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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出新:清水的城

作者:由 雲中燕5868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2-04-10

反切格是什麼意思

我的家鄉——清水,地處府谷縣城六十華里的正北方向。由於三面臨水、一 面依山,所以,實質是呈半島型。又由於東南伸出於清水川與古圪撻溝川的匯流 處,形同一隻飛鳥,身棲高處,引頸探腦向低處飲水。所以,自古以來,清水也 就有了“鳳凰城”的美譽。其實,有關清水城的形狀,當地人還有一種說法,就 是“靴子樣”。具體為,“新城”及“廟坡”是“靴腰”,“舊城”是“靴鞋”,“薩 寺兒廟”是“靴頭”,“老爺廟”為“靴後跟”,“戲臺圪卜”至南門外的“斷墕豁 口”是“靴腕”。總之,由於她的依山傍水,西高東低,錯落有致地座位在一面 終日灑滿陽光的平緩山坡上。為水所繞不為其患,為敵所建不為其擾,其平和美 麗是不言而喻,難怪古往今來的人們,總加一些神奇的衣裳給她,以釋自己的愛 意在裡面。

清水,以水清而名。我在“清水的水”裡曾說,翻開地圖,以“清水”命名 的地方、河流隨處可見,大到縣府,小至鄉村。但是,真正以水河水多水清水好 見長而命名叫“清水”的,恐怕只有我的家鄉——府谷縣清水鎮。言下之意,清水的得名,完全來源於其自身的臨河多泉、水清水好,和“清 水川”沒有關係,相反,倒是“清水川”憑藉“清水”的名,把自己搭載進了歷 史。

翻看中國的名川大水,哪一個不是以名城顯著?“漢江”上有“漢中”,“富 春江”上有“富陽”,“黃甫川”上有“金黃甫”,“銀麻鎮”當然就只能退出名選。可以說,府谷境內的河流命名,都是河以城名,“木瓜川”、“孤山川”,實在沒有 顯跡可名,就只能以地型特徵,如廟溝門,老高川,石馬川等。

所謂“清水”是“因河得名”的說法,據說是來自康熙年編《府谷縣志》, “河水清冽,古時邊防士卒、馬匹賴以汲飲”。問題是,這段話說及“清水川” 的河水,並未提及“清水”的因名。如果非要以此做為由來,那麼,沿川大鎮有 “哈拉寨”、“趙五家灣”、“大岔”等,為何不以“清水”名之?說明“清水”成 名之早,恐怕連史籍也難以追記。

說到“清水”,自然要提及“南塘”,這裡有個概念要論清。現在寫“清水城” 的人,往往把“南塘”與“清水”混為一談,雲“清水”也即唐、宋時的“南塘”, 只是明時才築城於現址,就改稱“清水”了。

考察“清水”和“南塘”的地理方位,發現寫家們錯的實在離譜。“南塘”城位於“清水”鎮的正南,也是面東臨河的緩坡上,和“清水”隔 西川河的南流相望。說明無論當時,還是現在,“南塘”和“清水”是兩個方位, 各自稱呼。同時,兩塊地方都擁有城郭規模,只是“南塘”更突出“官府”作用, “清水”更適合商家民人而居。這也就是“清水城”為何有“新城”、“舊城”、 “南關”之分的由來。

唐宋以來,漢人一直將守護關隘、驛站叫“塘”或“塘關”。所以,清水南 的“南塘”城,就是一個“驛站”的職守所在地。從它的地理位置分析,其正東 是清水川南流 3O 裡,到黃河渡山西的川口岸;正南通府谷縣城,沿途有魏寨、 趙寨、高梁溝寨;而正西,就是它城頭起處,一脈相承的大路墕、官道墕、木瓜 堡、孤山堡、鎮羌堡、永興堡、高家堡等,說明它作為北宋“河東道”的極邊, 既是“府谷縣城”的拱衛,又是朝廷驛站的西北起點。總之,和明時的“清水營”的軍事意義比,檔次決不是二三個級別的差異。

儘管如此,府谷的寫家,一提“南塘城”,都要和趙匡胤時的劉金定、高宗 保瞎扯一通。進而演繹出“南塘城”毀於戰火。

那麼,“南塘”城是不是毀於戰火呢?

