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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門棲遲趣讀唐詩 文人無行的典範——初唐大詩人宋之問(下)

作者:由 橫門棲遲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1-10-02

可惜龍泉劍的下一句是什麼

橫門棲遲趣讀唐詩 文人無行的典範——初唐大詩人宋之問(下)

橫門棲遲趣讀唐詩 文人無行的典範——初唐大詩人宋之問(下)

宋之問的人品雖然碎成渣了,但是也不能因此否定他的詩作。

宋之問和沈佺期齊名,兩人私交也不錯。當然了,是真誠以待還是同病相憐,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我們且看這首《送杜審言》:

臥病人事絕,嗟君萬里行。河橋不相送,江樹遠含情。別路追孫楚,維舟吊屈平。可惜龍泉劍,流落在豐城。

杜審言被貶為吉州司戶參軍,宋之問寫詩

相贈以表情誼,且不說這份情誼在現實中是真還是假,不過在詩中是很感人的。整首詩不同於以往宋之問的華麗詩風,寫得古樸自然,情真意切。

老朋友被貶謫,詩人又臥病在家,孤零零的一個人,再也沒有了曾經春風得意時朋友雲集的熱鬧場面,這對於汲汲於功名的詩人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打擊,強大的心裡落差讓他更加惆悵痛苦,也讓全詩籠罩著一層悲涼之霧。

橫門棲遲趣讀唐詩 文人無行的典範——初唐大詩人宋之問(下)

詩人雖然因病不能送朋友上路,但是那江邊的垂柳,娉娉嫋嫋,似乎在含情脈脈地替詩人送行。這份感情詩人寫得如此情真意切,若不是瞭解宋之問的為人,讀者很難不被他的真誠所打動。這兩句對仗也極其工整,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無絲毫雕琢造作之嫌,渾然似天成,足見詩人文學功底之深厚。

最後四句用了四個典故。一是桀驁不馴的西晉文學家孫楚;一

是因讒言被流放最終不忍國破家亡而自沉汨羅的愛國詩人屈原;一是才華卓著卻被貶最終英年早逝的長沙王太傅賈誼。這三個人的身世遭遇在詩人看來,和他的老朋友杜審言何其像也!最後一個典故則是

用龍泉劍被埋沒的故事比喻朋友的懷才不遇,與其說是感慨朋友的懷才不遇,不如說,宋之問內心深處是在感慨自己吧!

宋之問和沈佺期對律師的定型可謂居功至偉。

在政治上,沈佺期雖然不如宋之問那麼臭名昭著,但是也難脫巴結諂媚之嫌。沈佺期的代表作是《獨不見》:盧家少婦鬱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誰謂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這首七言律詩曾被推為“唐人七律第一”。藝術上臻於完美,是七言律詩的成熟之作。

宋之問的詩不僅詞采華美,聲韻和諧,還對仗工整,佳作頗多。

我們姑且舉一些例子:

風來花自舞,春入鳥能言。(《春日芙蓉園侍宴應制》)

花柳含丹日,山河入綺筵。(《麟趾殿侍宴應制》)

源水看花入,幽林採藥行。(《陸渾山莊》)

浩渺浸雲根,煙嵐出遠村。鳥歸沙有跡,帆過浪無痕。望水知柔性,看山欲斷魂。(《江亭晚望》)

竹迷樵子徑,萍匝釣人家。林暗交楓葉,園香覆橘花。( 《過蠻洞》)

青林暗換葉,紅蕊續開花。春去聞山鳥,秋來見海槎。(《經梧州》)

逐吹梅花落,含春柳色驚。行觀向子賦,坐憶舊鄰情。(《詠笛》)

北極懷明主,南溟作逐臣。(《途中寒食題黃梅臨江驛寄崔融》)

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靈隱寺》)

……

橫門棲遲趣讀唐詩 文人無行的典範——初唐大詩人宋之問(下)

尤其是最後一首,“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這兩句以其對仗的工整、氣勢的大開大合和寫景的壯觀備受後人稱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宋之問的人品不好,有些人竟然懷疑這不是宋之問寫的,而是出家在靈隱寺的駱賓王所寫。(《古今詩話》)畢竟宋之問曾經做過這樣齷齪的事,為了將詩作佔為己有而殺了自己的親外甥。其實,持這種觀點的人還是陷入了“文如其人”的這一主觀臆想之中,人品惡劣真的不意味著他就寫不出非常好的詩作,雖然我們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可現實往往就是這樣殘酷,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永遠心懷善念,堅持底線。你看宋之問的這首《息夫人》:“可憐楚破息,腸斷息夫人。仍為泉下骨,不作楚王嬪。楚王寵莫盛,息君情更親。情親怨生別,一朝俱殺身。”寫得多麼大義凜然,思想多麼地端正純潔,當然,這僅僅是他在詩中所抒發的情感,並不意味現實中的本人也是如此三觀端正。所以,我們讀文學作品時,不要將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和現實中的作者對等。文學作品往往是一種理想,是現實世界無法實現的理想在藝術世界裡得以實現!這只是人的一種理想!理想而已!

