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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作者:由 齊魯壹點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2-03-14

九萬八千韓元是多少錢

“你無法想象,一個女孩要經歷多少看不見的坎坷,才能跌跌撞撞地長大成人。”韓國小說《82年生的金智英》將女性的婚姻危機、育兒壓力和年齡焦慮一一道來,其中涉及的性別歧視問題在韓國引發了巨大爭議,為我們審視社會性別文化提供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視角。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82年生的金智英》,[韓]趙南柱著,尹嘉玄譯,貴州人民出版社

我們都是金智英

小說《82年生的金智英》自2016年在韓國出版以來,三年間累計銷量突破100萬冊,在韓國引發了現象級的購書熱潮,在日本上市3個月即突破13萬冊,在中國大陸及臺灣也頗為暢銷。在眾多讀者眼中,金智英不只是小說中的一個虛構人物,更是在這個社會中面臨相同困境的每一位女性。

金智英,這是韓國女性最常見的名字之一,書中記錄的她前半生的每一個瞬間,也是所有重男輕女時代出生的韓國女性的縮影。出生時,因為是女孩而不被奶奶疼愛;學校裡,被男同學欺負,老師笑著說“他是因為喜歡你啊”;公交車上,遇到不良少年,被父親訓斥為什麼穿短裙、為什麼不早點回家;職場上,面試時遭遇性騷擾提問,薪酬待遇男女不同;戀愛時,因為聚餐喝醉酒而被男朋友嫌棄;與男友分手,學長評價她是“被嚼過的口香糖”;結了婚,被婆家要求好好學做家務;懷孕後,不得不放棄工作,做起全職媽媽……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82年生的金智英》插圖

金智英感覺自己彷彿站在迷宮的中央,一直以來都腳踏實地地找尋出口,最後卻被告知——打從一開始這個迷宮就沒有設定出口。

生下女兒一年後,心力交瘁的金智英好不容易得空,可以推著小孩去外面喝一杯一千五百韓元(人民幣約八元)的咖啡時,卻聽到旁邊男性上班族嘲諷地說:“我也好想用先生賺來的錢買咖啡喝、整天到處閒晃……媽蟲還真好命……我一點也不想和韓國女人結婚……”

何謂“媽蟲”?“媽蟲”是2015年韓國網路上出現的新造詞,原指沒有把小孩管教好的媽媽,後來變成諷刺有小孩卻成天無所事事、到處吃喝玩樂,靠著丈夫養活的全職媽媽。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金智英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沒有喝一杯一千五百韓元咖啡的資格?為什麼自己賭上性命生下小孩,甚至放棄了所有的生活、工作與夢想,在家裡帶孩子、做家務,卻成為了這些男性口中的一條蟲?

“媽蟲”一詞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沉重的心理壓力之下,她患上了精神疾病。

小說的作者趙南柱出生於1978年,同金智英一樣,曾接受過高等教育,畢業於梨花女子大學社會學系,也曾有過相當過硬的職場工作履歷,在電視臺時事類節目擔任編導十餘年。但孩子出生後,照顧孩子的責任全都落在她身上。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82年生的金智英》作者趙南柱

迴歸家庭後的趙南柱,不僅被“媽蟲”這個詞刺痛,還發現韓國的淫穢網站上公開出現了非法拍攝影片及性暴力影片。她回望自己的過往生活經歷,覺得必須做點什麼。僅用兩個多月,她就寫出了小說。

小說之所以把金智英這個角色設定為“80後”女性,是因為在上世紀80年代以後,韓國製度做出了很大完善,在上學、就業、社會活動方面,女性看似得到了與男性平等的權利,但其實有很多看不見的牆壁讓女性難以得到更好的、與男性平等的待遇。“制度已經完善了,我還過得不好,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嗎?”她們因此而糾結,感受到更大的壓力。

金智英最後能康復嗎?我們應該期待金智英在這樣的社會里康復嗎?小說最後留下了令人不安的伏筆。她的精神科醫生擔心女諮詢師助手因為生孩子離職決定得太倉促,導致取消諮詢的患者比轉診的患者要多,“下一個人一定要找未婚單身的才行”。

誰為他們發聲

每當金智英遇見讓人無語或者有失公平的情形時,幾乎都選擇沉默以對,儘管有真實心聲,卻不會坦然說出。

部門聚餐,被男部長一再勸酒,不論金智英舉多少理由婉拒,說自己已經不能再喝了,回家路上很危險,真的不想喝了,也會遭部長反問:“這裡這麼多男人,有什麼好怕的?”“我最怕的就是你們!”金智英把這話咽回肚子裡,偷偷地將酒倒在冷麵碗和一旁的空杯裡;被長輩催生孩子,她很想大聲說生子計劃應該是和丈夫兩個人商量,而不是和你們這些初次見面的親戚商量,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不停地說“沒有啦,沒關係”等場面話;得知懷的是女孩,金智英一直很想大聲說,她也可以抬頭挺胸走路,吃自己想吃的東西,這些都跟孩子的性別無關,但是感覺說了以後好像會顯得自己更難堪,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金智英認為,為自己勇敢發聲,情況還是會依舊,甚至只會更糟,不如選擇沉默。最終她只有在患上精神疾病之後,“藉助”家人、朋友的口吻,才得以袒露心聲。