宋以前,這裡早已淪為北方遊牧民族割據政權的屬地,前後達 270 年之久。宋之後,隨著北漢的收歸,府谷順帶回到了漢人政權的懷抱。但是,畢竟處在夏 遼宋的三角地,三家主人誰也不把它當“當務之急”看待。就是宋與西夏有過爭 奪,也僅僅是出於外交和商貿的利益需要,決不是基於戰略的考量。所以,戰火 的燎燃只區域性在縣城的單點一線。從文獻到碑記,還沒有發現“南塘”和“清水” 被羌人搶掠過的記載。

至於後來西夏人從金的手中奪走了府州,進而對摺家的祖陵“掘墓侮屍”, 那是對“折”家寧願降金而不降西夏的一種報復,而非是對府州人的仇恨。所以, 更沒有跑到“南塘"城放一把火的必要。

蒙古人滅西夏和金,這裡只是隨帶之地,不存在組織抵抗之違命。蒙古人雖 然發明“屠城”“毀城”之惡劣,一般很少“燒城”。沒有“抵抗”,哪來的“毀 城”?而且,“毀城”會有廢墟,“燒城”會留遺蹟。今天站在“南塘”城的坡面, 赤裸裸黃土片連著片,既沒有殘磚碎瓦,也無斷垣破埂的圈落,純然一帶莊稼地。小時候,隨大人去勞動,很少有驚奇發現,只有一次,在一面陡坡上掏地點種, 一堵牆根出現,那磚砌得整齊,並不見有任何毀壞和煙燒的痕跡。激動之餘,我 和父親一塊一塊把它們揹回家,來回 5 裡多路,翻溝過河上下山,一塊 8 斤重, 一趟 5-6 塊,現在想起來,還為那時的窮困感到冤屈地掉淚。

有關“南塘”城的興衰,府谷縣文史專家姬保順先生的論證頗為公允。

歷史走到明朝,隨著延綏軍事重鎮的建制,清水營成為東路橋頭堡。從此, 環繞“南塘”、“清水”的一些謎一樣的“說不清”,就變得“有籍可考”、“有據 可依”了。可以說,整個府谷地上的人和事,從此脫離了臆斷,變得日漸清晰起 來。這也為“南塘”城的是“毀”是“廢”,提供了答案。據“延綏鎮志”和“府 谷縣誌”言,“成化二年(1466),巡撫盧祥築城于山坡,城周圍凡三里一十八步, 樓鋪一十九座,遂移府谷縣兵守之城於此,置清水堡。成化五年(1469),設清 水營,駐重兵鎮守,兵 1128 名,馬騾 428 匹。萬曆三十五年(1607),巡撫塗宗 浚增設關城,三里二百九十八步,用磚包砌。

” 作為生於斯長於斯的清水人而言,這些記載,就相當於對“南塘”、“清水” 幾千年來的演變、定名、傳說等的精確說明和紹介。比如,清水城為何有“新城” “舊城”“南關”之稱別。

首先,“築城于山坡”的“築”,其所需建築材料(磚、石、木頭),來自哪 裡?可以肯定,既然屬國防工程,資金費用來自公帑,這裡應該包括舊有的公有 資產。“南塘城”不管主人換過幾姓,但始終屬於公產,拆廢建新也就成為常理, 關鍵是,能省出大量的糜費。另外,從明到清、民國、新中國,拆舊建新用於公 事,好像成為“清水城”的一種慣例,公家如此,惹得老百姓也去拆城牆的磚石, 砌自家的房基豬舍。所以,“南塘城”不是毀於“戰火”,而是被移拆“築”於“清 水城”。其舊跡,自然被當地人稱為“故城(音 sheng)塔”。

其次,“築城于山坡”的“城”,主要是指“新城”。從地型講,清水城是呈 東低西高,具體分界就是小東門,以下為平坦背面的“舊城”,以上是依坡而上 的“新城”。從建制構造講,“新城”分為東西正街,和南北輔街交叉。正街北集 中為守備、衙門及軍需採辦,所謂“天下衙門朝南開”之格局;正街南一字順排 史海鉤沉 25 是大戶趙姓人家的私宅,有一進幾套的住宅大院,油坊、缸坊、磨房、鋪設和先 祠堂。清水素有“趙半城”之稱謂,指的就是和公家對分一條街的“新城”趙姓, 它和現在清水居住的趙姓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能和軍制衙門對門並立,統一在 “新城”的規劃設計中,以顯和朝廷共進退,說明這趙姓主人不是皇商,也是有 皇商的背景。明朝由於實行“開中制”“折色制”,軍事到哪,商人必然影隨,以 解糧餉草料之需。

