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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作者:由 東方連話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2-09-29

虎丘到石路怎麼走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梁東方

在蘇州站外找到遊1路的公交車站費了一番周折,因為想當然地理解成了是從車站發車的。等上了車發現,與這樣的周折不匹配的是,車上沒有什麼乘客。不僅在車站那一站沒有什麼人上下,就是在隨後在城區繞行一圈最後通達終點站虎丘的全部過程中,也始終都是些老年人乘客上下。他們一般只坐幾站,很快就提著菜下車了。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下車以後直接對著車站的並非虎丘而是一個婚紗市場。婚紗市場很是冷清,從頭走到尾到了河邊也還是沒有什麼人。河的對岸就是虎丘,虎丘山不高的山上的虎丘塔,增加了其存在的視野可見度。不過站在河邊所見,倒是河流沿岸的風景更吸引人些。於是沒有進到人們紛紛在打著小旗的導遊的吆喝下湧進去的虎丘風景區裡面去,而是信馬由韁地沿著河徒步而行起來。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第一個景點是虎丘景區門口一側的義士墓,用現在的話講就是救火犧牲的英雄墓地。這個墓地在前往虎丘景區大門的路邊,也許是因為被一排汽車擋著,也許是因為人們嫌墓地這個物象不吉利,所以幾乎沒有人進去瞻仰。裡面聳立如林的墓碑所紀念的,都是民國年間本地救火獻身的烈士。類似的墓地我在常熟的虞山山前景區中也曾經偶然得見,在蘇州郊外再次發現,可知本地傳統之一斑。這是屬於那個時代的烈士陵園,也完全是可以橫貫人類歷史的標記,其間記錄下來的勇敢與堅毅,讓人敬仰感佩之餘也總免不了推己及人的唏噓。

由此出發,便是一條沿著河的路。這條路可以從城裡通到虎丘,也可以從虎丘走回城裡。這樣的格局是出乎意料的,出乎意料的美。河叫山塘河,路叫山塘街。河與街界限分明,但是又時有交叉,不是河邊的路佔了河道,而是河邊的路上又有橋,跨越與河相交的河;這樣的河邊的路與橋上,有帶著孩子的電動車無聲位移,有穿著短裙高跟鞋的女子款款而行,有鄰水站定了釣魚人的景物畫一樣的裝點,時時處處都吸引著人一探究竟。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雖然以前從來沒有來過,但是一見之下就已經似曾相識;在所有過去關於美好安定生活的人生場景的想象中,在類似的夢裡,一定有過相仿的場景吧,現在它就展開了眼前。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山塘街上所有的建築都是鄰水的,鄰水的建築中既有民居,也有大量歷史上沉澱下來的紀念性建築:南社紀念館、鮑傳德莊祠、李鴻章祠、義鳳園、木蘭亭、普濟橋、《紅樓夢》中葫蘆僧判斷葫蘆案的葫蘆廟、中學課本里學習過的《五人墓碑記》中的五人墓、貝聿銘的祖祠吳中貝氏紀念館、山東會館門牆、汪氏義莊、天和堂藥鋪舊址……不論是儲存完好還是隻剩下了殘垣斷壁,每一處都有源遠流長的歷史和人物故事,每一處建築的天際線都在今天的河流植被的視野裡充當著增加畫面深度的旗幟。先人生活過的大地和城市,其實佈滿了它們或者轟轟烈烈或者悲憤沉痛的痕跡,只是因為到處的大拆大建而將一切都湮沒到了再難尋蹤的一去不復返中去。如今有這樣一條基本上保持了從歷史深處走來的原樣的沿河小徑,讓人歎為觀止之餘也不禁就會想那些都被譭棄的究竟有多少了!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在這條路上走著,隨走隨看,隨走隨拍,不知不覺就走回了作為繁華街區的山塘街核心區域,不過還沒有到有人聚集的旅遊點,還是本地人自然生活的尋常之處。在一處小小的十字路口上,人們站在街面上說話,坐在門前擇菜剝芡實皮。雖然地方不大,來往行人不斷,但是人人都待得自得而自如,都恰如其分,都在絕不匆匆的遊刃有餘裡過著自己的生活。他們幾乎是不加思考的熟練姿勢之中,隱含著的是常年生活在這一方水土這一片街區上的駕輕就熟,是熟練的生活者才會有的人與環境的完全貼合。

