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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圖》界畫還是風俗畫?

作者:由 鳳凰藝術 發表于 繪畫日期:2021-12-22

龍舟奪標圖是元代誰的作品

原標題:從《清明上河圖》看被遺忘的“界畫”

《清明上河圖》的每次亮相都是一場文化盛事。近日正在故宮博物院展出的《清明上河圖3。0》高科技互動展,又一次引發人們對這幅名作的關注。

由於生動展現了北宋汴京的城市生活圖景,《清明上河圖》常被歸為“風俗畫”。事實上,它在很大程度上屬於“界畫”的範疇。

《清明上河圖》界畫還是風俗畫?

界畫是中國傳統繪畫中重要卻被忽視的一類作品,透過《清明上河圖》,讓我們重新認識界畫。

畫史上並無“風俗畫”一說

由於《清明上河圖》描繪了北宋汴京城市生活的百態,為現代研究古代特別是北宋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建築等各方面提供了非常翔實而生動的資料,所以大部分關於這件作品的介紹都將其稱為“風俗畫”。不過只要留心一下中國美術史方面的古代典籍就會發現,其實我國古代基本沒有“風俗畫”這一說法。在介紹歷代畫家的特點時,只有諸如擅長“山水”、“樹石”或者“花鳥”、“翎毛”之類,從來沒有擅長“風俗畫”一說。

中國古代從沒有單獨把“風俗畫”作為畫種,因此把《清明上河圖》稱之為“風俗畫”不是特別確切。除了描繪了諸多人物活動外,畫家張擇端明顯將畫面的重點放在了房屋、橋樑和車船之上。

更重要的是,在這幅畫卷的後面,有諸多後人的題跋,都說張擇端擅長“界畫”。其中金代的張著寫道:“翰林張擇端,字正道,東武人也。幼讀書,遊學於京師,後習繪事。本工其界畫,尤嗜於舟車市橋郭徑,別成家數也。按向氏《評論圖畫記》雲《西湖爭標圖》《清明上河圖》選入神品,藏者宜寶之。大定丙午清明後一日,燕山張著跋。”由此可知,張擇端字正道,是東武(今山東諸城)人,年輕的時候書讀得不錯,來到汴京,後來改學畫畫,沒想到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很快就在界畫領域闖出名頭了,特別善於畫船、車、橋等,後來還進了宋徽宗的畫院。

顧愷之吳道子

都是界畫高手

“界畫”是什麼?簡單來說有兩個特點:一是主要表現物件以建築為主,包括車船之類;二是會用到特定的工具——界尺。魯迅先生曾說過:“人物雖不用器械,但有屋宇之類,是利用器械的。我看是一枝界尺,還有一枝半圓的木杆,將這靠住毛筆,緊緊捏著,捱了界尺划過去,便既不彎曲,也無粗細了,這種圖謂之界畫。”

界畫的歷史非常悠久,最早是以類似建築工程圖紙的樣式出現的。在戰國時期就有“齊王起九重臺,召敬君圖之”的記載。漢代則有 《漢麟閣圖》《甘泉宮圖》。南北朝的時候,很多畫家參與到佛教建築的設計繪畫之中。早期的界畫之所以作為建築工程圖紙,因為從整體佈局,到榫卯結構,都不可以有差錯,必須非常仔細。

自漢魏六朝以來,一直有大畫家擅長畫這類畫,比如六朝的陸探微和顧愷之都是這方面的高手,他們逐漸提高並豐富了界畫的一些技法。唐代“畫聖”吳道子則能“不假界筆直尺”,徒手就可以畫出界畫。正是由於這些大畫家的存在,促使界畫的藝術性逐步加強,使其脫離了建築工程圖紙的原始形態,進而成為具有獨立審美價值的藝術作品。

晚唐到宋元年間,是界畫發展的黃金階段。界畫基本擺脫了作為人物畫背景和山水畫點綴的尷尬地位,成了獨立的畫科,一般以樓閣為主體、山水為背景、人物舟車為點綴。在同時期的藝術典籍,例如北宋劉道醇的《五代名畫補遺》中,就專門設有“屋木門”,《宣和畫譜》中設“宮室”一門,並把“舟車”附在這裡,並且羅列了唐尹繼昭,五代胡翼、衛賢,宋郭忠恕幾位代表性畫家。

《清明上河圖》界畫還是風俗畫?