相比於金智英的不敢發聲,越來越多的女作家開始在文學作品中探討女性議題。

2017年2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出版,小說根據中國臺灣女作家林奕含的親身經歷創作,講述了文學少女房思琪被補習班老師長期性侵,最終精神崩潰的故事。儘管小說文學價值被肯定,但吸引讀者對這本書的關注,是小說中的性暴力這一社會議題。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林奕含著,北京聯合出版有限公司

同年10月日本女記者伊藤詩織根據自身遭遇性侵經歷寫成的紀實作品《黑箱》出版,這使她成為日本第一名公開長相和姓名控訴性侵的女性。“如果我沒有記者的背景,也許我做不了這些。但作為一個記者,如果連我都不敢說的話,那還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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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箱》伊藤詩識著,中信出版集團

最近出版的華裔女作家李懷瑜的小說《生命暗章》同樣是根據自己親身經歷創作的性侵害議題小說。女主角薇安在愛爾蘭鄉郊健行時,被一名15歲的少年遊民跟蹤並性侵。儘管薇安及時報了警,獲得了社會輿論的支援,罪犯也被逮捕,但她的傷痛並沒有因此結束。與《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黑箱》不同的是,小說採用了受害者與加害者兩條線索交叉講述,試圖揭示“究竟是誰在創造強姦犯”,指出“強姦是在男性中心文化的土壤中產生的”,無論男女,深受其害。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生命暗章》李懷瑜著,東方出版社

“在這個時代,最應該對女性問題發表自己看法的就應該是作家。”一直關注性別問題的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張莉認為,一個作家在作品裡所反映的性別意識、性別觀念會長久地影響未來的讀者。而女性作家更肩負著女性與書寫者的雙重使命。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賀桂梅指出,在中國,“女性文學”概念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提出來的,目的是把女性文學和“男女都一樣”的文學分離出來,以突出女作家的差異性。而九十年代出現女性文學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女性寫作”變成了“美女寫作”“身體寫作”。直至最近四五年,人們才開始用非常認真的態度重新討論中國社會的性別不平等的問題或性別觀念的問題。

女性無需被定義

《82年生的金智英》自出版以來,被視為女權主義的發聲媒介,趙南柱的迴應是,“其實所謂女權主義,更多的是不讓女性遭遇不平等的對待和暴力,它並不是一種資格,而我把它看做是一種生活的態度。我不希望人們在談論女權的時候把問題過於嚴重化,或者把問題想得過於複雜。”

以小說《82年生的金智英》改編的同名電影,十月下旬在韓國上映,上映後韓國男女性網友給電影的評分相差極大,女性網友給出了9.5分的高分,男性網友評分的平均分只有2.8分。無論是閱讀小說原著的女明星,抑或是參演電影的女演員,都成為了韓國眾多男性攻擊的物件。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韓國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海報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男性妖魔化了“女性主義”,認為追求男女平等就是“女權”思想作祟,就是厭惡男性;另一方面則在於韓國社會中男女不平等現象積痾已久,女性權利的變動會給絕大部分男性帶來生活的恐慌,“男性開始擔心女性更多的發聲、要求更多的權利,會威脅到自己的利益。這種情況下,很多男性就會發聲說不是隻有女性辛苦,我們男性也很辛苦。”有男網友甚至仿照《82年生的金智英》寫了一部名為《90年生的金志勳》的作品,講述一個1990年生的韓國男性的“悲慘血淚史”,例如強制服兵役、結婚要求男性出錢辦婚禮、買房買車等等。

小說中,聽到金智英對於生孩子的顧慮,丈夫鄭代賢說:“智英,我覺得你不要只想著自己會失去什麼,要多想想你會得到什麼。”

金智英反問:“所以你失去了什麼?我現在很可能會因為生了孩子而失去青春、健康、工作,以及同事、朋友等社會人脈,還有我的人生規劃、未來夢想等種種,所以才會一直只看見自己失去的東西,但是你呢?你會失去什麼?”

鄭代賢答道:“我也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由啊,可能每天都要早回家,所以不能見朋友,在公司加班或者參加同事聚餐可能也會有些不自在,工作完回來還要幫你做家務,肯定會比現在更累。”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韓國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其實在生活中,這種爭論也時常發生,因為性別立場和經驗,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子,對於婚姻和育兒的問題,看法會完全不同。並非女性小題大做、敏感,而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女性會經歷很多坎坷。這時候,彼此之間需要的是理解,而不是對立。

對於社會上女性最好的狀態,趙南柱期待,“不要因為我們身為女性,而對我們作出評價,而是希望社會給予我們的評價與我們的性別無關,只是把我們當成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希望每一個女性都可以在一個無關性別的條件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那就是最好的樣子。”

這與復旦大學家庭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沈奕斐在著作《透過性別看世界》中的觀點不謀而合。沈奕斐指出,消除刻板印象的,有充分自由選擇權的,並且不帶價值判斷的性別關係和性別文化,才是實現性別平等的土壤。性別平等實際上與性別無關,它其實是“人”的權利。

“金智英”式女權,不過是無論男女都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透過性別看世界》沈奕斐著,上海人民出版社

在小說最後,作者趙南柱寫道——

“由衷期盼世上每一個女兒,都可以擁抱更遠大、更無限的夢想。”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曲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