另外,“新城”不僅集軍部、衙門及後勤供應於一城,而且,清水城的三個 關門,其中兩個就設在“新城”。新舊城的結合部,隔以圍牆,修有“小東門”, 入夜下鑰,三門合鎖,儼然一副君臨天下之威嚴,就像北京紫禁城於前門大柵欄, 杭州上城區和下城區一樣,把自己與“舊城”、“南關”獨立出來。

事實上,從街道的規整和城牆的寬厚看,新舊城也是沒法比較。“舊城”的 街道窄小,還不在一條線,呈格溜二彎相(格溜,“扭”的反切)。不像“新城”, 從小東門直端向西,向上到城隍廟,沿 45 度坡面石階,端直至“玉帝樓”正門 口至高處,沒有任何隘眼。尤其是街道兩側的建築,衙門的高聳,鋪設的厚實, 民居的典雅,均落實在同一條地基線,無論公私,絕無絲毫侵出。

還有城牆墩臺,“新城”城牆高危厚實,完全按照“陝西三邊”制定的築城 標準,“多置烽燧,鑿塹築牆,以為保障”。如城之南、北牆,越臨低處,越是高 深直插溝塹,漸次淺抬,依山而上,直到全城高絕處,形成一覽全城無細餘之危 局。並且,牆高還寬,戰馬急奔能並轡。即使 5OO 多年的風雨侵蝕,人為挖拆, 今天立於其上,你仍然能感覺出當年的雄偉氣勢和壯觀,只是頻添了幾分滄桑而 已。

反觀“舊城”的城牆,大部分已了無蹤跡,偶有遺存,也盡顯頹敗。低矮不 說,還單瘦,彷彿底質就營養不足,中年又遭飢苦的弱男,既讓人生不出同情, 又怕再次相遇的沮喪。

其實,縣誌裡“築城于山坡”,僅僅是省漏了一個“新”字,即“築新城於 山坡”,就讓後世的居戶和外地的寫家,糊里糊塗起來,以至胡想胡寫的可怕。(注:2016 年夏,筆者回家,組織親朋如陳立新,陳買青,趙醜小等,對新城 的周長重新丈量,經新舊單位折算後,發現《府谷縣志》所記不虛,實證‘明修 清水城,即新城’論斷的正確)。

好在發生歷史的實跡不能省漏。還原回 5OO 年前,一切變得如此簡單。

“南塘城”作為政權的象徵,確實存在“清水城”之南的西坡。它和一河之 隔的清水街並存。明中期,因國防需要,修“新城”于山坡,於是,“南塘”就 成了“故城塔”,清水也就有了“新城”、“舊城”之別。

至於“南關”,那是“新城”修就 1OO 多年之後的事,即“萬曆三十五年(1607), 巡撫塗宗浚用磚包砌,增設關城三里二百九十八步。”這裡“增設”的關城,主 要指清水城外的圍牆,如新城北門外,沿瓦窯溝坡梁、北門灣坡梁,直到“薩寺 兒廟”外河灣坡梁,然後向南照東門樓的水洞溝坡梁。南面起自“玉帝樓”甕城, 沿“老墳峁梁”向東,下至南沙灣口,並築有墩臺箭樓。這樣,原先處於城外的 居戶,也入關進城裡,以便獲取保障。人居如此,就連吃水用的“井”,也成為 “關內之井”的“關井”,而非“官井”。中國歷史幾千年,還沒有哪個朝代的官 吏,霸道到用水還分“民井”和“官井”。

