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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往事之力挽狂瀾卻又無可奈何的劉琨

作者:由 不識史悟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2-10-14

攻城掠地橫野是什麼

劉琨是漢中山靖王劉勝後人,與劉備同宗,父祖皆是魏晉高官。他是兩晉時期少有的集政治家、軍事家、音樂家、文學家於一身的人,亦是祖逖、王敦的老友。《晉書》中把劉琨和祖逖同列於一傳,緣於西晉亡後兩人的人生軌跡極其相似。但實質上兩人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劉琨名士氣很重,對事物的看法過於理想化,愛排場要面子,吃個泡麵都要左刀右叉配紅酒;祖逖則是任俠使氣,縱橫鄉里的遊俠兒,即使後來當了徐州刺史級的高官,也能因軍餉的短缺而帶著一幫手下去富人區南塘進行盜竊活動。

雖然祖、劉的性格有著千差萬別,但兩人卻有著千百年來為人津津樂道的友誼。典故“聞雞起舞”就是說他倆的故事,當時兩人都在司州任職。相處中發現彼此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經常同被而眠,每到半夜雞鳴時分,祖逖先醒,然後就一腳踢醒劉琨說:“此非惡聲也!”劉琨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也不想落於祖逖之後,兩人就在月下舞劍,以此強身健體,希冀有所作為。劉琨很佩服祖逖,“八王之亂”後,他擔心兩人會加入不同陣營而相互為敵,因此對祖逖說:“如今四海鼎沸,豪傑並起,都以圖復中原為根本,但願我們不會兵戎相見!” 他給家人寫信亦提到祖逖“吾枕戈待旦,志削梟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東晉往事之力挽狂瀾卻又無可奈何的劉琨

聞雞起舞

劉琨的官運來的比祖逖要早,永嘉元年(公元306年)他被徵為幷州(山西)刺史,屬於地方上的高階官員了,而祖逖此時依然默默無聞的輾轉於各司馬宗室的幕府。當時“八王之亂”剛剛結束,作為主戰場之一的幷州不僅被戰火毀壞的極其嚴重,城外還有躍躍欲反的強敵匈奴,因此劉琨剛一到任,就趕緊向中央申請支援“目睹睏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攜老扶弱,不絕於路。及其在者,鬻賣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嬰守窮城,不得薪採,耕牛既盡,又乏田器。……今上尚書,請此州谷五百萬斛,絹五百萬匹,綿五百萬斤……”

劉琨在幷州慘淡經營數十年,期間招撫流亡百姓,勸課農桑,民生逐漸略有起色,鄉村之間雞犬聲復相接矣。由於幷州的環境相對穩定,很多流亡的世家大族都前來依附,劉琨的父親也放棄了洛陽的京官,攜帶一家老小前來投靠。即使局勢艱難,劉琨的公子哥脾氣也沒改變,在幷州依然起居豪奢,嗜好聲色,這些低階趣味的東西使他與底層民眾相隔膜,因而底層民眾的力量自然不能完全為他所用。

劉琨還有一個短板,就是善於招撫,而短於控御,一天之間來投奔的人有上千,但同時間也可能有上千人離去。以上這些因素導致劉琨在幷州的軍事力量長期處於防禦之勢。但可惜劉琨所處的時代是一個大亂世,單純依靠防守是沒有用的,後來成為漢人噩夢的“五胡亂華”時代即將來臨。

東晉往事之力挽狂瀾卻又無可奈何的劉琨

劉琨

公元311年的永嘉之亂後,整個中原地區亂成一鍋粥,漢人與匈奴的勢力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當是時幷州地區大部已被匈奴佔領,劉琨所能控制的僅剩晉陽(太原)一處,而此時的晉陽局勢也萬分危急,因為匈奴已兵臨城下。城內糧草不繼,外無友軍馳援,眼看晉陽就要陷落。在一個月明風清毫無殺氣的夜晚,困守愁城的劉琨一襲白衣,坐在晉陽城上拿出胡笳嗚嗚咽咽的吹了一曲《胡笳五弄》,冰冷的月光中,胡笳聲既哀傷、又悽婉,匈奴兵聽了軍心騷動。半夜時分,劉琨再次吹起這支樂曲,匈奴兵懷念家鄉,皆相擁而泣,至天亮時不戰而退。一支神曲能卻兵,可媲美於諸葛武侯的空城琴聲了。

與祖逖相似,劉琨後期在晉陽的軍事對手也是匈奴大將石勒。石勒雖是匈奴將領但他卻是羯族人,羯族是繼匈奴之後“五胡亂華”的第二個坑漢少數民族。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石勒在匈奴陣營中一直被排斥,但他能打,而且善於拉攏手下,長年征戰中逐漸形成獨立於匈奴的軍事集團,此時已打算自己創業。

劉琨為了分化匈奴,也曾拉攏過石勒。他派人遠赴河南找到了與石勒失散多年的老母和侄兒石虎送與石勒,並修書一封給石勒,書曰“將軍您發跡河朔,席捲兗豫,飲馬江淮,折衝漢沔,雖自古名將,都比不上您,但您衝鋒陷陣、攻城掠地,到頭來卻什麼都沒得到,勝利果實都被無關的人享用了。這是為什麼呢,主要是您沒跟對人,如果您能和我一起匡扶晉室,解救萬民於水火,何愁不能建功立業長享富貴呢?”

