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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江湖兒女》趙濤:我是一個笨演員

作者:由 橘子娛樂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2-08-12

懟笨鳥先飛下一句是什麼

專訪《江湖兒女》趙濤:我是一個笨演員

趙濤,賈樟柯電影裡的專屬女主角。

從《站臺》到《江湖兒女》,從2000年到2018年,十八年一如既往。

有人被他們這種秀恩愛的方式甜到,也有人說已經審美疲勞了。

作為一名演員,趙濤能擁有這種經歷是極其幸運的。因為幾乎沒有人能像她一樣,被同一位導演,用電影記錄下十八年來的點滴蛻變。

因為有了鏡頭後的賈樟柯,才有瞭如今鏡頭前的、逐漸走向戛納影后殊榮的趙濤。

橘子電影:在《江湖兒女》裡,您從20歲一直演到40歲。挑戰這樣的年齡跨度,對您來說是不是很過癮?

趙濤:真的是很過癮的事情。因為每個人的生命經驗都是有限的,演員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能夠讓我去體驗不同的人生。你知道當我看20多歲的劇照,和看40多歲的劇照的時候,我看到她們容顏的改變,看到她們眼睛裡面東西的轉變,這個是特別吸引我的地方。

橘子電影:哪個年齡段的巧巧最吸引您?

趙濤:我倒沒有覺得20歲,因為巧巧年輕,所以美麗,或者40歲,巧巧因為已經到了中年,而不美。我反倒覺得20歲到40歲的轉變過程,讓巧巧從容顏上變得更有魅力,更有說服力。

橘子電影:為了儘可能地詮釋好這種轉變,您需要做什麼準備?

趙濤:不論是怎樣的轉變,都需要演員花大量的時間和大量的想像,來把一個人物,讓他從無到有,變得立體、豐滿,這個創作過程本身是非常吸引人的。

我特別喜歡寫人物小傳。從巧巧上幼兒園開始,我把她設定為幼兒園在大同二礦第一幼兒園小班、中班、大班,到了小學就是二礦的第三小,到了中學就是二礦的第幾中學,然後一直到她上了藝校,我會一直寫到她六、七十歲的狀態。

當我寫完這個完整的人物小傳,再來演20多歲和40多歲的巧巧,我覺得不是趙濤進入現場,而是巧巧帶著我進入現場,我覺得我的血液裡就流著巧巧的血液。

專訪《江湖兒女》趙濤:我是一個笨演員

橘子電影:您在寫人物小傳的過程中,會和賈導溝通嗎?

趙濤:不會,我會按照自己的想像。像大同2001年,我那個時候拍過《任逍遙》,所以對那時候年輕人的狀態還是有一點點印象的。比如那個時候年輕人都喜歡戴五顏六色的假髮,真的就跟鸚鵡一樣你知道嗎?綠的、黃的、藍的很多,而且喜歡穿塑膠的衣服,喜歡穿那種飽和度特別強,就像巧巧裡面穿的那個桃紅色的衣服。

橘子電影:所以巧巧在《江湖兒女》的裝扮,主要是您自己設計的?

趙濤:沒有,主要還是導演的想法,因為導演在拍《江湖兒女》之前,他要看大量的素材,要掌握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狀態。

他看了很多自己拍的紀錄片,包括大同的紀錄片,《狗的狀況》,還有很多沒有公開的影片。他看影片的時候突然發現《任逍遙》裡的巧巧,完全可以延續下來。在《三峽好人》裡,他可能只用了巧巧這個名字,用了巧巧當時穿的衣服,但是像《江湖兒女》裡所有的人物,完全是延續了巧巧這個人物,然後根據她去全新創作出來的。

橘子電影:平時在生活中關注到一些小細節,會不會和賈導交流?

趙濤:我會說一些。比如說突然有一天我在路邊等紅燈的時候,看到一個男孩子在路邊抱著一束鮮花,我就會想到他在期待著誰來,會想到那女孩子看到這束花、看到他的時候是什麼狀態,我生活裡邊經常會有這種想法,我很喜歡觀察人。

當我看到突然某一些很感動的時候,我就給他打電話,說我剛才看到一個畫面,有個男孩子拿了一束花,我覺得好感動啊,他就說行,知道了。因為他很忙,我也知道,但是我很喜歡有這樣一些小的交流。

橘子電影:在《江湖兒女》片場,賈導會給您自由發揮的空間嗎?

趙濤:我很喜歡用一些細節的東西來幫助自己的表演。比如在《江湖兒女》裡,巧巧在船上丟了錢包,下船之後就把雙肩包背在前面了。我覺得不論是角色巧巧,還是趙濤,我身在異鄉,錢多了之後我這個包必須背在前邊去。

再比如說那個礦泉水瓶。其實在《三峽好人》裡,導演就讓我用這個礦泉水瓶,但因為我那時候對人物瞭解得不是很深刻,所以不太明確這個礦泉水瓶的意義在什麼地方。導演就告訴我,他希望《三峽好人》裡的沈紅像一個現代的遊俠,遊俠一定有武器的,她就把礦泉水瓶當做她的武器。

而到了《江湖兒女》裡,我反倒覺得在三峽那一部分的時候,巧巧特別像我想像中的一個俠女,為了自己的愛情去尋夫。我就建議說,可不可以用到這個礦泉水瓶。因為巧巧作為身處異鄉的一個外來人,她在沒有錢,吃不上飯的情況下,這個水是一定要喝的,所以她要不停地有這個喝水的動作。另一方面,我想延續《三峽好人》裡那種俠女的狀態,這是我自己對她的一個想像。當我把這個提議給到導演的時候,導演說可以,沒問題。

專訪《江湖兒女》趙濤:我是一個笨演員

橘子電影:這個礦泉水瓶還發揮了什麼作用?