“清水城”最為壯觀、錦繡之處,是她的四個門樓,即玉帝摟,東、南、北 的城門樓。

“玉帝樓”位於城西坡最高處,城牆中央頂端,樓宇平實莊重不飛簷,裡邊 史海鉤成 26 供有“玉皇大帝”塑像,由於地稱臨絕,婉如明珠之璀璨,鑲嵌於清水城這個皇 冠之上。所以,無論步入哪個角度,她都是清水的風範和標誌。立於其懷前,無 需放眼,清水之“新城”、“舊城”、“南關”盡收眼底,無任何死角遺漏。如果極 目遠眺,北連長城內外,東覷大河翻騰,西南群山茫茫處,烽燧星接,營堡相連。隱然中,羌笛幽怨,鐵馬金戈相聞,頓然覺,你是在斜陽的蕭瑟。古人選清水作 為軍事要衝,其意義集中於“玉帝樓”的建制。

和“玉帝樓”相對,就是全城低岸的“東門樓”,由於置身清水城的河皋, 又彷彿是玉帝樓拋來的繡球,刺向迎敵的利劍。

“東門樓”結構緊峻,渾厚敦實,樓身臨河一面,通牆一磚到頂,和座下的 城牆、門洞渾然一副森嚴相。只是背河一面的樓頂,採用古色古香的拱形出簷式, 不然,你很容易誤以為是堡壘當道,萬夫莫開。

但是,進入門洞,回頭再望門樓,那是另一番景緻,百葉窗扉,硃紅排門, 出簷卯榫,巧奪天工。至於雕樑畫棟,再配以四角鐵馬風鈴的叮咚,真可謂,雖 蒼茫苦澀聲聞,仍不失漢文明繁華底蘊之溫馨。

要說四樓之最,當屬“新城”的“南門樓”。它騎坐於南城牆的突出處,正 門連線城牆,洞口端對街那頭的“北門樓”。其東面,又有一座城門比肩而設, 只是門朝東開,和正南門成直角,至於西南仍用高牆包圍,形成一個扇面作甕城 用。

為什麼南門不通南門外,進南門需拐東門,才能出到南城牆外的“南關”?因為,南門和北門一樣,佈設處在南北城牆的孤絕處。尤其是“南門樓”,其身 後的陡坡,險峻又直插溝澗,成懸吊之勢,無論軍馬,或為車輜,均難以通行。所以,緊挨南門的東邊,再築甕城東開以應急。

由於地處“新城”,是整個“清水營”的首腦所在,故“南門樓”從設定到 構建,可以說是整個清水城的重中之重。它的這個外開東門,是純生鐵打造,厚 有尺餘,重夠百噸,故而難以對開,乾脆採用起吊鏈搖。小時候,到“南門樓” 乘涼,偶爾拐到東門頂,雖然,上面的建築已損毀殆盡,但是,門洞上方長滿雜 草的一排深不可測的裂縫,還是看著讓人生畏,儘管大人也叮囑過,不讓到跟前 去。

“南門洞”由於門洞連門洞,再加高大庭深,時常給人以黑重陰森的感覺, 而且,無論冬夏秋春,總有一股寒氣襲來。所以,“新城”人出南門,寧願繞道 “舊城”多走許多路,也不敢從“南門洞”過。我的一位叔父,知書達禮,寫一 筆好字,從民國過來,每次經“南門洞”,進前要喊三聲,出口在額頭拍三下。他曾給我說過,那南門的外東門,門洞上方曾嵌一塊碑石,上寫有“榆陽保障” 的巨書。

但是,建於“南門”正上方的“南門樓”,卻是一掃陰霾、清正大方的另一 番景象。尤其是夏季炎熱之正午時刻,呆在涼風習習的樓簷下,那個舒心透徹的 通體爽快,說什麼用什麼也難以形容。

所以如此,是因為“南門樓”純粹為景觀而設。它南北開軒、通暢,只在東 西有窄逼山牆,整個樓宇靠前後八根圓木朱漆大柱支撐。典型的硬山歇風格,飛 簷起處,鐵馬掛角,微風輕襲,鈴聲不亂。亭樓外設花牆,雄渾對應精巧,穩重 配搭飄逸。無論身臨感受,還是駐足觀賞,其秀美、典雅、端莊,足以和嘉峪關 城樓的美輪美奐相媲美。