老字號的麵館和賣鳳爪之類傳統的肉食鋪子前,有食客剛剛站定、有食客走進去、有食客走出來,大家在滿足口腹之慾的同時還有一種難得的對就餐環境甚至是餐館門前的環境的留戀。這種平房街區中的十字路口上充滿了人間煙火味道的隨意停步的景象,似曾相識卻已經在現在大多數城市裡都已經難覓蹤影。沒有車輛,很少車輛,只有行人腳踏車、電動車,只有帶著孩子的婦女、買一塊豆腐的老人、和推著小車賣菱角的漢子討價還價的中年人,只有晾曬的衣服如旗幟般招展在暗香浮動的桂花氣息中的季節中的隨意。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我很是唐突,很是沒有邏輯地停住了自己彷彿應該一直向前的腳步,固執地站在這個十字路口的角落裡,看一個推電動車的人怎麼上拱橋,看兩個遇見以後一直在當街站定了說話的人的一邊說話一邊揮舞手臂的身體語言;坑坑窪窪顛簸不平的石板路上有一輛收破爛的三輪經過的時候,大家都會讓一讓。而河對面的一座斷橋,真正正斷了的石橋上,正有兩個少年在將其作為滑梯來回攀爬嬉戲;一箇中原口音的大媽破口大罵他們的沒有禮貌,被罵急了,其中一個衝過去面對面地和她對視怒吼起來,才使她的謾罵漸漸平息了下去,也使河的這一邊不由自主地觀望者們笑了起來……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這種曾經天經地義地延續了幾百年上千年的平房街區的生活場景,在全國上下千城一面的高樓大廈的建設狂潮中已經基本絕跡。如今能在山塘河邊不期然地重逢,真有一種置身理想生活場景的興奮。建築不是壓抑人窒息人的龐然大物,而是與生活無間的背景,它們基本上被限定在三層以內的高度使樓上的人開啟窗戶和正在街道上行走的人說話也不必高聲,街道上的人即使有所仰望也沒有到脖子痠痛的程度。這據說是很多歐洲宜居城市的建設標準,這條基本上可以保證人在街道上生活和行走的時候的審美獲得感的原則,時時刻刻都能相伴左右。細想一下,我們對既往古鎮古村的生活模式的津津樂道,也大多出於這種美好寬鬆緩慢悠然的人與建築關係的回味與嚮往。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從這裡繼續沿著山塘河向城裡走,過了一道橋的涵洞就進了旅遊區。需要驗證登記掃描蘇康碼,而街道兩側的建築也就沒有了人家住戶,而一律變成針對旅遊者的商鋪了,進入了我們在全國各地都司空見慣的那種真真假假的古城古鎮景觀中。穿過這裡到閶門遺址,在真實的城門下還是有隻屬於蘇州的特色的。那就留是既往河道上的柳樹高塔廊橋和碼頭,即便是顯然新建的民國一條街也與周圍的風物相融合。至於接下去是進到閶門內的城裡,還是接著走全國著名的石路步行街,那就是完全自由的旅程選擇了。

蘇州筆記:從虎丘到閶門

在夜色中的閶門外小坐,沿著街道的每一點點空間都有人或坐或站。一位沒有雙腿坐在輪椅裡的女士滿臉笑容地凝視著聆聽著旁邊對著架起來的手機唱歌的歌手,大柳樹下的一點點腳踏車停車位的空地上舞聲大作圍觀者人頭攢動,飄飄的香氣來自這個季節正在盛開的桂花,來自所有人對桂花一次次的沉醉與讚歎。

燈光閃爍的夜色裡,世界在這裡洋溢著一片彷彿是最美好的適宜。這也許就可以算是人們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一個小小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