光宗在妃嬪、宮女隊中“朝詠暮吟看不足，羨他逸蝶宿深枝”的行徑，尤其對黃貴妃的專寵，李鳳娘自然妒火中燒“意不能平”，不擇手段地施行報復。
三、逼瘋皇帝的李鳳娘
一天，光宗在宮裡洗手。見宮女端著盥盆的雙手嫩如柔荑，白似凝脂，愉悅之下，大感興趣。幾天以後，皇后派人送來一具食盒，光宗開啟一看，差一點沒嚇昏過去，食盒內盛放的竟是那個端盆宮女雪白的雙手。
1191年（紹熙二年）12月15日，按慣例，光宗將主持即位以後第一次祭天地的隆重儀式。宋代祭天地前，皇帝、宗室必須享太廟受誓戒。這次享太廟受誓戒在14日舉行，按規定，皇帝在這天受誓戒後不能入住後宮，必須在南郊青城的齋宮宿夜。
李皇后早就蓄意殺害黃貴妃，苦於無法得手，便瞅準了光宗不在黃貴妃身邊的機會，在這天虐殺了黃貴妃。派人向光宗報告黃貴妃“暴死”的訊息，她自己卻到玉津園賞心悅目去了。光宗在齋宮接到稟報，又驚駭，又憤怒，他無論如何不相信活生生的黃貴妃會在一天之間無疾暴卒，猜想必定是李鳳娘下的毒手。但明天是祭祀大典，他不能違背歷代相傳的禮制趕回後宮看個究竟，便哭泣個不停。
郊祀大禮在下半夜丑時七刻（即15日凌晨三時左右）開始。
這時，星月當空，夜色清澄。光宗一夜淚流不止，懷疑黃貴妃是否真死了。但這時，他只能強打起精神，進入指定的位置，穿戴上袞冕，拿起大玉圭，準備主持郊天大禮。
忽然，狂風驟起，把祭壇上的燈燭全數吹滅，空曠肅穆的祭壇頓時漆黑一片。轉眼間，一兩朵將熄未滅的火苗被狂風猛地吹向了祭壇周圍的簾幕，簾幕撲剌刺地傾倒下來，火舌卻瘋狂地亂竄起來，蔓延成勢不可擋的大火。
光宗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嚇呆了。在場的陪祀人也都被狂風烈火驚退了。瞬間，大雨夾雜著冰雹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夜黑如墨，風火雨雹之中，眾人都自顧不暇，也無法往前救駕了。
不大一會兒，天色霽晴，大火已被豪雨撲滅。曙光微熹中只見玉帛牲牢狼藉遍地，連祭祀用的鎮圭也不知所向了。郊禮已無法進行。內侍們這才把嚇懵了的光宗扶上車駕，送回大內。
昨天，光宗接到黃貴妃暴死的惡耗，今天又受到大驚嚇，他“以為獲罪於天，且憚壽皇譴怒，憂懼不寧”，接連兩次精神上的大刺激，光宗“便震懼感疾”，得了精神分裂症。
光宗被送回大內，黃貴妃的死因也無法瞞他了。但是，光宗對悍潑的李皇后，似乎從來是無可奈何的，於是“聞之患，是夕疾作”，精神病徹底發作了。實際上，光宗的精神病的遺傳因子早就潛伏在體內，平日一無節制地酗酒，再加上兩次大刺激，病勢來得很兇，症狀是“噤不知人，但張口囈言”。
內侍馳報北內，太上皇帝孝宗與太上皇后謝氏連夜趕赴大內探視，見光宗雖已睡去，卻仍滿口臆語。孝宗既擔心，又氣憤，便把李皇后喊來。李鳳娘與親信內侍大約隱瞞了虐殺黃貴妃一事，只說皇帝因飲酒過度而驟然發病的。孝宗大聲訓斥道：“你不好好照顧皇帝，反而使他病到這等地步，全不顧宗廟社稷之重，”憤怒至極的太上皇帝扔下一句話：“萬一好不了，就族滅你李家！”
孝宗準備回北內時，光宗醒了，內侍說：“壽皇在這裡。”光宗一昕，嬰然而起，驚怖地下榻叩頭，請罪不已。孝宗慰解再三，仍不能使他釋懷。回到北內後，孝宗坐臥不安，又把丞相留正召來，責備他說：“我讓你任相，卻不強諫，你幹些什麼事？”
留正說：“不是不諫，沒奈何皇帝不聽。”孝宗說：“今後你必須苦苦諫勸。如果皇帝不聽納，他來問安時，我再留他下來，好好勸他。”
光宗這一病可真不輕，孝宗在重華宮焚香祝天祈禱兒子早日病癒。大約半個月後，他的病情才有所好轉。照例，冬至有一次大朝會，這種大朝會一年僅舉行三次，即元日、五月初一與冬至日。然而，光宗病得連邁腳登樓都不行，只能免了。病情稍愈後，李皇后哭著對光宗說：“我勸官家少喝酒，就是不聽。近來你病了，壽皇幾乎打算族滅我李家。我李家有什麼不對，有什麼罪過？‘’
接著又把太上皇帝對留正說的話歪曲走樣地搬弄了一番：“後來聽說留正得到聖語，說：如再過宮，一定要留住官家，不讓還宮。”光宗所患的精神分裂症，本來就妄想別人的言行都在暗算自己，如今聽了李鳳孃的這番話，再與李氏所挑唆的丸藥、廢立等謠言串連起來，便“終畏乃父”，擔心太上皇帝要害他、廢他，內心深處視每月四朝重華宮為畏途險徑，總是千方百計地找尋藉口，推延日期，於是就導致了持續數年的過宮風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