準備自主創業的石勒當然不會被劉琨的區區三言兩語所打動,因此乾淨利落的回覆劉琨說:“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 但為了感激送母之恩,贈送了大量名馬珠寶與劉琨。石勒公私分明,既已使用名馬珠寶答謝過劉琨,個人感情上便不再負有內疚,對劉琨的軍事打擊也沒有因此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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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

劉琨部下作戰能力最強的並不是漢人部隊,而是僱傭軍鮮卑拓跋部,鮮卑是後來“五胡亂華”的第三個少數民族,此時依然效忠於晉朝。非漢化的少數民族一貫由軍事強人主政,沒有制定良好的儲君制度,因此一旦主政者遭遇意外,內部就會爭位而火拼,這也是少數民族政權從不能取代漢族政權的原因之一。劉琨生命中的後幾年就一直糾纏於這個怪圈中。

公元316年前後,與劉琨長期交好的鮮卑拓跋部首領拓跋猗盧因立儲不當死於部落內亂,在拓跋部作為人質的劉琨之子劉遵藉機帶領散落的拓跋部眾約三萬餘人回到晉陽。拓跋氏後來統一了整個北方,建立魏帝國,史稱北魏,但此時還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部落。

拓跋鮮卑的三萬兵力加入使得困守晉陽的劉琨實力為之一振。同一時候,匈奴大將劉曜(後為前趙皇帝,死於石勒之手)正率數十萬大軍進駐關中,圍攻流亡長安的西晉最後一個皇帝司馬鄴,劉琨雖想出兵救援,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為了減輕長安方面的軍事壓力,劉琨決意南下攻打石勒,以達到圍魏救趙的軍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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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

石勒在得到劉琨準備軍事行動的訊息後心下大喜,他與劉琨交手多年從未獲得完勝,始終是個遺憾,如果劉琨不除,自己後背猶如芒刺在身,無法放開手腳大幹。因此石勒決定誘敵深入,以圍點打援的計劃徹底消滅劉琨軍隊。可以設施計劃的地方不多,而距離晉陽不遠的樂平郡就是最好的選擇。計議停當,石勒軍隊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團團包圍了樂平郡,樂平郡太守韓據急忙派人向劉琨求救。

劉琨收到救援資訊後,立即動員所有部隊向樂平進發,並以大將箕澹為先鋒率步騎兵二萬主動攻擊石勒。劉琨則率大軍進駐廣牧(山西壽陽縣),作為後援。這也是西晉在北方殘存勢力的最後一次大規模軍事行動,此後再無。

石勒先派出輕騎兵與箕澹所部在樂平郡外圍進行小規模的軍事接觸,雙方剛一交鋒,石勒的輕騎兵就假裝被擊敗,向後迅速撤退到設伏地點。待一路狂追的箕澹率部進入埋伏圈後,漫山遍野的石勒軍應聲而出,分段包圍了晉軍,由於受到四面夾擊,晉軍很快就潰不成軍,箕澹率親信騎兵一千餘人死戰突圍而去。看到救援無望的韓據,也只好放棄樂平郡逃走。

值得一提的是此戰中石勒方面的騎兵第一次歷史性的使用了馬鐙,從而解放了騎兵的雙手,使得騎兵的戰鬥力得到空前提高。而馬鐙,就是這位善於相馬的奴隸皇帝石勒所發明的。

東晉往事之力挽狂瀾卻又無可奈何的劉琨

馬鐙

石勒得勝後立即率軍北上捕捉劉琨主力,並且接連幾次打敗劉琨,人心混亂中,駐守陽曲的劉琨部下李弘獻城投降了石勒,這成為壓垮劉琨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時間,劉琨苦心經營近十年的幷州,完全支離破碎,不復存在。兵敗如山倒,大敗之後劉琨無法重整旗鼓,兼且北方大旱,軍糧亦無從著落,正處於進退兩難之際,身在幽州的鮮卑段部的段匹磾寫信邀他前往,共同抵禦石勒。