趙濤:沒想到之後有很多礦泉水瓶的細節幫助了我。比如我去大學生辦公室找他的時候,那個感應門一直關來關去,我都急死我了。它不是我們設定的,那個門就是那樣子的,你踩不到對點,它就定不住。所以每一次它就要快合上的時候,我就特別著急,趕緊把瓶子懟過去,因為我怕對面那個演員聽不到我講話。當時我這一懟,導演說特別好,要保留。

還有就是當我和徐崢老師在火車站的時候,徐老師這個人物想要拉巧巧的手,我覺得巧巧她不能拒絕這個男性對她牽手的要求,可是直接把手拉上去,兩個人還沒到那個份上。所以這時候我就把礦泉水瓶給懟上去了,我覺得這滿足了兩個人不同的要求。這些小的細節是我們在現場,特別是我,特別喜歡用的一些東西。

橘子電影:賈導說他之前拍戲的時候沒有明確的劇本,你們會因為這個事在片場吵架 ,真的嗎?

趙濤:其實像導演說的那個狀況,是在《三峽好人》的時候。因為當時導演在拍劉曉東老師的紀錄片,到了三峽到了巫山,看到那個即將被淹沒的城市,看到了那樣的一些人群,他就特別想拍一個電影來把這個時代紀錄下來。

但是時間特別趕,劇本可能會在他的腦子裡,但是他沒有寫出來給我們看。到了片場之後,導演給了我一張紙,上面寫著我叫沈紅,我來找斌哥,斌哥沒有找到,然後我就回去了,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然後具體每個細節怎麼處理,都是在現場完成的。

所以我現在特別幸福的一件事,就是每拍一部電影都有劇本你知道嗎?之前沒劇本時候的痛苦,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所有的一切導演說行,不行、行、不行。

現在導演能夠如期把每一部電影完整的劇本給到我們,不論是我、主創、演員,包括我們的美術、攝影都是非常開心的。

橘子電影:對您來說,《江湖兒女》裡印象最深的一場戲是什麼?

趙濤:在迪廳跳迪斯科那場戲。拍那場戲的時候,導演又立馬恢復到過去那種狀態,說我們這場戲就兩個點,第一個點是斌哥掉槍,第二個點就是巧巧不高興,然後剩下你們演吧。

那個音樂我之前也沒有聽過,而且時間很趕,不會讓我們拍十條、二十條的,只有兩條的時間。所以當音樂放開之後,我跟凡哥就開始演,從斌哥掉下槍、巧巧不高興,然後斌哥來哄巧巧,巧巧那個情緒慢慢地釋放,然後兩個人又慢慢地和好,和好之後兩個人又慢慢地相擁在一起。

整場戲導演沒有說什麼,但是我跟凡哥把兩個角色的情感世界,非常完整地展現給了觀眾。其實之前我跟凡哥也不認識,都是在這個劇組才認識的,所以沒有那麼多的溝通,但是兩個人能達到這種效果,真的是看兩個演員的能力。

專訪《江湖兒女》趙濤:我是一個笨演員

橘子電影:在電影裡,巧巧為了斌斌可以心甘情願坐5年的牢,您能理解這種做法嗎?

趙濤:每個人的情感基礎是不一樣的。我對這個人物的理解是,她在大同藝校上了三年的學,可能學得亂七八糟,但她自認為算是半個藝術家。所以這樣一個女孩子,當她面對自己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時候,那個男人有著江湖人物的色彩,大批的小弟跟著他,腰裡還彆著槍,進迪廳、進舞廳、進茶樓。對巧巧來說,她對男人所有的想象都在斌哥身上,所以當她把情感投入進去的時候,她是非常認真的,是希望她斌哥是有一個結果的。所以她一直不承認自己是江湖上的人,她希望跟斌哥能夠走入到婚姻的狀態。

橘子電影:您剛才說這段話的時候,我想到另一個讓我印象很深的畫面,就是巧巧對斌哥說想有一個家的時候,斌哥就開始推脫。

您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趙濤:我覺得可以理解。兩個人最終走進婚姻,一定是兩個人的狀態是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的,而不是說他高或者她低,他低或者她高。而且進入婚姻一定要有相互的包容,巧巧是有這樣的感情的,而且從來沒質疑過斌哥未來會給她一個家庭。

橘子電影:哪怕在五年牢獄之後,她也沒有質疑過?

