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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朱娜:君平街的老屋

作者:由 封面新聞 發表于 繪畫日期:2023-02-01

書桌上的汙漬怎麼去除

文/朱娜

小時候,我跟外公外婆一起在成都生活,住在君平街上一間臨街老屋裡。

房屋雖有兩層,但面積不大,50多平方米,住著很多人,父母,小舅、小姨一家回來休假、老家來人,都在此落腳。外公發揮所長,在兩層中間隔出一層,可即便如此,無論怎樣看,屋裡都滿滿當當的。擺下一眾傢什,除去必須生活空間後,幾無閒地,無處擱置的雜物只好堆上櫃子、塞進床下、掛在牆上。

那時的我,從未奢想擁有自己的房間,有一張不被打擾的床鋪就已心滿意足。大人們總會在親戚到來後臨時調整鋪位,安排來人與我同睡某張床,絲毫察覺不出我的不情願。好在凡事有兩面,少時這段頗為鬱悶的經歷,讓我練就了超強睡功,從小到大,睡覺幾乎不受換床、光線和聲音的干擾。

侷促環境下,對家人的觀察細緻清晰,不經意就在腦海中記下某個瞬間。夏天落日餘暉賴著不走的傍晚,外公同我們幾個孫兒女圍坐一起,在眾人驚愕目光中,他一字不落地背誦半個世紀前在私塾學的《木蘭辭》:“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目光炯炯,語調抑揚頓挫,做回了那個渴望知識的小小讀書郎。

夜深人靜,忙碌一天的外婆還沒休息,坐在小凳上用力擦去膝頭那雙紅皮鞋的汙漬,一心只為父母不在身邊的我保持與其他孩子同樣的乾淨體面。父親即使休假,也經常坐在閣樓書桌前寫材料,時而停筆深思,時而奮筆疾書。如今想起來,這正是一個農家子弟從貧瘠農村到繁華城市的奮鬥縮影。

老屋是熱鬧的,不僅三代同堂人多,木質的牆讓隔壁的聲音也可輕易穿牆入耳。左邊是獨居的張婆婆,她是舊時小學教員,一頭銀髮一絲不亂,衣著整潔,聲輕語慢,偶爾聽到她同前來探望的兒女交談幾句。

這頭清靜襯出另一邊的熱鬧。楊爺爺的么兒光樹說話嗓門大,上下樓梯咚咚作響,在外打牌輸了回家,準會抱怨楊爺爺把名字給他取“拐”了(“光樹”諧音“光輸”)。每次聽見,我們都忍不住偷笑。

上世紀90年代,這個城市的居民開始使用液化氣。勤儉持家的外婆還是愛用柴灶做飯,在灶上那口又深又黑的大鐵鍋裡,為我們做青椒肉絲、糖醋排骨、回鍋肉、韭菜豆腐乾等獨具“外婆味道”的菜餚。

讀初中的我胃口極好,回到家就把她留在桌上的飯菜混在一起,風捲殘雲吃個精光。柴灶本身也出產美食,在爐灰裡埋上紅薯、土豆,數著時間刨出來,兩手掰開,伴著升騰的香氣,露出桔紅淡黃軟溼誘人的芯子,即使燙嘴也要咬一口解饞。

住老屋離天近,推開二樓的窗戶,對面連片灰瓦上是無盡的天空,白、灰、青、靛青、淺藍、湛藍……肆意轉換。晨曦日落掛上片縷淡黃、燦金、緋紅霞光,旖旎天色盡入“畫框”。涼風習習的夏夜,面窗獨坐,痴望著若隱若現、似動非動的團雲入神,人在心卻早已飛向無邊天幕。

那時的雨比現在多,綿雨一下兩三天,細密輕柔落下,給整條街罩上一層紗幔。雨下大了,順著屋簷落下,我們這些頑皮的孩子站在街沿上望天接雨,雨水彙集在掌心,合掌又從指縫消失不見。緊挨著屋後的隔壁長著一棵芭蕉樹,寬長茵綠的葉子杵在玻璃窗上留下幾道墨黑的影子。下雨時,雨水打在葉子上滴答滴答作響,聽著聽著心就靜了下來。

與生活在這座日新月異發展中城市的許多人一樣,我們後來搬了幾次家,居住環境越來越寬敞舒適。可開啟記憶閘門的剎那,首先想起的,還是住在老屋的那些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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