不得已之下劉琨帶領殘餘部隊穿越太行繞道飛狐口進入幽州,行到到中途時得到訊息長安已經陷落,晉愍帝司馬鄴出城投降了劉曜。劉琨的出走幽州宣告北方漢人的最後一個庇護堡壘不復存在,“一錢漢”的命運正式到來。處境悲慘的漢人或以宗族形式結寨自保(又名為塢),或為活命加入乞活軍。三十多年後在北方頒佈“殺胡令”的漢人傳奇英雄大魏天王冉閔的父親此時亦在乞活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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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閔

邀請劉琨東入幽州的段部鮮卑是當時東部鮮卑三大部落之一,另外兩支就是稍晚些名震天下的拓跋部和慕容部,與之相比段部雖然後來沒落到悄無聲息,但此時的軍事實力卻遠在拓跋、慕容部之上,因此也一度是各方勢力拉攏的物件。在公元314年之前,幽州一直是王浚的地盤,王浚是世襲公爵出身,長期在幽冀兩州工作,後以驃騎大將軍身份兼領幽州刺史。“永嘉之亂”后王浚和劉琨成為晉朝留存中原北方的兩股最大抵抗胡人勢力,按理說兩人都面臨相同的國仇家恨應該同仇敵愾才是,但不幸的是兩人之間相互傾扎摩擦不斷,這些小動作主要是由王浚挑起的,劉琨實力不及王浚,唯有一再忍讓。彼時天下大亂,實力強勁的王浚以能征慣戰的烏桓、段部鮮卑為羽翼,已有雄視天下的資本,逐漸有了不臣之心。王浚意圖稱帝的信心不僅出於自身的軍事實力,也來自於一句流傳幾百年讖語的心理暗示,“代漢者,當塗高也”。而王浚的父親王沈,字處道,牽強附會一下,似乎也能與這句讖語掛的上鉤。

秦朝剛一統天下時,民間也流傳一句讖語,“亡秦者,胡也”。秦始皇誤以為毀掉秦朝的會是北方胡人,因此命大將蒙恬修建萬里長城以作胡人南下阻礙,沒想到這句讖語卻應驗在他的繼承人秦二世胡亥身上,正是因為胡亥的殘暴統治導致了秦朝的灰飛煙滅。兩漢時代民間又開始流傳一句讖語,“代漢者,當塗高也”,這句讖語比較晦澀,沒有“亡秦者,胡也”那句直白且通俗易懂。一般解釋“當塗高”的意思是道路兩側高處的土堆,類似於現在的路牙。東安末年盤踞壽春的袁術字公路,曾認為自己的字與讖語暗合,於是異想天開的稱帝於壽春,引起共憤,在曹操、孫策、呂布接連攻擊下,兵敗身死。

東晉往事之力挽狂瀾卻又無可奈何的劉琨

“亡秦者 胡”

王浚,這位連自己父親王沈都鄙視的私生子,步了袁術的後塵。

最早窺破王浚心思的是石勒,兩人也是軍事對手,相互攻擊過多次,在段部鮮卑的幫助下王浚一度佔據上風。永嘉五年(311年)匈奴攻破洛陽擄走了晉懷帝,王浚以北方軍事盟主身份召集勤王部隊攻打石勒。石勒雖然接連吃了敗仗,但還是設計生擒了王浚的軍事盟友——-段部鮮卑的主要軍事首領段末丕,石勒不僅沒有殺掉段末丕,反而卑詞屈躬的拉攏段末丕,使段末丕大為感動,與石勒結為乾親。此後王浚多次要求段部鮮卑出兵攻打石勒,但都為段末丕所阻,雙方漸漸產生裂痕。

就在王浚失去段部鮮卑支援後,石勒突然派人拜見王浚,並送來大量金銀珠寶表示願意幫助王浚登上帝位。王浚得到訊息大喜過望,一時昏了頭,為表合作誠意,全然不顧部下反對,對石勒部隊再不設防,並在幽州約見石勒共商大事。石勒部隊進入幽州後隨即控制住王浚及其家人,王浚直到此時才知上當受騙,後悔莫及,但自己釀的苦酒只能自己喝下,不久被石勒斬殺於襄國(今邢臺)。石勒擒殺王浚的同時,段部鮮卑的勢力也悄然控制了幽州首府薊城(今北京),石勒原本就忌憚段部鮮卑,此時亦不願再次交惡,因此率兵退回襄國。

劉琨進入幽州之前,段部鮮卑內部由於石勒的持續拉攏分化已處於分裂狀態。主要分為兩派,一派為支援晉朝邀請劉琨的幽州段匹磾,另一派是與石勒交好的段末丕,這兩人論血緣關係是堂兄弟,但無論軍事還是政治鬥爭都毫無親情可言。

劉琨進入幽州後雖然依附於段匹磾,軍事力量卻依然保持獨立,並且不斷勉勵自己和身邊的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收復北方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