趙濤 :不,我是指的是進牢之前。我在分析這個人物的時候把她分得很明確,就是監獄前、監獄後,情感的摧毀前和摧毀後。

比如在監獄前,巧巧在開了那一槍之後,我們都知道她將來要面臨的是什麼,所以我在分析劇本的時候,看到監獄這一幕我就告訴自己,監獄生活對巧巧的影響是特比大的。特別是巧巧獨自去三峽尋夫的時候,一個沒有錢、沒有身份證的狀態下,她怎麼做才能生存下去?我覺得當時她依靠的就是很多她在監獄裡,跟罪犯之間交流的一些經驗,用這些經驗讓自己生存下來,騙吃騙喝,騙這個騙那個,才讓她有了錢生存下來。

而在此之前,她對斌哥完全信任,巧巧的世界就是斌哥。但斌哥的世界裡面,只有巧巧的一部分,並不是100%的。當巧巧發現自己的情感被斌哥否定、摧毀之後,巧巧讓我特別感動的地方,她沒有頹廢,而是勇敢地接受了一個人獨自在江湖裡生存下去。

橘子電影:金錢和愛情貫穿電影始終,您怎麼看待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趙濤:我覺得有金錢一定會得到愛情,但是真正的愛情不一定需要金錢吧。

專訪《江湖兒女》趙濤:我是一個笨演員

橘子電影:

在戛納看《江湖兒女》首映是什麼感覺?

趙濤:我自己的電影,我特別喜歡在戛納電影節看首映。因為我覺得那一天、那一刻就像是我們的節日一樣。整個戛納的儀式感也非常隆重,我跟導演覺得每一次去戛納都像結婚一樣。

橘子電影:再次和戛納影后擦肩而過,您覺得遺憾嗎?

趙濤:其實拿影后這個事情,每一年去戛納,記者都會問,從2002年一直到現在,一直問了這麼多年了,其實我對影后的感覺,真沒有像觀眾或者像記者這麼強烈。

因為對我來說,我能控制的,就是掌握好我在現場拍好的每一場戲,至於這個片子做成什麼樣子,那是導演該做的事情。但如果我們這個片子能夠進到戛納,那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鼓勵、最大的肯定了,拿獎不拿獎那真的是要看我今年拜佛沒拜佛,真的要看運氣的,那不是說我希望我能拿到,就能拿到。我覺得我沒拿到,也可能是因為我在表演上還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

而《江湖兒女》這次特別開心的,就是各大影評人、各大媒體對我表演上的肯定,我覺得真的是足以了。是否能夠拿到這個戛納影后,那真的是要看運氣的。

橘子電影:很多人都會用“有天賦”這個詞來誇獎演員,您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表演天賦的人嗎?

趙濤:我覺得自己還不算是有天賦,應該算是比較笨的一個演員吧,因為我很多經驗都是在現場一點點積累起來的。

我第一次拍《站臺》的時候,那時我剛從舞蹈學院畢業,在學校裡面做老師,有一天有個人突然說想請我當演員,我說好啊。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演員是個什麼樣的工作,去到現場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導演就會給我很多的指導。所以我並不是一個拍完《站臺》就能拿到最佳女主角的演員,我覺得我是一個笨鳥先飛的演員吧。

橘子電影:那您怎麼定義“好演員”?

趙濤:我覺得“好演員”這個話題特別大,不是大家覺得他這個角色演的好,他就是好演員。我覺得演員不光是角色,還有他自身的個人精神價值。

我覺得不論是演什麼樣的角色,他能讓這個角色跟觀眾有直接的交流,這種交流不論是感動,不論是不喜歡,不論是被動,不論是什麼樣的,只要是有情感上的交流,我覺得他就做到了一個演員應該做的,但我覺得好演員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橘子電影:那您覺得對手演員廖凡的表現怎麼樣?

趙濤:跟凡哥在一起演,我覺得特別舒服。我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開拍前我不會跟凡哥有太多情感上的交往,來換取在戲中人物關係的親密。其實我們平常從來不溝通,現在也是從來微信也不會溝通,但是我們在現場卻能夠達到一個非常好的狀態,我覺得這真的是靠演員的能力。

像我們在小旅館的那一場戲,我們就拍了兩條,這之前我們也沒有為了那場戲排練過,都是到了現場,導演說你的排程是從哪裡到哪裡,我們會帶著臺詞走一遍排程,然後大家就安靜各自想,再開始拍。

開拍之後,我就不能看凡哥,我一看他我的情緒就完全控制不住。所以到了最後他牽著我手跨火盆的時候,我覺得我必須看他一眼,就看到了凡哥眼裡面的心疼,雖然他不願意說出來,但我能夠感覺得到。所以我情緒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導演說一定要控制、一定要控制。所以我轉過頭來,背對著凡哥在默默地流眼淚。那場戲結束之後,我們兩個人都覺得演得特別舒服。

橘子電影:在您看來,賈樟柯導演這幾年來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趙濤:近五年來,賈導拍攝了《天註定》、《山河故人》、《江湖兒女》這三部電影。作為演員,我在讀劇本的時候,覺得不像是在讀一個劇本,而是在讀長篇小說,我一口氣就把它讀下來了,跟著裡面的人物去幸福、去開心、去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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