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繪畫

【老長沙 新味道】荊歌:“泥人劉”的後代

作者: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繪畫日期:2023-02-01

全國有多少個劉嘉豪

【老長沙 新味道】荊歌:“泥人劉”的後代

【老長沙 新味道】荊歌:“泥人劉”的後代

【編者按】9月14日至18日,“老長沙·新味道”第二屆“書堂山當代文人書法周”系列活動之當代著名作家望城行活動舉行。20多位全國當代著名作家相聚望城,切磋文藝,暢敘情誼,感受望城“湘水神韻、都市田園”的迷人魅力。日前,作家們創作的文章已陸續在各大媒體發表,即日起,望城釋出將陸續刊登相關作品,以饗讀者 。

【老長沙 新味道】荊歌:“泥人劉”的後代

▲現代快報 A14版

“泥人劉”的後代

明代張岱《陶庵夢憶》卷一有《吳中絕技》篇,他是這樣寫的:“吳中絕技,陸子岡之治玉,鮑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鑲,趙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銀,馬勳、荷葉李之治扇、張寄修之治琴,範昆白之治三絃子,俱可上下百年保無敵手。”

張岱提到的這些民間工藝家,自然都有一手絕活,技壓同行,名揚一時。直至今日,陸子岡、鮑天成、朱碧山這些人的名字,在許多人的心中,還都是神一樣的存在。今日蘇州城裡靠玉吃飯的人,多達數萬之眾,卻好像還沒有一個人敢自稱超過陸子岡的。倒是將一項玉雕大獎,冠以陸子岡之名,可見其玉界地位,堪稱祖師爺,彷彿茶中陸羽、酒之杜康,醫之華佗、紡織之黃道婆了。

張岱所舉,自然只是一孔所見,他也不是撰寫工藝美術史的,《陶庵夢憶》只是文人筆記,道聽途說,也是掛一漏萬。自古以來,在民間,身懷絕技的,又有多少英雄豪傑!江千里的螺鈿漆器、張成的剔犀、王叔遠的核雕、時大彬的紫砂壺……星漢燦爛,數不勝數。

時光流逝,這些遙遠的名字,在歷史的夜空中閃爍隱約,依然能令我們仰望到他們不滅的寶光異彩。而繼往開來不斷湧現的風流人物,則令這浩瀚天空更加豐饒充沛,生機勃勃。傳統手工藝的繼承發展,在今天,也許呈現了最繁花似錦的局面。玉雕、石雕、磚雕、竹木牙角雕、瓷器、漆器、金銀器、刺繡、制扇、紫砂、銅爐、錫藝、陶藝,各行各類,英才輩出,雖然其間不乏粗製濫造甚至欺世盜名者,但真正的高人,還是日出其裡,洪波湧起。

在長沙望城銅官古鎮初見劉坤庭先生,覺得他和我的蘇州朋友潘風長相頗似。兩者一樣的清瘦儒雅,少言寡語,卻平和脫俗。潘風是有名的篆刻家,還有制簫的絕活。而劉坤庭先生出身於銅官陶瓷世家,是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因了這外貌的似曾相識,彼此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而陪同我前往的作家餘海燕,則認為我和劉先生的鼻子長得彷彿,她拿起手機,對著我倆的鼻子拍個不停,還將照片送到我和劉先生面前,一定要我們承認兩枚鼻子確實是如出一轍。劉先生像個姑娘一樣羞澀燦爛地笑著,不置可否。人與人,各有其貌,鼻子與鼻子,不可能完全一樣,就像世界上兩片樹葉。但是既然相像了,自然也是一件特別叫人愉快的事。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在長沙的日子裡,看到了太多的銅官窯瓷器。而我之前雖然有著十多年玩古的經歷,但對瓷器,卻是一直無感的。不是覺得瓷器不漂亮,而是因為害怕,從來都感到要辨別瓷器的真偽實在是太難了。知難而退,所以一直躲得遠遠的。在長沙,去了湖南省博物館,去了望城銅官窯古鎮,我幾乎被這種氣息獨特的陶瓷包圍了。一種質樸的古風,竟讓我有了感動。看著那些來自遙遠唐代的器物,釉色下野花般自然而充滿生命力的圖案,那些天真率性的文字,我彷彿穿越到了那個繁華盛世。世俗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這些形狀各異的器物,在那個時代裡,被普遍使用,洋溢著溫暖可親的生活氣息。器物之美,充斥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讓那個時代,不再只是一個定格了的時間節點,不只是教科書裡遙不可及的輝煌章節。大唐盛世,突然之間變得家常了,彷彿就在眼前。

我突然覺得自己從前對器物新舊的計較,其實有點可笑。柳宗悅說過,真正的美器,應該是實用的。日常的用品,它傾注了人們最本質深刻的審美,同時也對一代代人進行啟蒙,建構或者說塑造了他們對美物的認識。這才是薪火相傳,才是生生不息,才是民族性。