和“南門樓”鐘鼓相聞、直端對面的“北門樓”,不要說我沒見過,就是祖 輩們也說沒見過。但是,對於“北門樓”的存在,那是堅信不移的。

“北門樓”不僅存在過,而且,從現有遺蹟看,它的位置緊連北城牆,和“南 門”一樣,由於正北牆角植根礕立,不便通行,也是東向設戶,建構有甕城。現 在那條通往北門灣的坡道,就是當年經東門入北門的證明。

古人構建從來以四合周正為美觀,既然城裡其它二個城樓能雄偉,能華美瑰 麗,北門樓的氣派及威武,決不應該落伍其後。否則,變成斷殘之勢,未遇敵挫, 先輸一招,對兵民的心理會形成氣餒。而我們祖先的睿智,是最懂得“未戰,先 屈人之兵”的道理,怎會輕意漏洞此一隅?

從東、南城門樓的精妙、威風,完全可以想像,“清水城”當年的固若金湯 和風姿卓約。另外,騎座於新、舊城的兩座牌樓,也為“清水城”的街道增色不 少。

“舊城”的牌樓位於蘇家門前,石臺底座,半身蹲於其上,三角架圓木撐起, 頂部為琉璃瓦,畫木相襯,斗拱疊重,看上去蔚為壯觀,由於街面擁窄,木牌樓 的高臺下,只通一甬。

“新城”的牌樓就不一樣。基石近於地面,寬暢、高大,三門並立,一主兩 偏,氣宇不凡。前行十幾步,就是守備衙門,正好和門前蹲立的兩個石獅,交相 輝映,互證體統的威猛。

“清水城”,雖然置身於荒蠻,但是,由於其錦繡般地構建,真讓人不時有 九曲重鑾加疊翠的聯想,更感慨中華文化創造之奇蹟之無處不在。

如果說,“清水城”天設地造,屬鍾靈秀雅一類,也就罷了,利福只惠居於 其中的人。料不及想的是,它被歷史選中,從此,身家錄有文化印跡,衣衫裹挾 華夏正氣。縱有史家曲筆,難掩河山震撼奪道,真相良知守關。這也是談“清水 城”,就不得不說王嘉胤的原因所在。

斗轉星移,時光荏苒,公元 1628 年,大明朝進入黃昏。讓人想不到的是, 撬動它堅實基礎的第一聲吶喊,第一塊磚的人,是來自清水,起事清水,破城清 水的農民造反領袖——王嘉胤。關於這件事的影響,我在“清水的水”的文章中, 曾這樣寫道:隨著清水城的被攻破,17 年之後的北京城也被王嘉胤封為“闖王” 的李自成攻破,逼崇楨帝煤山自盡,明王朝就這麼被一個千里之外的窮鄉僻壤的 小鎮給玩完了。

聯想到教科書中,只要寫陳勝、吳廣,就必提“大澤鄉”;只要寫太平天國 洪秀全,就必提“金田村”。那麼,明未農民大起義,浩浩蕩蕩十七年,最終埋 葬明王朝,為什麼不問不提,它發起於何處?領導者是何人?如此重大缺失,足 以證明,近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學術研究之心浮氣躁成風不說,更折射出史家 “成者王敗者寇”的腐朽意識的根深蒂固。僅此一點,足見我們的學術研究距離 “實事求是”的古代學風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翻看《明史》、《明季北略》、《烈皇小識》、《延綏縣誌》、《府谷縣志》、《河曲 縣誌》及各種明末遺老的筆記、雜識、詩傳,儘管充斥對賊首的仇恨,但是,對 清水城,對王嘉胤從舉事破城到與官軍周旋、殺戮搶掠焚燒,直至其戰死,時間、 地點、方式、用人等,毫無隱晦。反倒是對闖王李自成記述,多采用線條式大概 勾勒。說明這些遺臣們的見識,即如果沒有王嘉胤在“清水城”的破城作亂,也 就不會有乾柴碰烈火的陝北農民起義之熊熊燃燒,當然,決不會有梟雄李自成破 北京城,逼崇楨煤山上吊,導致大明王朝氣絕身亡這回事。

