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詩詞

晉詩文|龍門傳奇背後,不能讓君王死社稷的于謙,只好被君王殺死

作者:由 行走山西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3-01-10

況復陽和景漸宜,閒花野草尚葳蕤,風吹柏枝將何為的意思

晉詩文|龍門傳奇背後,不能讓君王死社稷的于謙,只好被君王殺死

(王清茗)公元1457年,明景泰八年,又稱天順元年,朝廷重犯于冕被髮配到山西絳州龍門遭受苦役。令人吃驚的是,作為朝廷欽犯,于冕在當地並沒有受到過多的刁難,甚至有閒暇的時光去整理父親的遺作,而被外界極度妖魔化的錦衣衛,也居然對他網開一面,沒有趕盡殺絕。

于冕是被父親的罪名所牽連。宦海浮沉,是于冕所能預料的,但父親突遭厄運凌遲致死,卻是于冕所不能接受的。在龍門漫長而痛苦的幾年內,他一直上疏朝廷,為父伸冤。當年未出正月,在西湖畔他家那處勉強可以成為“官宦之宅”的破屋中,突然闖進來一幫氣勢洶洶的錦衣衛,手持上諭抄家問罪。

於宅本來家徒四壁,除了書稿沒有什麼可值錢的東西,唯獨中堂大門緊鎖。讓錦衣衛遺憾的是,破門而入的中堂內,除了皇帝賞賜的璽書、袍鎧、冠帶,依舊一無所有。或許是錦衣衛為這位大臣清廉所感動,放棄了對於冕的追殺。

于冕的父親就是世人熟知的于謙,他的那首《石灰吟》婦孺皆知。

石灰吟

明·于謙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與《石灰吟》相應的,于謙還有一首煤炭吟:

詠炭煤

明·于謙

鑿開混沌得烏金,藏蓄陽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

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這首詩,是于謙在越級提升為兵部右侍郎後,巡撫河南、山西時所做。在山西、河南這裡兩個地方,就耗費了于謙19年的心血,整整佔去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一。

山西十年九旱,河南十年九澇,19年間于謙就是在兩地往來反覆。在當時的生產力下,澇災尚可預防,但旱災就不是人力所為的情況下,可想治理艱難。于謙理晉期間,又恰逢山西年景歉收,千里餓殍下,于謙以悲天憫人的心態,希望上天用對他身體的懲罰換取甘霖普降。

入春狂風大作加以久無雨雪因以自咎

明·于謙

巡撫失政固予罪,竊祿偷安心獨愧。

願移災咎及予躬,免使蒼生受憔悴。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人看來,是絲毫不能損毀的,更何況深文大義的于謙?在於謙身上,絲毫看不到官場作秀的痕跡,于謙只想在與天地抗爭中,完成一個文人士大夫的奮鬥目標和精神歸宿,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晉詩文|龍門傳奇背後,不能讓君王死社稷的于謙,只好被君王殺死

對山西的治理,自然不比金戈鐵馬的敵我交戰要汗快淋漓,卻需要俯首甘為,需要萬事親躬,與馬上得天下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段時光應該是他宦途最為穩定和相對安逸的時期,遠比朝廷的勾心鬥角要舒適和暢意得多。明清之際的官場苦於人情世故,在外做官的要給京官送禮,求得皇帝身邊有美言,好圖更大的功名利祿。而唯獨于謙偏偏不諳此道,回京述職多是兩袖清風朝天而去,廟堂之上唯此人獨來獨往。

這是一條孤寂而艱險的道路,于謙一生都在走這條險路。年少時候他參加科舉考試,才華橫溢的狀元卷卻被主考官降為三甲末名,與名落孫山僅一步之遙,只因不願意賄賂考官。出仕之後,一匹瘦馬、一蓑布衣,便是為官體面,以至於隨從都抱怨其壞了官場規榘。但其治下山西卻一改頹勢變得一片繁華,以至於于謙自己在奏摺中都高興地說河南、山西積穀各數百萬。