再看這首

《題大庾嶺北驛》: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這首詩是宋之問被流放欽州途經大庾嶺時寫的。大庾嶺上生長著各種梅花,因此,又有梅嶺之稱。古人認為大庾嶺是劃分南北的一條界線,同時還流傳著北雁十月南歸到此不再過嶺的傳說。所以,詩人開篇就寫到“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

”大雁都不過嶺,而詩人呢?還要繼續上路,前往那荒涼無比又瘴氣橫生的欽州,想想都讓人心痛。更可怕的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大雁一年一次的往返,終究是有所期待的,而詩人被流放卻遙遙無期,看不到希望,前途一片渺茫,怎不讓人心生人不如雁的感慨!

此時已經黃昏了,黃昏日暮,本來就容易讓人心生惆悵,何況是遠離故鄉被流放的詩人呢,心境之淒涼可見一斑。江潮剛落,江面上平靜得令人窒息,向遠望去,樹林間一片煙霧濛濛,只是那不是霧氣,而是可怕的瘴氣。大庾嶺尚且如此,何況是欽州呢!此時,詩人的心緒是極其複雜的,仕途的失意,一個人的孤寂落寞,遠離家鄉的惆悵痛苦……壓得詩人喘不過氣來。平靜的江面映襯出一顆極不平靜的內心。這兩句對仗工整,借景抒情,將詩人的情感推向一個新的高度,最後詩人忍不住脫口而出:“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明天早晨詩人就要繼續上路了,當他登上嶺頭的時候,再望望自己的家鄉吧!看不到家鄉的人,卻能看到嶺上盛開的梅花!他多麼希望能折一枝梅花寄給家鄉的親人,以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詩人將這種思鄉之情寫得極其含蓄委婉,不著痕跡,給人提供了無限的想象空間,言有盡而意無窮。

還有這首

《度大庾嶺》:

度嶺方辭國,停軺一望家。魂隨

南翥鳥

,淚盡北枝花。山雨初含霽,江雲欲變霞。但令歸有日,不敢恨長沙。

這首詩和

《題大庾嶺北驛》堪稱姊妹篇,也是宋之問的代表作,再一次驗證了“詩人不幸詩家幸”這一真理。

度過了

大庾嶺,就意味著詩人徹底告別了故鄉,告別了繁華富庶的中原,告別了曾經紙醉金迷的生活,前往荒涼的蠻夷之地。詩人是多麼地捨不得離開啊!可是又不能不離開,多麼地糾結?多麼地矛盾?多麼地痛苦?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挽回,詩人還是忍不住停下

驛車,回頭再望一望自己越走越遠的家鄉,一個孤獨寂寞、惆悵失意的詩人形象映入眼簾。

頷聯“魂隨南翥鳥,淚盡北枝花”,這兩句情景交融,對仗極其工整,寫的可能是眼前的實景,也可能是詩人的想象,那飛翔的鳥兒是“南翥”,花兒是“北枝”,哪怕詩人身體要前往南方的蠻夷之地,可是他的魂魄依然會緊緊追隨著從南飛往北方的鳥兒,甚至,我們能夠想象出,詩人多想化身為自由自在的鳥兒,能夠自由自在地飛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可是詩人是被貶謫的,他沒有鳥兒那樣自由,他是身不由己的,所以當他望著那向北而開的花枝時,所有的傷感都化作了無聲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此時,詩人雖然感傷,但是並沒有陷入絕望之中,他內心深處一直都有著迴歸的強烈願望,想到終有一天他能夠回去,詩人的心境頓時變得明朗了,於是頸聯的“山雨初含

,江雲欲變霞”,就呈現出了暖色調。雖然山雨欲停還未停,不過,天空已經放出一絲晴光,這絲晴光或許就是詩人的希望吧!倒映在江中的雲彩也呈現出斑斕的色彩,多麼明亮多麼美麗!這是詩人的理想信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既然如此,他還抱怨什麼呢?於是結尾他引用

長沙王太傅賈誼的典故。賈誼被貶到長

沙後不適應那裡溼熱的氣候,“自以為壽不得長”,心生怨恨。可是他宋之問不會,只要有朝一日能夠重返家鄉,重返仕途,他就心滿意足了。當然了,宋之問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可否認的是這首詩確實寫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不管在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堪稱完美。

至於宋之問這首《渡漢江》:“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僅僅二十個字,卻以極其淺顯的語言唱出了多少漂流在外遊子的心聲!這最真實的心理描寫、心理感受震撼了多少遊子的靈魂!它再一次體現了藝術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純粹的以情動人。哪怕宋之問在臭名昭著,這首小詩也足以讓他在詩歌史上佔有一席之地。

橫門棲遲趣讀唐詩 文人無行的典範——初唐大詩人宋之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