到了元代,書畫典籍里正式出現了“界畫”的稱謂。盛熙明《圖畫考》中記載:“今之畫者,多用直尺,一就界畫,分成斗栱”。又如湯垢的《古今畫鑑》中寫道:“畫有十三科,山水打頭,界畫打底”。

從虹橋到普慶橋

《清明上河圖》的畫面是沿著汴河展開的,張擇端將河上的各種船隻描繪得細緻入微:有的船裝滿貨物,吃水很深,有的則已經卸完貨了,吃水就淺。船上的窗戶、做飯的地方,乃至船幫上的鉚釘,都畫得非常仔細。

畫家郭忠恕所畫的《雪霽江行圖》也是一幅非常知名的界畫,《聖朝名畫評》中評價他的界畫為“一時之絕”。郭忠恕在這幅畫中描繪了大雪天裡的兩艘船。與《清明上河圖》中的船隻相比較一下,兩者的表現手法非常接近,但就畫面而言,《清明上河圖》則更勝一籌。一是《清明上河圖》的敘事結構宏大,畫面上不同型別的船隻較多,角度也不盡相同,吸引觀眾的細節更多;二是從技法層面來看,《雪霽江行圖》的線條比較統一,四平八穩,而《清明上河圖》上船隻的線條不僅勁挺連綿,其中還多了一絲輕重緩急的粗細變化,雖然不是特別明顯,卻足以使得畫面更顯生動。

《清明上河圖》中橫跨汴水兩岸的木結構虹橋是全畫的“畫眼”,它不僅濃縮了當時汴京城的繁華,也代表著我國古橋樑建築史上一個輝煌的頂點。《東京夢華錄》雲:“自東水門外七里曰虹橋,其橋無柱,皆以巨木虛架,飾以丹艧,宛如飛虹。”這座沒有橋墩的虹橋在當年的汴京是真實存在的,為了保障漕運、方便大型船隻的往來,北宋官員陳希亮發明了這種建造樣式的橋。汴京的虹橋與河北的安濟橋(即趙州橋)、泉州的萬安橋、梅州的廣濟橋並稱於世。可惜的是,趙州橋、萬安橋、廣濟橋至今尚存,偏偏這座虹橋已經湮滅。幸虧《清明上河圖》中對虹橋有精準的描繪,1999年,根據這幅畫以及其他歷史記載,橋樑專家在上海青浦的金澤古鎮建造了一座完全按照虹橋原樣復原的橋,名為普慶橋。

除了《清明上河圖》,張擇端還畫過一幅知名的界畫——《西湖爭標圖》。天津博物館藏有一件作品,原名《龍舟圖》,後來在畫面的角落裡發現有“張擇端進呈”字樣,結合文獻考據,推斷這件作品可能是張擇端的《西湖爭標圖》。不過,由於畫風和《清明上河圖》存在差異,故推斷是南宋人的摹本。

《清明上河圖》界畫還是風俗畫?

這幅畫中的西湖並非杭州的西湖,而是當時汴京城北的金明池,原來是用來訓練水軍的,後來逐漸演變成供皇家水上娛樂的地方。《西湖爭標圖》 描繪的是清明時節皇室在宮廷御苑金明池舉辦的龍舟大賽。而《清明上河圖》描繪的則是北宋汴京城內的百姓生活,兩圖互相關聯,分別完整地反映了三月裡宮外和宮內的民俗場景。和《西湖爭標圖》相似的作品還有元代王振鵬的《龍池競渡圖》和《龍舟奪標圖》,這兩張畫都是界畫。

科技發展的見證

綜上所述,用“風俗畫”來定義《清明上河圖》並不是特別準確,它在很大程度上屬於界畫的範疇。

界畫由來已久,伴隨著中國畫的誕生就出現了,最早是作為人物畫的背景及類似於建築工程圖紙的樣式呈現在世人面前。而後,作為中國繪畫科目中打頭的山水畫與打底的界畫,逐漸聯絡緊密了起來,山水藉助界畫而完善,界畫則依附山水而成立,兩者之間的相互結合,形成了一些獨特的繪畫形態。

歷史上有許多畫家以山水或人物著名,但他們的界畫其實也畫得很好,比如“南宋四大家”中的馬遠和劉松年。元代著名的界畫高手有李容瑾、夏永等。明代有不少關於園林及紀遊圖,其實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歸為界畫範圍。

界畫描繪的物件大部分是建築、車、船、橋樑,乃至一些機械裝置,使得界畫的繪畫方式與科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宣和畫譜》中講到晚唐界畫名家尹繼昭時說:“隱算學家乘除法於其間”。意思就是畫界畫是需要有數學基礎在裡面的。宋元時期,中國的科技有了長足的發展,而界畫也在這一階段發展到了新的高度,尤其是元代,有不少畫家本身就是科學家,他們以科學的精謹來對待藝術,在兩者之間尋找到平衡點,比如任仁發是水利專家,何澄是建築專家,郭守敬是天文學家,趙衷、王珪及明初的王履是醫學專家。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界畫是中國科技發展的見證。我們現在研究古代建築、橋樑、船隻、車具,乃至例如水磨等大型機械裝置,除了依託典籍史料中的記載以外,還可以從界畫中找到直觀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