關於王嘉胤造反,《明史》有一句,“崇楨元年冬,府谷賊王嘉胤反。”真不 敢想象,《明史》如果修在當下,保不證會把王嘉胤換成李自成。當然,這是玩 笑。

有關王嘉胤起事於清水,當地以及山西河曲一帶,一直以來,盛傳一則神話 加傳奇的故事,就是“蛤蟆精造反”。其中,“拉碌砘”和“嚇怕城裡的富室家眷, 帶著金銀財寶,紛紛湧上‘玉帝樓’前的枯井躲避,後隨城破,全部遇難,屍體 塞滿井口”。這兩個情景,再比對清水城的實際,用來還原舉事當天晚上發生了 什麼,很有說服力。

據王嘉胤研究專家張育豐老師推測,王舉事日期大約在農曆十一月二十左 近,這時的氣溫在零下 2O 度,夜深更冷。河曲至“沙窯子”天橋一帶的黃河已 是冰封成坦途。

王嘉胤選擇這麼一個晚上,人靜星稀月微,一群壯漢,拉著碌砘,狂奔著, 吶喊著,憤怒的石輪滾動在冰凍的石板道上,轟隆隆震天動地,來回奔跑於北門 至南門,經中間小東門的城牆外。由於每天大量的饑民湧入“清水城”,所以, 夜半突然的躁動,首先驚醒的,並不是居住於新城的官屬富戶,而是身棲“舊城” 的這些災民。隨著人群的不斷壯大,腳踏聲、嘶喊聲、碌砘撞擊地面的隆隆聲, 所有這些,會在冰天雪地的上空,形成千軍萬馬般地氣勢,猶如千鈞霹靂,把靜 夜撕個粉碎。讓吃穿無虞、威風耍盡的富人們的膽瞬息化為水膿,怎麼辦?跑!跑是指男人。女人們,深閨小腳,往哪兒去?只有去到廟坡的枯井。設想一下當 時的情景,寒風凜冽,驚恐萬狀之中,女扶娘,姑伴嫂,軟腿細腳,哭喊聲中撕 心裂肺,擁擠在陡峭的臺階道上,雖說沒死,但也離死不遠了。因為,絕望之道, 從來是通往死亡之路。

說來也怪,大明一朝,每遇饑民反抗,達官巨室,不是抵禦至死,就是自盡 以謝。就連末帝崇楨也是先殺妻兒,隨之結環而去。這和後來的滿人皇帝溥儀的 不尊不恥的苟活,形成巨大的差異。

嘉胤們轟轟烈烈於後半夜,僅這氛圍陣勢,也能把小東門或北門的守衛兵丁 嚇死,不用說,作為攻城的撞木,雲梯,勾繩等工具,應該是早有準備。史書記 載,臨明,城破,得兵眾四、五百人。加上參與分糧的災民,應該有幾千人。

窺情測理,我堅持認為,王嘉胤破清水城,破的就是“北門”和“小東門”, 這就等於把“新城”富戶官眷,逃往“舊城、南關、北門”的出口,全堵死了。只能向西邊的廟坡攀爬,所以,才形成婦孺死傷枕藉的慘聞。

事實上,王嘉胤“清水”破城造反後,在其轉戰晉陝的兩年中,曾有三次“破” 或“陷”清水城的記錄,說明他是把清水,黃甫,木瓜,府谷縣城作為自己的根 據地來看待。由此可以推斷,“北門樓”和“小東門”,即使不是毀於舉事的當天, 也是毀於後面幾次的攻與守;即使不是毀於王嘉胤,也是毀於官兵。不然,當其 它三樓偉嚴秀美,直到 3OO 年後的新中國成立,仍然風姿卓約,古意昂然。而同 時期的“小東門”,“北門”竟然是空留遺蹟,連一睹芳容的流傳也成絕響?

值得慶幸的是,經過這麼一場震驚環宇的大事,“清水城”僅僅犧牲幾十條 人命,和毀壞兩座城門為代價,並沒有像在晉地焚寺燒城,充分證明王嘉胤對“清 水城”是有感情的。難怪當地百姓,喻王嘉胤為“蛤蟆(蟾蜍)精”不能離水, 結果,死在山西的“火山(陽城)”。此中無意間透露出,這裡的人民對其死的惋 惜和懷念!

“清水城”,記憶中的家鄉,有你在,祖國就平添一份精彩。但願我的這番 心意,會讓看到本文的諸君,重新記起你曾經的榮耀,和活躍於中華歷史舞臺上 的驕傲

陳出新:清水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