人求蘊藉雅素外

道在優遊汲古中

如今,于謙所撰的這幅對聯還掛在太原的晉祠,或許可以從另一個側面顯示出于謙清白留人間的樸素和率真的方向。北宋以來,士大夫的“大曆名節”被統治者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國家戰略高度進行培養,形成了以仁義為核心、克己慎獨為內斂、經世致用為外延的儒學精神,如同巨大根系派生出的枝蔓,延伸至社會各個角落,維繫著王朝命脈。

自二十五歲入宦途起,于謙先後出使湖廣,招撫川貴,巡按江西,三十三歲時巡撫河南、山西至華髮蒼顏,特立獨行和倔強的性格,使他在後來北京保衛戰中以及後續穩定朝綱政治鬥爭中,佔據了先天的心理優勢,毫無介意官場顧慮,倒也完全符合于謙“粉身碎骨渾不怕”的人生追求以及“但願蒼生俱飽暖”的為官目標。

晉詩文|龍門傳奇背後,不能讓君王死社稷的于謙,只好被君王殺死

卓越的地方管理才能、高超的中央集權領導能力和強硬果敢的外交才華,使其在晚年朝廷中享有極高的威望和權利。後人很難界定他是文臣還是武將。與治晉治豫不同的是,于謙面對外敵入侵的果敢與自信,超越著當朝任何一位願意馬革裹屍的將軍。

位高權重下,自然朝廷中少不了逢迎之人,有人推薦于冕做官,但被他嚴詞拒絕,並將于冕遣回老家侍奉老母,而在京城的他卻獨善其身,妻子故去多年也未再續絃,一切非本分的奢望都與己無關,在內憂外患的景泰年間,他心中就是社稷與百姓。

作為士大夫來講,于謙已經做到了人臣的極致,士大夫追求的終極目標;作為大明朝來說,于謙的存在,為閹黨與貪墨橫行的官場帶來一股清流和中興之望,以至於代宗景泰皇帝都對他言聽計從。天下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位忠臣,一位幹臣:一方面需要禦侮強敵,重整河山,另一方面還要面對朝廷內部的種種紛爭和利益平衡(黨爭)。

憂國憂民,但于謙恰恰忽視了憂其君,忽略了最根本的權利——皇權,甚至忘記天無二日的古訓,在步步驚心的宮鬥中,一步步把自己逼上死路。景泰八年正月十六晚上,本是燈火輝煌的時刻,不料月黑風高。被幽禁的宣宗朱祁鎮被奪門而入、滿身甲冑的武士所驚嚇。

起初他以為是代宗要對其下毒手,哪知這幫將士倒頭就拜山呼萬歲。第二天早朝,群臣們叩拜後才發現,龍鬚寶座上已經易主,代宗暴病馭天。

這一段歷史,被稱為“奪門之變”。英宗是于謙用身家性命和身後名節,從瓦剌軍中“賭”回來的,本來於英宗有恩,但因為擁護代宗繼位,與英宗又勢如水火,自然“謀逆”罪名成立,皇帝龍顏震怒下,萬事皆空了。

不能否認,假若換個方式和位置,在朱仙鎮,于謙就是嶽武穆;在元大都,于謙就是文天祥;在崖山,于謙就是陸秀夫。可惜歷史不給他這樣以死殉國的機會,甚至開一個天大的玩笑,讓他所有願望都滿足之後,給他滅頂之災。一切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晉詩文|龍門傳奇背後,不能讓君王死社稷的于謙,只好被君王殺死

于謙死後,于冕的故事被人不斷演義,直到現在的文學作品中還經常提及。十年前風靡一時的香港電影《新龍門客棧》就是以此為原型展開的,似乎印證著于謙的另一首詩:

北風吹,吹我庭前柏樹枝

明·于謙

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稜稜還自持,冰霜歷盡心不移。

況復陽和景漸宜,閒花野草尚葳蕤,風吹柏枝將何為?

北風吹,能幾時?

于謙死後八年,英宗崩,繼任者明憲宗成化皇帝為其平反昭雪。追諡“肅愍”。明神宗時,改諡“忠肅”。于冕整理其詩作,成《於忠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