在銅官鎮古街上走著,淅淅瀝瀝的雨,好像是故意要讓我在此停留停留,多多地停留。進每一家店鋪吧!不要走得太快,不要走馬看花!幾乎所有的店鋪,都跟銅官窯陶瓷有關。可喜的是,它們異彩紛呈,各具特色,它們的身上,有著無法擺脫的舊時氣息,卻又明顯呈現出今天時代的樣貌。或鮮活,或玲瓏,或敦厚純樸,或桀驁不馴。人們的思想、人們的情感,人們的才華、人們的技藝,都要透過這亙古不變的泥土,透過這千年不熄的窯火,來表達,來傾訴,來回憶追溯,來想象,甚至來炫耀,來賣弄。

走著走著,就走進了一家帥哥靚妹的店裡了。好熟悉的一對呀!一定是在哪兒見過的!我正疑惑著,他們竟叫出了我的名字。哈哈,四年前,我竟也在這家店中流連。原來帥哥就是劉嘉豪呀!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四年之後,又會在不經意間相遇。

90後的嘉豪,顯然是一顆新一代銅官窯的閃亮新星,曾被評為“長沙文藝新人”“湖湘青年英才”,年紀輕輕竟是長沙市坐北朝南陶藝有限公司創始人。他的作品,多次獲得國家和省市的各種獎項。

海燕告訴我,嘉豪就是劉坤庭大師的公子。那麼,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泥人劉”的第四代傳人了!

這次來長沙,到望城,我是特別想要去拜訪劉坤庭先生的呀!這不是太好了嗎!

“泥人劉”的第一代,是劉坤庭的爺爺劉子振。在劉坤庭具備了美術館格局的展廳,我看到了一件劉子振的作品。它生動鮮活的神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眼球。它既像是在向我擠眉弄眼,又噴薄出一股令人肅然起敬的霸氣。它彷彿要穿越時光,從玻璃展櫃中飛躍而出。我不由得微微側身,似乎是要給它讓道。

這顯然是民間藝術的神品啊!

劉坤庭說,他正在努力將爺爺當年的作品儘可能多地收回來。可是,我知道,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比尋常的收藏難度更大,需要更多的財力和耐心。比如爺爺創作的一組十八羅漢,非常完整,但是,別人的要價,是絕對讓劉坤庭望而卻步的。看得出來,他很無奈。

劉子振對劉坤庭來說,不只是一位親爺爺,更是他的師父和啟蒙者。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他就跟在爺爺身後玩泥巴,親眼看著泥巴是怎樣在爺爺的手中神奇地變成了彷彿有血有肉的神、人、動物的形象,看它們又如何在通紅的窯裡浴火涅槃。

爺爺不僅教給了他技藝,更讓對泥塑陶藝的熱愛痴迷,以及一份難得的天賦,與劉家的基因一起,注入劉坤庭的心靈和血液。

展廳裡陳列著幾組劉坤庭的作品,每組作品,都不是單一的人物,而是群像。我一下子就看出來,他是有著明顯的學院雕塑功底的。果然,他曾在浙江美院周經鼎教授門下接受學院雕塑學習和訓練。相比前輩,他的眼界更開闊了,彷彿一個走過了萬水千山的人重新回到家鄉,他的家鄉,還是原來的家鄉,卻又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家鄉。他的心裡,裝進了更多的東西。他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美國、法國、日本、澳大利亞、韓國等,他的眼睛看到了更加奇異的風景。他的手裡,便有更豐饒的奇蹟誕生。

世界很大,但是在劉坤庭心中,故鄉才是中心,銅官窯才是核心。這是他的立足之地,是他的興趣、快樂、生計,乃至全部人生的承載之地。他手下的萬般風情,縱然已經大大地超越了前人,卻依然有著傳統的核心,彷彿汁液鮮美的水果,其堅硬的核心,決定了物種的繁衍。這甜美果肉包裹起來的核,埋進土裡,它便會生根發芽,開出花來。

坐在他的對面,喝著他泡出的釅釅芳香的茶。這真是一個淡然安靜的人啊!我看著他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的面孔,明白他絕對是一個心靈手巧胸懷坦蕩而寬闊的人。沒有誇誇其談,沒有自我宣揚,但是他高妙的技藝,卻是能讓我在這份安靜中感受到的。展廳的氛圍,那些各具風采的他的作品,與他的形象,與他的神態,與他平靜中傳遞出來的自信和執著,是和諧統一的。我一時恍惚,覺得這大廳裡的一切,都是他塑造出來的——不僅僅是作品,就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以及茶桌上的器物,還有這個秋雨淅瀝的下午,也都是他用泥巴和窯火造就。

然後,我們去樓下的工作間畫瓷。興安畫馬,我畫太湖石。我們用嘉豪提供的顏料,在花瓶泥胎上畫了起來。四周很安靜,我們很投入。是的,那一刻,我們離銅官窯很近,離這美妙的陶瓷藝術很近,離古代很近。

時間總是在愉快的心情中流逝得飛快。天色將暮,告別坤庭嘉豪父子的時候,我見到了嘉豪出生才十五天的兒子。他像一朵花兒,開放在嘉豪妻子的懷裡。這是“泥人劉”的第五代啊——我在心裡這麼想。

(作者:荊歌,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專業作家。出版二十本小說集、散文集、書畫集。)

相關閱讀

*微信改版後,好多人都說找不到我們了,為了第一時間收到推送,把我們設為“星標★”吧~

【老長沙 新味道】荊歌:“泥人劉”的後代

原標題:《【老長沙 新味道】荊歌:“泥人劉”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